禅韵｜天寒露重 愿君珍重

寒露

九月节，露气寒冷，将凝为霜，故谓之“寒露”。

晨光未启，天边微白，西园戒幢律寺山门静立，石阶湿滑，夜露未晞，一滴一滴，自银杏叶尖垂落，坠入泥土，无声无息，却悄然叩响了深秋的钟声。

此时节，园子里荷残枯梗，犹抱半卷败叶，虽形销骨立，却不失清净之姿。菊有黄华，淡然开在墙角，不争不显。枫叶偶有飘落，拂过殿堂飞檐，翩然若语——说的不是悲秋，而是无常的真相。

缓步穿行回廊，钟声惊起一只早起的雀鸟，倏然飞去，没入林梢。寒露三候，其二曰“雀入大水为蛤”，此语看似荒诞，细思却有深意：寒露之后，天寒则雀隐，海边忽现花蛤，纹彩斑斓，宛如羽衣化形。这岂非正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示现？众生流转生死，形貌本无定相：一期生命，不过是因缘聚散。今日之蛤，焉知非昔年之羽？今日之人，又安知来生是何形貌？

《金刚经》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此中“露”字，最契此刻——夜半凝于草尖，晶莹剔透，待晓日初生，便悄然消尽，不留痕迹。人生百年，亦复如是。如露如电，刹那生灭。是以当勤精进，如救头燃，莫待无常至，方悔光阴虚掷。

二候尽，三候随。“菊有黄华”，乃秋日最淡然的告白。陶潜采菊东篱，非为避世，实乃归心。心若归处，处处可安。今日西园黄华依然，试问观者：你可于这一片枯荣之间，识得自家本来面目？

仰首望天，鸿雁成行，掠过天际，排成人字，渐行渐远。这便是寒露一候“鸿雁来宾”。古人为何以雁传书？因其守信有序，万里不迷。一封尺素，穿山渡水，终抵所思。寒露之际，天地肃清，人心亦当澄澈。这南飞的鸿雁，或许正是提醒我们，不要忘了归家的路。

茶烟袅袅，炉火微温。黄山谷曾言：“烹茶对秋月”。今人常说“人生如茶”，然茶尚有味，露却无住——来来去去，不留痕迹，是名如来。

夜阑人静，桂子香气浮于殿前，浓时似有，淡时若无。放生池畔冷露无声，月色盈盈，想起唐人的一句诗：“萧疏桐叶上，月白露初团。”何其干净！无悲无喜，无取无舍，唯有天地本来面目。秋天的美，正在于此种清旷、寂静。春夏的繁华如梦如幻，当下的萧瑟以亦非完全的真实。一切皆如梦幻泡影，唯有觉性常明。

寒露并非严寒，却是凉意入骨之始。民谚云：“露水先白而后寒。”白露之露，尚带暖意；寒露之露，已近霜期。由白露至寒露，是秋天走向尾声的脚步声，轻轻的，却不可逆转。千秋一瞬，露过人间，且再看一眼这秋水长天吧——待露水成霜而降，秋天便真的过去了。

寒暑迁流，诸行无常，我们皆是途上过客，来去无迹。然若有一刻，能暂歇尘缘，驻足西园，于寒露时分，听一记钟声，观一片落叶，吃一口清茶，诵一卷经书，在念念清明中，瞥见心光——则此生一段光明，便不算虚度。

天寒露重，望君珍重。

善自护念，莫失本心。

文稿 / 心影

编辑 / 心影

摄影 / 宏子 陆丽君

排版 / 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