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总009:和谐世界,从心开始 • 庄严道场 • 欲为龙象筑金台

欲为龙象筑金台

西园寺基建办

  西园寺始终重视基建工作,致力于完善寺院的基础设施,近年来随着苏州城市的改造和风景名胜的完善,以及党的宗教政策得到进一步贯彻和落实,因此,给寺院的发展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自普仁大和尚担任住持以来,西园寺的发展迎来了新的辉煌。
1997年,经市政府批准,由市宗教事务局和市佛教协会研究决定将市中心的定慧寺作为苏州西园寺的下院。接管定慧寺后,配合苏州的城市建设,在主管部门的关心和社会各界人士的支持下,前后历时四年,投入七百余万元,兴建了山门殿与天王殿,修复了大雄宝殿,并将原有厂房分别改造成玉佛殿、讲堂、斋堂、客堂、库房等,对保存在寺内的石碑文物进行了妥善的保护,2000年正式对外开放。
据清朝学者钱谦益在《牧斋有学集》中记载,西园寺鼎盛时期曾占地340余亩。由于历史原因,导致西园寺周边环境凌乱不堪,近年来,在市府和各有关部门的关心和支持下,动迁了包围寺院北面的十余幢居民楼二百余户及煤球厂、煤球店、煤气变压站等相关单位,收回居民占用土地八千余平方米,耗资2100余万元,及天王殿前西边土墩上近十户居民和港务区六间简易办公房的动迁,耗资100余万元,于2005年收回寺院东边七户居民和留园街道西园居委会用房共1400平方米土地,耗资300余万元。以上的动迁工程总共耗资2500余万元。在2003年九月十九观音菩萨纪念日,集教学、研究、弘法、修行、管理等于一体的三宝楼工程正式破土动工。三宝楼位于西园寺中轴线上,是寺院的最后一座殿堂,其建筑方案汇集海内外专家和法师们的智慧,经过多年的认真修订和论证而成。由中部主楼和东西两翼组成,宽度108米,深度53米,建筑面积15000余平方米,气势恢弘,成为全寺屏障。目前土建工程已完工,装修方案正在设计之中,工程总造价在4800万元左右。
配合苏州城市改造和发展,普仁法师大胆的提出了完善风景名胜西园古刹主体布局的前花园改造的构想。这一构想得到了市府及各级领导的关心和社会各界人士的支持,与三宝楼工程一起动工的有前花园近万余平方米的改造、恢复和兴建的钟鼓楼、三门殿、福德桥、智慧桥、照壁以及协助73011部队修建的寺院配套工程枫桥路南侧万余平方米的停车场,于2005年春节前主体工程正式竣工。整个前花园改造工程历时一年零三个月,耗资八百余万元,本着告慰先人、无愧于后人的精神,全部采用传统工艺、传统建筑材料,精益求精,在保证古刹原貌的基础上,又增加了夜间亮化等工程,体现了传统与现代的结合。2005年除夕之夜,西园寺住持普仁大和尚在新恢复的钟楼上敲响了中断一百四十五年的西园钟声,恢复了从正门进入寺院的传统。
时至今日,教学楼二期工程研究所师生宿舍楼已于去年十月份开始筹备,今年常住还专门安排3月14至16举行地藏法会,诵地藏经三天;四月初四文殊菩萨圣诞日举行洒净仪式,祈求三宝加持,祝愿工程进展顺利和参与工程的各界人士平安吉祥。工程定于六月动工,年内土建完工,明年八月前与三宝楼装修工程一并竣工。二期工程位于三宝楼的西侧,西花园北端,占地面积五千余平方米,建筑面积地下一层、地面三层共八千余平方米,可容纳二百余人,工程总造价在1200万元左右。这是继三宝楼之后西园寺的又一大型建筑,为戒幢佛学研究所培养人才创造条件。
一系列大型项目的完成使西园寺前后贯通,恢复了传统上寺院主体的布局,也为西园寺在新世纪的发展与辉煌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西园寺的发展,离不开社会各界人士的参与和支持,古德说“三宝多外护,代代开好花”,本着“十方来、十方去、共成十方事”,我们欢迎更多的人士参与到这项事业中来,共同为此千秋大业贡献力量。具体捐资办法如下:
一、捐资壹佰万元以上者,邀请为本寺中兴护法,在寺志上立传流芳,在福寿堂立永久消灾祈福牌位,刻碑铭谢;
二、捐资伍拾万元以上者,邀请为本寺中兴护法,名载寺志,在福寿堂立永久消灾祈福牌位,刻碑铭谢;
三、捐资壹万元以上者,邀请为本寺长期护法,在福寿堂立永久消灾祈福牌位,名载功德碑;
四、捐资五千元以上者,邀请为本寺荣誉护法,名载功德碑;
五、捐资千元以上者,名载功德碑;
凡施净资者,不论一元钱、还是千万元;不管捐资购买一片砖瓦、一块木头,还是认捐一座佛殿、一尊佛像,寺院都将给予回向,每逢初一、十五全体僧众在佛前祈祷。捐资五千元以上者,分别发给荣誉护法、长期护法和中兴护法证书,并随时欢迎来西园寺参观和修学佛法及参加法会,寺院有重大活动,皆盛情邀请您参加。

联络方法:
1、本寺银行帐号
户名:苏州市西园戒幢律寺
帐号:1102021009000180277
开户:中国工商银行苏州市留园支行
2、本寺地址
地址:中国江苏省苏州市留园路西园弄18号
邮编:215008
电话:0512 - 65519818(财务室) 65349545(客堂)
传真:0512 - 67232911
网址:www.jcedu.org
邮件:caiwu@jcedu.org(财务室)

《人世间》总009:和谐世界,从心开始 • 时节因缘 • 我的学佛因缘

我的学佛因缘

李命贤

  在童年的记忆里,乡下每个村子差不多都有各自的庙宇。然而,那些庙宇却多是一片荒芜,断壁残垣,杂草丛生。即使有几处象样的所在,也被挪作了他用。每当与小伙伴们结队去玩耍,常常会有上年纪的老者前来告诫:不要太放肆了,要恭敬。虽然我们这些小孩子也会照着去做,却终究不明白是为什么。开口去问,长辈们只说庙里供着佛菩萨,对佛菩萨就要恭敬,至于其他,也就说不清楚了。
后来长大,识得几个字后,就去看《西游记》。那里的孙悟空,是我们崇拜的偶像,七十二般变化,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降妖除怪,大闹天宫,连玉皇大帝都不放在眼里。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大人物,却被如来佛祖反手之间压在五行山下,若非唐僧搭救,只怕到现在都不得脱身。我想,如来佛祖的本事到底要比孙猴子强得多,最钦佩的人物,也转为如来佛祖了。《西游记》看过后,疑问又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东土的和尚为什么非要到西天取经?唐僧为什么又叫唐三藏?孙悟空的师父菩提祖师,与如来佛祖比,哪个更厉害?弥勒佛到底是佛还是菩萨?为什么唐僧师徒第一次取到的是无字经,而无字经反倒比有字经好呢?诸如此类的问题,拿去问父母,父母不知道;拿去问师长,师长不明白。有时甚至因此招来几句责备,大概的意思,是不好好学习,尽想些奇里古怪的事情,总之没有一个满意的答案。现在看来,这些当然不是什么大问题,而在那时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由此而来的神秘感,是佛教在童年时代留下的最初印象。
真正对佛教有所了解,是在大学期间开始的。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有幸进入位于杭州西子湖畔、老和山下的大学学习。在这所国内外知名的高等学府中,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参加了名为《面向二十一世纪的中国传统文化》的报告会。报告会上,杜维明、成中英、汤一介、庞朴等学者应邀出席并作了精彩演讲,我被深深地吸引了。由此,我对传统文化产生了不小的兴趣,并特意选修了一些相关课程。
记得有一门是李明友教授的《中国传统文化及其哲学》,李教授是任继愈先生的弟子,学识渊博,对明清之际的儒学思想,尤其是黄宗羲的思想有着深入研究与独到见解。李教授讲课时不紧不慢,娓娓道来,言语诙谐有趣,甚至在学生表现得缺乏礼貌的情况下,也不愠不火,风度翩然。随着课程的进展,我逐渐知晓了先秦儒学、两汉经学、魏晋玄学、隋唐佛学、宋明理学……中国传统文化的殿堂向我徐徐开启,佛教文化作为其中最为绚丽多彩的部分,就这样走入我的视野:大乘、小乘、空宗、有宗、天台、华严、法相、唯识……而李教授给我们布置的期中试题,竟然也出自佛门僧肇的《物不迁论》。
此后,为了解更多的佛教知识,我专门阅读了一些与之相关的书籍,知道了三世因果、六道轮回、四大皆空、五蕴非我;知道了“世尊拈花、迦叶微笑”,“生公说法、顽石点头”,“一苇渡江、九年面壁”,“玄奘西行、鉴真东渡”……虽然所了解的只是一些皮毛,却不自量力,先后写了几篇介绍中国传统文化,尤其是佛教文化方面的文章,刊登于我所在科系的系刊上。由于理工科学生对人文知识的缺乏,文章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并使一些同学也对中国传统文化产生了兴趣,可谓是意外的收获。
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有幸结识了一批在家学佛的居士。大家经常在一起切磋经验,交流心得。其中有一位老居士,乐善好施,德高望重,在居士中颇有威望。我去登门拜访时,话题自然离不开学佛。只记得当时自恃看了几本书,就天上地下地侃了起来。老先生面带微笑,不言不语,不厌不烦,一直仔细地听着,直到我说了个够,最后却不置可否,而是问了个问题:我们为什么学佛?学佛的目的是什么?没想到,这样简单的问题竟然把我问住了。看着我窘迫的样子,老先生才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如果学佛只是因为感兴趣,只是为了谈玄说道,逞口舌之能,那么你就不是在学佛,只是把佛家的三藏十二部教义当作知识来学习,而不是落到实处去修行,那就失去了学佛的意义。佛法不仅是知识、理论,它真正的意义,是要指导现实人生,在日常生活中起到规范、教化的作用,让我们了生死,得解脱,成佛道,度众生。即使是经、律、论背得烂熟,却说着一套,做着一套,那就不能得到佛法的真实利益。如同一桌丰盛的筵席,如果你只是站在一边说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这如何好吃,那如何美味,但却始终不把饭菜吃下去,那最后还是会饿肚子,这就是“说食不饱”的道理。
老居士的一番话,对我不啻于当头棒喝,打掉了我的傲气,也使我对自己有一个反省。是呵,接触佛法以来,除了知道几个故事,了解几个名相,常逞口舌之能,御人以言辞之外,财、色、名、利一点舍不得,贪、嗔、痴、慢一点断不掉,烦恼依旧是烦恼,苦痛依旧是苦痛,这不正是“说食不饱”吗?于是,我赶紧请教该怎么做。老先生又开导说,佛法不外乎“戒、定、慧”,由戒生定,由定发慧。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不能持戒就不是学佛人。这可算作我真正学佛的开始吧。
在后来的日子里,对我触动最大的,是一位同事在车祸中丧生。虽然生死似乎是世间再平常不过的事,然而,当一张熟悉的面孔突然从你身边永远消失,当“死”这样的字眼与风华正茂的年轻人联系在一起时,由此而来的疑惧与困惑,使我陷入对死亡的深深思考之中。人生的幸福与欢乐,在死亡面前顿时显得那样脆弱,那样不堪一击。
而人生的价值与意义,毕竟需要一个肯定的回答。由此一念之向上向善,求寂求止,使我意识到,只有学佛才能解决这一问题。“生死”从何而来?从每个人的“业力”来;“业力”从何而来?从“身、口、意”的造作来;为什么会“造业”?那是因为有“惑”。对人生的道理不明白,对宇宙的认识颠倒了,便会“由惑造业,由业受苦”。而要明白人生的道理,认识宇宙的真相,就要以佛法指导自己的行为实践,理上求慧,事上修福。只有“福慧圆满”,才能超越生死轮回,获得究竟解脱。
如今,在研究所与众多同学一起随济法师学习佛法。不知不觉中,两年的时间已经过去,现在又面临如何在修学道路上做更进一步的选择。佛法讲“诸行无常”,虽然世界时时处在不断的变化中,但我相信,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放弃我的追求,因为那已成为我生命的内容。对此,怎么能放弃,又如何能放弃呢?
学佛,我别无选择。

《人世间》总009:和谐世界,从心开始 • 仁山智水 • 香巴拉

香巴拉

唯 色

  想起那次旅行,实际上缘起于这样一个主题:寻找香巴拉。
什么是香巴拉呢?
这原本是佛教中的一个理想世界的所指,其意为保持乐源。据说在古印度北方的某个神秘之处,大概隐藏于西藏北方的雪山之中,地形浑圆,雪山环绕,状如八瓣莲花,每瓣有河流贯穿其间,中央有大雪山如莲花之蕊,周围有群星般的城邑错落有致,其实整个国土就是一个十分完美的曼陀罗。传说还认为这里没有贫穷和苦难,充满了人们难以想象的幸福和安宁。无论国王还是人民,每个人都是成就极高的修行人,都依照佛法培养慈悲心,开发自心,因而具足智慧。所以在经典中,香巴拉被认为是藏密五部金刚大法的本尊之一——时轮金刚的净土。
净土,乃佛教中形而上的地理概念。顾名思义,即清净的环境。西藏人把净土称作“德瓦坚”或“形康”。
至于西藏的山川大地,是一个自体所形成的小宇宙净土。包括金碧辉煌的布达拉宫,它是观世音菩萨的第二个净土。其余则是浮屠舍利塔、立体结构的曼陀罗、喇嘛与成就者的住处及他们的内观世界——通过清净的内观,可以化现任何形式的躯体与环境。在佛教已经传播一千七百多年的西藏,人们深信,西藏的全部土地,是地球上最接近、最真实的净土。现代人往往将西藏视为西天最后一块净土。
而香巴拉则是净土中的净土。
在西藏的唐卡和壁画中,香巴拉通常被表现为一个单纯的二度平面的空间,色彩古雅,线条细致,内容却十分复杂而精微,在充满神秘美感的诸多风景,如大团淡云、奇邈远山的环绕下,烘托出一个由结构均衡、布局严密而风格独特的大小建筑构成的世界。这是诸佛的法界,完美无瑕;也是人类理想中的家园,洋溢着祥瑞气氛。从而以天人合一的境界,向每一个观者述说着深远的教义和生动的传说。
我曾在安多藏区一个古寺的墙上见过这样的香巴拉。尽管画面斑驳陆离,依然令人叹为观止。最让人惊异的是,右下角描绘着经书中讲过的战争场面。那些铠甲裹身的正义之军,竟手持类似现代武器的步枪之类,尤其是,从中发射的颗颗子弹的弹身里面,充斥的不是火药,却是一朵朵鲜花,一朵朵怒放的、缤纷的、美丽的鲜花!——这就是藏人的想象力!
然而,香巴拉究竟在哪里?——除了在那些极度理想化的绘画中和特殊的经典中。
西藏的上师们肯定地认为,它存在,的确存在,但无法用任何感官感受到。这显然超越物理学与数学对于外在现象的探索。虽然在藏文典籍中有不少有关前往香巴拉的指南,讲到行者除了必须翻越无数的崇山峻岭,渡过无数的大江长河,走过无数的不毛之地,还须依靠诸位护法和空行的协助,以慑伏沿途的妖魔鬼怪,而本人更是必须进行各种精神修炼,唯具有相当的证悟和菩萨道发心,方能进入香巴拉圣境。有些人认为这其实指的是内心,也就是说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香巴拉。
不过大多数人只能藉由传说来相信净土的存在。与其说他们相信净土的存在,毋宁说,他们宁愿相信净土的存在。事实上,香巴拉乃所有净土在人间的象征,因而被赋予许多美好而神奇的传说,这些传说弥漫着人间的烟火,浸透着人类的愿望,强烈地吸引着渴望解脱生死之苦的人们。人们在无数美好的传说中心驰神往,有些人于是踏上了寻找之路。
这是一条漫长的、螺旋式的寻找之路,它终将由有形转化为无形,再转化为更隐秘的无形;由心外转向心内,最终转向更深入的心内——那是否属于另一个时空?应该是有各种地图存在的,因为有各种地理存在。自然的地理自不必说,还有历史的、文化的地理存在。而且,还有宗教的地理存在。在宗教的地理上,山山水水全部有了新的说法,当然是神圣的说法,妙不可言。
比如位于阿里南部的岗仁波钦,一位来自瑞士的探险家莫雷恩如是说:“无神论者对于喀拉斯的认识不过是将它看成一座再也无法朴实的22028英尺高的砾岩层山体,但是作为信仰对象的喀拉斯来说,它在信徒们心目中是山之极致,朝圣之路千里迢迢,那执着既在精神世界中同时又在现实世界中通往圣地。”
他还说:“想要理解喀拉斯全部的意蕴以及它非凡的气氛,就不仅要考察它的地理因素,文化因素和历史因素,而且更重要的是通过朝圣者的视角去观察,为了做到这一点,我们必须放弃我们自己个人的狭而窄的视界……”
因此,当他历经磨难,站在高高的岗仁波钦脚下,抬首仰望,心中不禁升发起这样的宗教感情:“喀拉斯,天地宇宙所铸就的曼陀罗,雄伟而且壮观,只有你亲眼看见它的时候,才能发现那自然的绝对真实的存在。它是自然的曼陀罗,如佛陀所说:它非我们凡人的眼睛所能见,它是精神之极地。”
幸运的是,我也终究见到了这样的喀拉斯,不,这样的岗仁波钦。1998年的夏天,一个像是从天而降的机会让我终于圆了去阿里的梦。阿里果然让我一言难尽。在十分明显的时空交错中,以岗仁波钦为象征的阿里,成为肉眼看不见的天梯上的重要的一阶。虽说这机会是从天而降的,但阿里或者说岗仁波钦是永不下凡的,又如乌有之乡。我想我至少要再去一次才能说出我看见的阿里。而在当时,乃至此时此刻,我只是感觉到:“在阿里,一切都是可能的——突然地或渐渐地消失,复活,甚至幻变。”这是我在离开古格废墟的时候,用一块碎成几段的“擦擦”(那上面还残留着半截形状优美的手指,不知曾经属于度母还是属于罗刹女)写在堆积着千年尘土的地上的一句话。

《人世间》总009:和谐世界,从心开始 •仁山智水 • 吴哥记忆

吴哥记忆

英 子

巴肯山日落

在吴哥五日,我上了三次巴肯山。只因有人说,山上有全世界最美的日落。
记得刚买门票的当天傍晚,乘tuktuk突突地来到山脚上。随着络绎不绝的人流爬上山顶,太阳却被浓重的云层挡住,只看见暮色中苍翠的田野。
第二天黄昏,我和琳又来了,还抱了一个椰青上来。山顶上坐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大家终未能解逅那个美丽的落阳。
在吴哥的最后一日,午后落了雨,雨霁云开。在巴扬寺逗留了整整一下午。出来时经过巴肯山,天色已晚,我和琳因为惦记着要付山下的残疾艺人小费,便叫tuktuk停了下来。
近前,原来六七人的团队只余一个人孤单的身影。我不敢看他的眼睛,谦卑地放下一些零钞,径直向坡上行去。大批的人流已经开始下山,只有我逆流而上。
当漫天云霞出现在高高的石柱上空的时候,我止不了自己的脚步。犹如神助,一鼓作气攀上陡峭的神梯,在四合的暮色里,第三次站在巴肯山高大的石柱下。
断壁颓垣、夕阳绿树、飞鸟和人,眼前的景色让我目瞪口呆。好一阵,我怔怔地立着,动弹不得。直到管理员再三催促离开。转身时,眼中忽然有泪。
之前或之后你可能见过比之更壮美的日落,但我想,你很难有这种感动,因为在巴肯山,你能真切地感受到时光的存在。
时间是什么?
时间是那些石头。那些美丽的、微笑的、斑驳的石头。石头从不说话。当木叶和肉身早已腐烂时,只有石头,为我们忠诚而艰难的的保存记忆,让我们能穿越亘古悠远的时光,触摸到前人思想里微弱或瑰丽的光芒。
时间是那些传说。关于前世今生,地狱天堂。
时间是那些树。那些高大挺拔、郁郁葱葱的树,在断垣颓壁中显出勃勃生机。
时光是天空中起落的鸟群,美丽的翅膀掠过天际,那是生命的颤动旋律。
时间是人们屏息的目光。年年岁岁,来来往往,才几分钟,也觉年华老去。
时间是眼前鲜红的落阳,落下升起,升起落下。暮暮朝朝,百代千秋,永不止息……

莲的心事

沿湄公河顺流而下,至橘井省后换乘汽车。疾驶而过的窗外是广袤平缓的原野,原野上不时有小块小块的荷塘映入眼帘。塘水几近枯竭,莲荷艰难地挺立着,又瘦又小。
进入吴哥,扑鼻是石头、树木和青草的味道。穿行在茂密的原始丛林,乡村路旁,护树河上不时可见到婷婷玉立的莲花。或红或白,或蓝或紫。
吴哥随处可见的莲花,让我生出许多感动。记起曾看过一部港剧,剧目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主人公是唐伯虎。有一集讲唐伯虎与对手比拼谁的画更凄惨,可以赚人更多眼泪。对手先画了十几尺的长幅,画面上饿馑枕道,哀鸿遍野,惨不忍睹。到唐伯虎时,只见他闭目凝神,笔落处,干净的画面只有一朵洁白安祥的莲花。观者无不动容……
我想起柬埔寨,这个建造了辉煌吴哥文明的伟大国度,这个历经战乱与贫穷的美丽国度,他们有着怎样的梦想?我不知道。我只看见,无论在金边或暹粒,衣裳褴褛目光坚定的人们将折叠精致的荷花虔诚地供于佛前……
而吴哥窟五座高塔前,有一池莲,每天晨昏,安静地开合……

微笑的石头

在吴哥的第二天,我和琳选择骑单车游行。
先去小吴窟,这座现存吴哥遗迹中规模最大、保护最好的寺庙,已成为柬埔寨王国的象征出现在其国旗上。它依据佛教的宇宙观而建,由东南西北四廊(每廊又分两翼)、西参道、正门、三重回廊及主殿中央尖塔为中心的五座尖塔构成。流连其中,最扣人心弦的,除了四壁回廊上精美的巨幅浮雕,就是外墙上微笑的阿朴萨拉(apsara)雕像。
这些住在天上,只陪伴英雄和圣人舞蹈的美丽女子,其雕像无论在结构、比例、均衡上均完美无比。她们头戴华丽的桂冠,身着美丽的裙琚,裸露上身,拈花微笑,美目顾盼,巧笑倩兮,姿态各异,妩媚动人。特别是那神秘的微笑,比起西方的蒙娜丽莎有过之无不及。
从吴哥窟出来,日也西斜。长长的林荫道延伸出去,两旁是形象优美的大树。过巴肯山,远远看到吴哥城南门上佛陀,微笑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车。门桥上立着完整的乳海翻腾雕塑群。桥下是长满水草的护城河,清清的河水在午后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骑行在郁郁葱葱的热带丛林,扑面是石头、青草和树木的味道。巴扬寺下,有孩童欢笑着跳入湖水。我们依次穿过行人匆匆的得胜门,人迹罕见的东门和车流不息的北门,来到游人稀至的西门。此时,阳光正温暖地照在城门的四面佛上。透过浓密的树荫,我们看到佛陀神秘的的微笑。一个农人推车从佛身下从容穿过,走向回家的路。
回巴扬寺,去寻吴哥那尊最著名的石头,被誉为“高棉的微笑”那尊石头。黄昏,当我和琳举着《中国国家地理》第四期封面,微笑着向管理人员打听时,她热情地领我们来到第二层。目光所到之处,全是佛陀微笑的脸。然后我们终于看到他,当时最后一缕阳光正温暖照耀着他。
这尊最著名的石头,慈悲、端庄,目光低垂,仿佛时刻微笑注视着芸芸众生。那神秘的微笑,越过亘古悠远的时光,一直渗进我的心田。让我相信,真正的愉悦在心底,最爱你的和你最爱的人也往往在身边。

作者游历中南半岛的影集:http://photo.163.com/photos/scfqy/31443041/

《人世间》总009:和谐世界,从心开始 • 云在青天 • 散去的盛宴

散去的盛宴

昌 兰

   出了火车站,坐上汽车,我的心就暗暗激动起来。这是我第五次来到五台山了,但我还是和第一次一样兴奋,因为,根据前几次的经验,每一次,五台都会给我惊喜,这一次,它将给我什么礼物呢?
车上的人大多是第一次来。他们向售票员询问着,打听着,我忍不住插了几句嘴,告诉他们五台风光的美丽。
前排有一位显然是佛教徒的妇女,用响亮而自信的声音,给人们解释着一些佛教名词,以及阿弥陀经。
当车子开始盘山而上,郁郁葱葱的森林又一次出现在眼前时,我知道我的目的地要到了。我将在山脊上下车,然后,徒步走向山顶。我戴上帽子,准备着要添加的衣服,心里升起欢乐。
如果说前四次来,看到的是五台的四个季节的话,这一次却是重复了第一次的季节了。还会有什么新鲜景象等着我呢?我想。

下了车,远眺四周。此时的五台,群山披绿。据说山顶发生过一次火灾,烧了二十里草坪,但我没见到痕迹。
我往山上走,沿着那条走过多次的路,迎着吹过多次的清凉的风。
师父会怎样接待我呢?其实,给他行个礼,印证一些问题,也就没有什么事了;但只要师父在这里,我走的每一步路,所见的每一幅风景,留意过的每一朵花和每一颗星星,都不同寻常的美丽。
西边有一片阴云,慢慢地向这边移动。太阳的光像雪亮的剑从云中穿出来,又渐渐地隐没了。
我暗自祈求那一片云晚一点追上我,看在我这颗热情的心份上。
不过,大概二十分钟后,这片云还是追上了我,雨点劈劈啪啪地打在我身上。很响,还很疼。留意一看,地上四处飞溅的有白色的珠子——冰雹。
尽管有可能全身湿透,倒也不太在乎;告诉自己回归当下,把心思专注在脚步上。
路边有车子经过,我没有招手打车的意思,他们也没有叫我上车的意思。
世间每天擦肩而过的人很多,但许许多多都是没有因缘的。真正和一个人有因缘的人,并不多。而我们的生命,就系在那些因缘的连线上。

来到寺门口,我见到了第一个熟人,一位守殿的居士。此时我还不知道他已经从守殿的位置上离开了,成了厨房的帮手。我向他合掌寒暄,然后问:我的师父在寺吗?
他说:××师呀?他早就不在这里了。
什么?
他说:快有三四个月了吧?自从......
我的泪水马上就涌到了眼眶边。我的第一感觉是:我再也见不到师父了。
我沿着阶梯,缓慢地走向大殿。这几个月里,寺院变化很大,变得整齐漂亮了,和山下的那些寺院一样。从前,它显得非常朴实,像个隐居之所。
大殿门口有一个人,在高声地向信众喊话:功德无量啊,捐款修殿啊,捐一百元以上,刻碑留名啊......
几乎所有的人都换了。这不再是我熟悉的那个地方了。
殿前多了几尊大佛。那是师父从缅甸运回的。佛像运来了,他却没有回来。传说他已经来到山前,听说了这里的变故,就掉头回去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到底是什么样的变故,我这个俗世之人无法了解。我只是觉得:那位接引我的菩萨很可能就此和我永别了。
合掌面对右胁而卧的安详的卧佛,我始料不及地啜泣出声。
旁边来了一位准备敲磬的和尚,说:要哭就大声哭。
我于是反身面向脚下的青山,大声痛哭。

泪光中,我发现眼前的山坡格外地嫩绿,在夕阳的金光照耀下,它们是如此地平滑,散发出柔和的光辉。
后来我才知道,这就是那被火烧过的地方。经过火的洗礼,它反而无比新鲜地重生了。

今天是回不去了,我只能在山顶住一宿。我找知客师挂单,那是个相貌堂堂的年轻和尚,新来的。
他坐在桌子对面给我登记,让我出示证件,问了我一些话。知道我是记者,他问起一件事情:如果一个军官卷公款逃走,有什么办法能捉住他,是否可以将他告到军事法庭。
这件事让我有些莫名其妙。尤其是一个和尚问这样的事。当然他说是替别人问的。
他注意地看了看我的皈依证,那上面有师父的名字。于是我抓紧时机,问他知不知道师父的去向。
在我的持续追问下,他说了很多,但我却听不明白。
我直瞪着他眼睛,一丝也不放松,想要直接从他眼睛里把真相读出来。
在听着那些一旦相信就将把师父形象推翻的话时,我一边辩解,一边浑身发抖。
他要我好好想一晚上,明天再说。但我不认为我有什么不正常。

第二天早上我又一次去拜访他。要他解释清楚他昨天所说的话。于是他说得更清楚了。
他说,达摩祖师说过,他之后二百年,魔子魔孙就将占领佛教的庙宇,现在就是这样。
他还承认说,他也是魔子魔孙中的一个。我问他为什么这么说,他说:比如我现在在这里跟你说话,就是犯戒。
他要我同情我的师父,而不是感到受骗。其实,他如果知道师父给了我什么,就不会这么说了。
我的慧命是师父打开的。曾几何时,我带着一脑子的疑惑,四处寻师访道,是师父那四两拨千斤的点拨,令我豁然开朗,五体投地,从此皈依佛门。
我的心是被师父软化的。师父的一举一动都那么淡然、从容、优雅,只要忆起师父在佛前虔诚顶礼的样子,我就知道了什么叫柔软。
我的志向是师父唤起的。自从知道师父是两大汉传宗派的双重传人,自从听到师父自贬“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我就暗自发愿,要成为他实质意义上的衣钵传人,完成他未完的心愿。
这样的师父,骗了我什么?
这样的师父,为什么这世间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但师父一定不愿意看到我这么悲愤。师父从不说人过失,从不埋怨他人。那么,就算师父犯了错,我也不会居高临下地看他。他仍然是我亲人中的一个,哪怕他不再高大,但也决不低于我。
我对知客师说:师父是菩萨,也许我们并不能完全理解他。
师父说过,能度一个,他心愿已足。
为了证明师父的清白,我会让自己清白的。

我背上背包,来到山坡上。这将是我最后一次在这座山上徘徊,我要好好地看它一回。
哦,这一片美丽的天地,从此再也和我无缘,再也不会有震慑我心魂的美丽。
我不想给它拍照。既然,我已不再留恋它,又有什么必要留着它的照片呢?
但我却想以它为背景,给自己拍张照。记录下这一刻的伤心难过,留给今后的自己。我把相机放在石头上,然后跑到它前头去;反复多次之后,才得到一张自己的照片。

我坐在石头上,看着那些熟悉的花花草草。真的是要永别了,不会再回到这里来了。
我看看远处,想想过去,心里升起了一股旋律,我的嘴已经哼起它来了,可是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歌。它好像是自己从喉咙口散发出来的。
(独:哎,离别的时候不要太伤心呵
合:是的,是的,不要太伤心
让我们一起唱歌吧,让我们一起跳舞吧,
不要分甚么高低贵贱,大家尽情欢乐吧)
我曾经以为生命还很漫长
也曾经以为你还和以前一样
其实我错了
一切全都变了
就在你转眼的一瞬间 一瞬间
我听见你说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一切全都 全都会失去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你的眼泪 欢笑 全都会失去
所以我们不要哭泣
所以我们不要回忆过去
所以我们不要在意
所以我们不要埋怨自己
……

【那时,佛在摩偷罗国跋陀罗河畔的伞盖庵罗树林中。当时,两位尊者舍利弗、目揵连涅槃不久。世尊在月中布萨时,对大众说:“我发现,大家因为舍利弗、目揵连涅槃的缘故,感到六神无主。我的弟子中,只有这两位,善于说法、传授、教诫、辩论,无不完善。要想得财,从世人那里求;要想得法,从舍利弗、目揵连这里求。但是,你们不要因为他们涅槃的缘故忧愁苦恼!就像大树遇到风雨时大枝先断,又象高山受到侵蚀时大岩先崩;我们大众中,舍利弗、目揵连两位可尊敬的圣者率先涅槃。然而,你们不要忧愁苦恼!哪有生起的东西而不败坏!我早就说过,一切可爱恋的事物,最后都会归于离散;要知道过不了多久,我也会离开你们。所以,你们要以自己为依靠,以正法为依靠,不要依靠外在的事物,不要依靠外道的说法。什么是以自己为依靠,以正法为依靠呢?那就是:……(杂阿含经 六三九)】

《人世间》总009:和谐世界,从心开始 • 云在青天 • 庐山夜语

庐山夜语

释菩云

   去岁春夏之际,学人参学净宗祖庭匡庐东林。日课弥陀万声,晨昏《阿含》数篇。渴饮聪明泉,疲登上方塔,坐望山间雨,夜卧观云河。
闲时,常偕同学数人游历山中诸景。出山门虎溪向南,沿新铺的柏油路向上,约二三里,有伽蓝一处,寺名下化城。碑文记载:“初建于南北朝时期,代有兴废,与上、下化城合称三化城。历代僧侣禅客,由东林经此上庐山者,不在少数,如慧远、白居易等。”
化城寺占地不大,约半亩。现仅恢复一殿,两边厢房数屋。殿内供奉西方三圣,寺名乃东林现任方丈传印长老手书。寺院正对山口,山泉从寺左经过,殿前菜地一块,竹林一片。再往前,云雾茶园数十亩,乃天设地造养道静修之处所。
初经此地,恰逢初春。同行数师,殿前台阶歇脚。一眼望去,满目青翠,远隔尘寰,泉水潺潺。游人至此,顿觉清凉。有师戏言,此处如无僧人居住,干脆把它买下,留与菩云读书看守。其余诸师也可定期往来小住,潜思静虑。
菩云甚喜山水,出家地即一山林兰若,惜缺水源,未能双美。姑苏归元,无自然山水,而广仁池与云栖亭搭配和谐,足弥一时缺憾。
同学昌师,西北人,性不喜言,外表粗犷,实际内心情感丰富细腻。见此地清净,不禁手舞足蹈,一套24式太极比划开来。
经下化城寺左侧向上,二里山路,有石阶直通山中都市——牯岭。
石阶两侧,翠松成林,山风习习。比丘五人,经行其中。性喜歌咏的法云师尽管还有些发烧,可是为自然感动,一路高歌,声澈山谷。
一路上,时行时停,临近山顶,已近日中。最后一处台阶有百级,低头直上,到一半,忽见两边都是坟茔。阳光依旧灿烂,心中却有点悲伤,觉得无常离我们不远。
古来大德为明了生死大事,外出云游,参学名山大刹,就宿水边林下。一钵千山雨,孤身万里游。布衣芒鞋,冲风沐雨。及至得个消息,草鞋钱已有。
我等末学,游行山水间,心随境转,人被物牵。偶尔有些正念,亦如朝露,无能长久。每忆及此,惶恐不安。

粒米同参

家师擅书,为人写字不离佛法。曾在无锡太湖的一个小庙见到老人为斋堂留下的对联:“一日不做一日不食,粒米同参粒米同餐。”十几个字就把丛林的精神透露无余,农禅并举,凡事随众不随力。二时粥饭,大众利益均沾。
在丛林中生活,如能依止到一位善知识,那真要谢天谢地,大呼善哉了!名师很多,可明师却可遇不可求。有友如师,能交到这样的朋友是一种善缘。
同样,丛林也有“明师不如同参”的说法。道友每天和你在一起生活、修学,相互关心、彼此增上。随时指出你的不足,及时随喜你的善行。在你信念彷惶的时侯,布施你坚强;当你放逸懈怠的瞬间,告诉你精进。
同学慧师,四川广汉人,性情外向,心怀慈愍。来寺之前在和苏州相邻的城市工作,不过对于佛教,却是连三宝为何都答不上来。
初到寺院客堂,知客师傅态度严肃地说:“就你这样,怎么考佛学院。”他的回答倒是不急不忙:“我就是不知道所以才来学习的啊。”知客师心里在想,那就让你多住几天吧,就凭现在的水平,一点戏都没有。
十天过去,考试的结果出乎大家意料,慧师居然榜上有名,而且成绩还不错。
入学半年后,慧师准备出家了。听到这个消息,多数人觉得有点突然。因为,在大家看来,他身上并不具备传统僧人的一些东西。他为人热情,性格活跃;他喜欢交友,不分老幼;他热衷外学,文艺哲学。当然,这些特征在一些老修行看来是不合适宜的。
出家后的第二天,监学安排慧师和我同住一间寮房。这样,我们两个新学沙弥不仅同学,又成了同寮。慧师知我体弱怕冷,主动提出睡靠窗的那张床。
接下来的一年,大多清晨,听到钟板,我起床洗漱完毕,接下来就是叫他起床。有次放暑假,慧师回俗家探望。早上起来,我照常叫他,没人回音,才记起人已经回去了。
若干年后,谈到这事时,慧师内心依旧十分感动。
每晚夜读结束,躺在床上,你一言,我一语。辩论法义,交流人生。畅谈理想,憧憬未来。
有时如庐山烟雨,绵绵密密;有时象钱塘潮水,响声雷动。
有次,谈着谈着,忽听楼下一声大吼,“还让不让人睡觉”。二人赶紧打住话题,蒙头不语。
和慧师共住的一年,彼此十分开心,尽管大家的想法并不完全相同,但从未红过脸。
毕业后,常住把我们二人又安排在一起,一边发心做事,一边继续学习。这样,同事、同戒、同学、同寮,我们成了“四同”,因缘不可思议!
初到客堂,我们一切从头学起。慧师告诉我,有人私下预计我们二人坚持不到三月。我问起原因,他说理想与现实,自利与利他之间总是有一定距离,只有好的发心还不够……
过后,我想如果没有慧师的支持,我很难展开一些工作。
就在我们同事第一百天清晨,慧师悄悄离去。我清楚记得,那是四月初八,佛诞日。我也记得,那次寺院浴佛法会的缘起还是慧师亲手拟出的。
慧师做人和我有些地方很相似,原则问题不容半点含糊,决不手软。
直到半年之后,才接到他打来的电话。说是目前一座传统丛林里一边读书,一边教一些小沙弥英文。
又过了数月,我到庐山参学,顺路去看望他。一年没见,变化不小,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宗门下的规矩,看来收获不小。担任正科班的班主任,引导三四十个未成年的小师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对他来说也是个挑战。
不过,可以看出来,他干得很开心。
有次,还意外地看到他嘴里含着棒棒糖的样子,真逗!
“僧人的基础道心教育,信仰建设不能忽视。其实,我们佛学院还是缺法师的。”慧师对我说。
我表示随喜,却没留下来。
慧师陪我到了庐山,那天,他有点发烧,我们从山脚一路爬到山顶。
在枯岭街的药房买了些感冒药,分手是在山顶的小天池。吃了药的慧师迷迷糊糊、似睡非睡。
我向他告辞,他的回答让我吃了一惊。
“菩云,向寺院请天假,再住一天,明天再走吧。此地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我记得当时故作镇静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兄弟保重,后会有期。”
然后,头也不回下了山。
之后,我想过,有机会和慧师再打同参。

月夜东林

东林寺,位于庐山北香炉峰下,背靠东林山,与西琳寺之间只隔着一块稻田。每天,晨钟暮鼓敲响的时候,彼此之间,相互应和。
选择到东林,是为了偿还自己的夙愿。苏东坡游览庐山时,在西琳留下了千古佳句:“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出家后,家师赐予的法名恰是“成峰”二字。庐山是净土祖庭,自己也好乐念佛,所以一直期待有机会去庐山参学。
我是踏着月色、借着星光来到东林的。乘车到路口,司机把我丢下来,说车子开不进去,往里走没多远。随后,汽车就一溜烟开走了。
早春的夜晚有点冷,眼前黑糊糊的一片,路并不宽,也没有路灯。好在天上有几颗星星,可以借点光亮。走出约半里,迎面有座寺院,心里激动起来。到近前,门关的很严实,敲了几下,里面传来的方言比英文还难懂。我只好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向他打听东林寺的位置。隐约中听出几个字,向前一直走。过后,才知道,那里是西琳寺的后门。
又走出几百米,眼前开阔起来,迎面一座大山站立在不远处,路的左侧有许多建筑物,还透出一些灯光,不用说,这里一定就是我此行的目的地。又拐了一个弯,才发现寺院的大门。
寺院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气势开阔,大门被一些小店、餐馆包围着。有点象自由市场,如果白天游客多的时候,我当时这么想。一边想着,一边走了进去。
山门禁闭,看上去象一座城堡。没有贾岛先生那么犹豫,咚咚咚,叩响了铁门。没一会儿,门开了,一个老比丘探出头来。我赶紧合十,说明来寺的目的。他大概明白了我的意思冲我努努嘴,说了句:“进来吧”。
我小心谨慎地滑进去,里面是一个大院子,路边有几辆小车。走过一个过道,是个更大的院子,院中间有一潭水,如果没有月光,没准会掉到水里。
过来一个在家模样的人,向他打听客堂在哪里。他顺手一指,就在我右手约30米,一栋仿古的二层楼。此时,心里突然有点发慌,不知到知客师睡了没有。如果碰上个严厉的师父,免不了要给教训几句。自己在客堂呆过一年,知道忙了一整天,晚上还有事的苦恼,也知道知客大人的威严。
一个小师父隔着玻璃问:“有什么事?”
“我来参加百万洪名闭关念佛。”我照直说。
他打开门,放我进去。让我等一会儿,抓起电话联系知客师。
我把香袋放在角落,毕恭毕敬的站着。
大约三分钟后,一人从我正对面的楼梯口走下来。我赶紧拜了下去,口中说道:“顶礼知客师父。”
他回了句,“拜佛。”
我想,这第一关总算过了。
然后,从香袋里掏出戒牒、身份证递了上去。
知客师登记结束,吩咐开门的小师傅把我送到关房。
绕了几个弯,在一栋二层楼前停下。
一会儿,门开了,我被领到了二楼一间屋子,开始十天足不出户的闭关。

《人世间》总009:和谐世界,从心开始 • 云在青天 • 天台山茅蓬

天台山茅蓬

释来圣

   一向无梦。
去天台山的前一个晚上,做了个梦,很奇怪的梦。醒来时,梦已支离破碎,只记得几许片断。
梦里,奔赴一个未知的地方,仿佛武侠小说里的侠客们,为了避免武林即将而来的血雨腥风,一头扑进了盘结纠葛的江湖恩怨,义无返顾,风潇水寒。途中,狼烟四起,残垣断壁。死去的人全身发着霹雳似的光,僵尸般悬在空中,没有绳子。后来,就躺在了茅屋顶上。脚边一物,似石非石,似珠非珠,实实在在,触手处,却浑无一物。再后来,在路边茶馆喝茶。店主是个老婆婆,十分苍老,已看不出实际年龄。店内,一小儿独自玩耍。本以为是老婆婆的孙子,一打听,却是老婆婆的儿子。
我是跟着净师去的。元旦后,净师就要到缅甸马哈西禅师的国际禅修中心去了,临走前,去天台山看看他的师父。
我随身带着大棉袍,这是净师反复交代过的,因为山上很冷,比山下要低十几度,就是在夏天,晚上也要盖被子,一个月不洗澡也没问题。
我把梦告诉净师。净师说,说不定你前世就是个天台山的出家人。
几年前的夏天,一帮同学到过天台山,我没去,听说闹了不少笑话。石梁飞瀑,山高水长,是《西游记》的外景地之一,一同学学着唐僧师徒跋山涉水,结果真的掉到水里去了。还有一位就更惨了,大袜子里竟然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一条山蚂蝗,早已吃得滚圆血亮,吓得那同学哇哇大叫。
山上,风很大,雾很大。
想起梦里的景象,便戏说,这不是好兆头,说不定这遭我会死在天台山,你看看,这尽是妖风阵阵,妖雾腾腾。净师说,死在这儿是你的福报,这么好的地方,别人想死还死不成呢。
还在大学读书时,曾去南岳衡山游玩。放眼处,苍松翠柏,蓊蓊郁郁,映山红点缀其间,星星点点,漫山遍野,煞是好看。当然知道映山红就是杜鹃,杜鹃就是映山红,但从此后,就只叫它映山红,不叫它杜鹃了,而今到了天台山,更觉得自己当初的分别大有道理。
一般的杜鹃,贴地而长,低矮,不成片,只在他物间点缀。天台山的杜鹃,高大如树,成片生长,称作杜鹃王,因只在天台山华顶一带才有,故又称华顶杜鹃。花开时,一定艳丽而不俗气,究竟会到何种程度,实在想象不出来,但若再叫映山红,显然已是不行了。
六点不到,天已经完全黑了,安静得不得了,仿佛深夜。
净师的师父今年七十八岁,一个人住茅棚,已经住了十年。
明天,上完早课,过完堂,我们就去茅棚。
拐过一道弯,茅棚就到了。
门从里面关着。净师在窗前叫了几声师父,听见一声应,不一会儿门便开了。老师父正在床上打坐,因为要开门,没有穿戴好,只穿毛裤,袜子也没有穿。
老师父说,我不认识你们。我说,这是净,我是清。清这名字是我胡诌的,没想到,净师还真有个师兄叫清,眼下在云居山,听说很发心。哦,老师父似乎认出了净师,好,好,我去穿衣。我对净师说,跟你师父讲,不用穿衣,就坐床上好了。
屋外,阳光灿烂,可冬日的早晨,依然很冷。
老师父的床用木板拼成,没有蚊帐。床前,放着一张方桌,陈旧,班驳,杂乱地放着些东西,到底有些什么,已记不清了,唯一记得的,便是一台可以挂在墙上的钟,一动不动,不知道是坏了,还是老师父觉得用不上,别人送来后,从来就没动过它。床的另一头,是几只木箱,上面放着海青、袈裟,还有一些衣服。空中,吊着几只竹篮,不知道放些啥。地上,有两只撮箕,放着红薯。
以前,常住的寺院里种着萝卜,香客们觉得寺院的萝卜不同一般,往往要拔几个走。还听说,在陕西一带,要是谁家的媳妇不生小孩,就会有人跑到寺院里偷出家人的鞋子,不要多的,只偷一只,据说这样就能确保小孩生出来,想想大概陕西一带,“僧鞋”与“生孩”谐音吧,我不是陕西人,不知道是不是如此。对这些举动,平日里我虽不至于讥讽,但每每不以为然,但现在,看着老师父种的红薯,也心里痒痒了,我对净师说,呆会儿走的时候,我要带几个走,可临走,忘得一干二净,至今遗憾。晚上,回华顶吃饭,很巧,就有红薯,可我没吃,怕吃了会放屁,不威仪。
老师父是浙江人,十句话我有九句半不懂,干脆,让他们师徒说话,我正好四处转转。
老师父的茅棚是用石头砌成的,大致可分三间。当中那间,供着佛像,一尊释迦牟尼佛,一尊地藏菩萨,还有一尊,忘了是谁。佛像前有供桌,还有香炉,满是灰尘,很久没点香了。右手边那间,便是老师父睡的地方。左手边那间,后半部分是做饭的地方,前半部分也是睡的地方,跟老师父那边不一样,床前的桌子上堆着一摞书,《楞严经》、《法华经》之类的,被子卷成一团,其余的空间,堆放着木柴、种菜的工具等,满满当当。
茅棚坐北朝南,地势很好,三面环山,前低后高。周围全是菜地,冬日里,空空的。土壤很松软,肥沃。再周围,便是满山青翠。
平日里,也去别的地方走走,很多人潮人涌的地方,去了也就是去了,我没有感觉,而那些不为人注意的地方,我却感觉倍增。
比如普陀山,在潮音洞,感叹大自然的神工鬼斧,在梵音洞,感叹老百姓的巧夺天工,而于佛教上的感应与共鸣,却完全没有,倒是千步沙,沙子洁白,细密,平整,和着海浪的声音,让我欢喜不已,心想,每天在这禅坐一会儿,倒也不错。百步沙其实更好,有大块的礁石,可做了浴场,承载太多,有些零乱,可惜了。
茅棚这地方,幽静,清朗。
我实在喜欢。
据说,茅棚是永明延寿禅师开悟的地方,当年,禅师入定太深,长坐不动,长出的头发竟成了鸟窝。
山下的寺院曾几次要接老师父下山去住,老师父不同意。老师父觉得在这儿打坐很好,妄想少,不想下山。

为着谁做饭,正跟净师互相客气的时候,老师父已经开始做了。菜无他,两棵白菜而已。
厨房很小,净师在灶前烧火,老师父在灶后炒菜,我站在灶边上看着,便无法动弹。厨房没有明瓦,窗户小得可怜,很黑。屋里的东西也几乎全是黑的,黑色的灶台,黑色的碗柜,黑色的案板,只有锅盖是白的,铝皮做的。
锅还没烧干,放了油进去,紧接着放了白菜进去,几个翻转,便放了水煮着。这时,放了四根青辣椒进去,长长的,没切,连同白菜一起煮。
老师父原来每天吃三餐,现在改吃两餐,还计划着不久就只吃一餐。老师父对吃的不讲究,有吃就行,还说,住茅棚的人,如果心思用不到功夫上,便会用到其他两件事上,一是睡觉,一是吃饭。
老师父平时吃米饭,今天,应我们的要求,改吃面条。面条快煮好的时候,净师说,师父,把白菜倒在锅里一起煮吧。老师父照着做了。煮好后,老师父搭了七衣,没穿海青,盛了碗出去上供,天天如此。趁老师父去上供,我赶紧用锅铲把辣椒拨到面条里头煮着,那辣椒看起来跟下锅前一个样,我担心没熟。
面条除了油盐,没有其他任何调料,闻起来不香,吃起来却很可口。其实,调料也不是没有,厨房的案板上,摆着些瓶瓶罐罐,有腐乳,有生姜,还有橄榄菜,有的动过,有的没动过,全都一摸一手黑,也不知啥年月的东西,我没敢吃。
我们不在屋里吃,都盛了端出来,坐在门边,边晒太阳边吃。我吃了两大碗,饱是饱了,竟还意犹未足。
吃这东西,真的很奇怪。出家前,天天这肉那肉的,每次吃饭时还感叹没什么东西吃,而现在,天天青菜白菜,却也吃得心满意足。都说,吃素可以培养慈悲心,没吃过素的,自然无法理解,而我,若有人要把活鱼活鸡做了给我吃,肯定不会答应,戒律倒在其次,更多的,想着活生生的东西在血淋淋的杀戮之后在嘴里咀嚼,不忍的同时,也觉得怪异。
端着空碗往里走,老师父一把抢过碗,说,我来洗碗。我赶紧跑出去,对净师说,你师父抢着要洗碗,怎么办。净师还没吃完,一愣,一凝神,一摆头,说,让他洗吧,也让他培点福报。
吃完饭,晒了会儿太阳,老师父就打坐去了。

老师父个头较高,脸上红红的,是病,不是病,我看不出来。
来之前,净师给他师兄打过电话,问了师父的身体情况,带了些风湿止痛膏。递过去时,老师父说,没有用,现在全身痛。
老师父腰有点偻,走起路来,却稳稳当当,做起事来更不含糊,麻利得很。
老师父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出家,对智者大师的《释禅波罗蜜》熟得很,熟透了。寺院方丈任生产队长时,老师父任副队长。一次,在田埂上休息时,一不注意,眨眼的工夫竟坐去了四个多小时。
每次见面,老师父都会对净师说,不要做当家,不要做知客。老师父有个徒弟,出家不久就做了当家,还收了徒弟,老师父非常不满意。
净师说,我跟我师父有很多共同语言,谈得来,从缅甸回来后,我就来陪我师父。
好啊,我说,那我每年都来看你。说这话时,心里却在想,到时候,自己尚不知在何方,即使有心,怕也是身不由己,空有心而已。
净师此去,最少住一年,若情况好,就住三年。
诸多经典中,净师对《阿含经》情有独钟,奉为最高经典,还说中国八大宗派在判教中把自家所奉的经典判为最高是有问题的。我说,你这也是一种判教,干脆,你以后在中国建立一个阿含宗得了。
我又说,回来后,你要发大心,把这儿建成一个禅修中心,也搞搞夏令营来着。
净师说,我要么不干,要干,就是个革命派。净师说,有时,我也是很狂妄的,我发现,像我这样一心考虑佛教发展的,我还没碰到过。听到这话,我没有言语,心想,希望佛教发展,有一套自己想法的人,不是没有,但到了后来,想法仍旧是想法,现实依然是现实。总觉得,净师也好,我也好,在佛教界里,都还幼稚得很,很多想法,在现实中,都还要翻几个跟斗。
对参学,我一个稍微有点儿佛教信仰的同学曾戏说是游山玩水。无法否认,参学是游了山,玩了水,可若仅止于此,我是不同意的,虽说天下的寺院都差不多,但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不四处走走,是无法对中国佛教的现状有清楚的认识的。这些年来,我也四处走走,总的来说,不太满意,但也不至于失望,心中还是存有希望的。
吃晚饭时,强师告诉我,说明天请我吃中饭,想想,该是为净师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