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总007:认识菩提心 • 修学菩提心札记六则 • 才发心时,即能熄灭一切世界诸恶道苦

才发心时,即能熄灭一切世界诸恶道苦

奉心居士

  对“才发心时,即能熄灭一切世界诸恶道苦”这句经文,我的理解大概这样:
1、《初发心功德品》中的“初发心”,与通常发菩提心教授中的“初发心”并不相同。此处之“初发心”是直接缘重重无尽、事事无碍的华严法界和如来特有之十力而发心,故具有不共之功德。
2、虽然如此,单从字面上理解“才发心时,即能熄灭一切世界诸恶道苦”还是有困难。
佛经中常有如来放光救度恶道众生的记载。恶道众生蒙佛力加被,或有大苦减轻者,或有痛苦暂息者,或有出离恶道投生善道者,或有往生佛国者。如来于一切众生平等普度,并不存在种种分别,为何众生所获利益不同呢?根本原因在于众生的业力。因此,我们应该这样理解:如来具有圆满的利生能力,但这种能力的发挥程度则依赖于众生的业力。
回头再看上述经文,可以理解为:按照此处教授发心的菩萨,便有能力熄灭一切世界中与此菩萨因缘成熟的诸恶道众生的苦。
《华严经》中普贤菩萨对如来功德的赞颂,可以提醒我们不要忘记——佛法是因缘法。
佛智广大同虚空  普遍一切众生心
悉了世间诸妄想  不起种种异分别
一念悉知三世法  亦了一切众生根
譬如善巧大幻师  念念示现无边事
随众生心种种行  往昔诸业誓愿力
令其所见各不同  而佛本来无动念
或有处处见佛坐  充满十方诸世界
或有其心不清净  无量劫中不见佛
或有信解离憍慢  发意即得见如来
或有谄诳不净心  亿劫寻求莫值遇
或一切处闻佛音  其音美妙令心悦
或有百千万亿劫  心不净故不闻者
或见清净大菩萨  充满三千大千界
皆已具足普贤行  如来于中俨然坐......

《人世间》总007:认识菩提心 • 修学菩提心札记六则 • 发心清晰程度的确定

发心清晰程度的确定

奉心居士

  下面这句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当行者在‘如’或者缘与‘诸法实相’相似的所缘时,心行上的开展与药师一致,虽未证得药师的全部功德,然对此法在深度和广度上皆无疑异,必然彻证佛果,可以称之为如实。”
心之所缘的确定,是修行中极为重要的内容。菩提心的所缘,就是如来的所有悲心、智慧和功德。我等初学佛时,对如来的一切功德不可能有彻底清晰的了解,但有一点是确定的——这就是如来有圆满利益众生的能力,获得这种能力就是我们的目标。此时,我们心中的目标虽然有明确的方向性,但显然不够清晰,这时种种修行方便和助道之法便不可缺少。(上师瑜伽便是一种殊胜的修行方便,当行人对上师的信心圆满坚固时,自心与上师之心完全融合,这正是上师瑜伽的心要。)
有一类众生,其根性喜欢在初发菩提心时就尽量将目标“清晰化”。但这种“清晰化”面临着一个困难,因为“如来功德,假使十方一切诸佛经不可说不可说佛刹极微尘数劫,相续演说,不可穷尽”,对我等凡夫乃至大菩萨来说,绝对“清晰化”是根本不可能的。那么,是否存在某种程度的相对“清晰化”?如来慈悲,在《华严经·初发心功德品》中给出了答案。在这里,发心的所缘比通常发心的所缘要“清晰”(同时也复杂)得多。发心清晰化虽然增加了发心这一环节的困难,却减少了对发心后修持方便和种种助道法的依赖,对适宜根性者乃至仅依靠此发心一法,才发心时便可成等正觉。
由此可以看出,发心的清晰程度与对修持方便的依赖似乎存在着“反比例”关系。

《人世间》总007:认识菩提心 • 修学菩提心札记六则 •关于《初发心功德品》

关于《初发心功德品》

奉心居士

  《华严经·初发心功德品》法义的确深奥难懂。对此品经有特殊兴趣者不妨尝试以下两门:
1、信门:由于经中开示,此经为一切如来共同宣说,功德无量无边,乃至才发心时即成正觉。行者以深信心随顺经中开示的发心动机,努力作意思维。如经中所言:“三世疑网悉已除,于如来所起净信,以信得成不动智,智清净故解真实。”由此可见,不动的智慧可以依信而成就。本人对此品经的修习便是以深信心为向导而深入。
2、解门:此品经意若依汉地判教,应属一乘圆教,甚深甚深。杜顺大师《华严五教止观》为一条进入的门径。若行者已于中观正见有相当基础,可直接研习其中的华严三昧门。智愉大师的《华严五教止观》讲解可以参考。不过即使有讲解参考,华严奥义亦甚难体会,这可能就是华严一宗不振的原因。
本人现在每日读诵此品经,依经来思维菩提心的功德,校正自己的发心动机,体会法界之无碍本相,接受十方诸佛的加持(如经中所言:“三世一切诸如来,靡不护念初发心,悉以三昧陀罗尼,神通变化共庄严”)。

《人世间》总007:认识菩提心 • 修学菩提心札记六则 • 圆教的发心方法

圆教的发心方法

奉心居士

  “初发心即成正觉”,乃《华严经》之极说,绝非三言两语所能说清。
汉传佛教将大乘教法判为四教——始教、终教、顿教和圆教,通常将天台宗和华严宗判为一乘圆教,即圆满的教法。初发心即成佛之说,只有圆教中才有阐说,这种教法可能算得上难信之中最难信者了。
需要指出的是,发心即成佛之中的发心,与通常所说之行愿菩提心、胜义菩提心和三摩地菩提心以及无上瑜伽部中的菩提心均不相同。这种圆教的发心方法,《华严经·初发心功德品》中有详细开示,圆教之教理华严宗祖师多有论述。常常有人将华严宗的教理看成脱离实修的空谈,但个人认为华严教理实为教授学人生起对一乘圆教不共信心的方便,这种信心一旦生起,则发心即成正觉。因此本人认为,一乘圆教难在信而不难在行。
《大正藏·诸宗部》中收录之青丘沙门见登所集《华严一乘成佛妙义》,对发心即成佛的原理有详细论述。
《华严经·初发心功德品》,实乃对发心即成佛之发心方法的殊胜教授,如愿由此深入者,建议对此品经下大功夫。
若将菩提心称为金刚种子,将除圆教发心之外的发心比为种子,种子种下后,尚需要浇水施肥等过程(喻显密修行方便)才能结果;但圆教之发心似乎是种子生成时同时结果,但切勿忘记,种子生成需要无量福智因缘。
个人认为,发心即成佛与不修成佛(指佩带成佛或听闻成佛)并不是一回事,所谓发心就是修行。因为特殊的发心方法,使之可以速疾积累成佛资粮,故与阿底峡尊者之说不矛盾。
从《华严经》中可以看出,似乎确有顿修顿证的法门,如“初发心功德品”所详述。只是这种发心的动机、所缘,相对我等初学来说甚难把握。依个人之见,如果把这种顿修的法门视为正行的话,则进入正行的前行是必不可少的。
众生虽三身本具,但要使本具之三身生起现行,没有足够的福智资粮万万办不到。而福智资粮的积累速度,应随众生心量和方便的不同而有差异。如卡卢仁波切开示:
“按照大乘的方式,我们应该将想念诵咒语的人聚集起来。由全体中的每个人念诵咒语,其效力将会加总。对于念诵一亿遍咒语来说,这是一种较快的方式,但仍需要很长的时间。不过,就金刚乘的观点来看,我们可以持静,将自己观想为观音菩萨的一万个或十万个化身,想着他们确实在场,并不断念诵咒语。假如怀着虔信来进行此项修行,整个过程将可在数小时或数天完成。多样的交通工具,具备这些在效率上有所差异的不同方式,以供人们选择。”
一乘圆教教理的核心是事事无碍,依据这一教理“设计”的发心技巧,其积累资粮的速度要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用《华严经》的话说就是:乃至才发心时即成正觉。
发心即成佛之教授甚难起信。本人在论坛上所发第一帖,即是见人对此教授怀疑而出不敬语,深惧其人因此造大口业,而出言相劝:疑心可存,万勿诽谤。以此因缘参加论坛讨论至今,一发不可收拾。时至今日,本人对在论坛上讨论此话题还心有余悸,唯恐有人对此法义出不敬语而造恶业。汉地古德论著里面藏有珍贵之宝藏,如有兴趣不妨前往寻宝,相信您定不会空手而归。

《人世间》总007:认识菩提心 • 成佛之道——菩提心略述

成佛之道——菩提心略述

释成慧

一、前言

佛教,是佛陀觉悟法性后,悲悯有情教化世间的教法。弟子们遵行佛所教诫,辗转相教流传至今。依印顺导师的看法:
佛法的如实相,无所谓大小,大乘与小乘,只能从行愿中去分别。
缘起中道,是佛法究竟的唯一正见。
诚然如是,所以《大毗婆沙论》以“三兽渡河”的譬喻呈显了三乘同入一法性、三乘同坐解脱床的看法。
虽然从解脱趣入涅槃的境地上言三乘平等。如《中阿含·瞿默目犍连经》说:
若如来无所著等正觉解脱,及慧解脱、阿罗诃解脱,此三解脱无有差别,亦无胜如。
但是,由悲愿化导世间的世尊身上,看到不同于自利的利他大行。因此,我们不禁要问,从法的缘起来看,形成佛及辟支佛、阿罗汉如此不同的果德,其修习的过程肯定是有着相当的差异性,而造成这样的最大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发心”,是此中最大的差异点。佛弟子修习佛法就是要解脱生死轮回,为了达到这一目的而发心立愿。发心的种类有两:一是发出离心,如着重自证的二乘人。二是发菩提心,重于悲智相应的菩萨行者。菩萨发心求成“无上菩提”——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为目的,与声闻弟子们以涅槃为理想不同。
为了能进一步了解菩提心的义理,本文尝试从《阿含经》及《大毗婆沙论》中去寻求此一语义的原点,并简述发愿与行持的差别。其次,略谈菩提心的根源——慈悲。因为菩萨能成就一切世出世间的善法,都源自于大悲的心源。所以,没有悲心可以说也就没有大乘佛法。
成佛,是发菩提心的唯一目的。而“佛陀”在佛弟子的心目中那一份景仰与菩提心的关系,亦是本文所要探讨的。最后,对于菩提心的有相、无相作一浅述。

二、《阿含经》及《大毗婆沙论》的菩提心

菩提心在原始圣典中,出现的例子并不多见。在《杂阿含经》中,菩提心的语词是如来为弟子开示三十七菩提分法的五根法中所宣说的。但是,依此实在不容易看出有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的含意。
现存的汉译四部阿含经中,以《增一阿含经》对于菩提心定义比较明确。如:
(一)长者,汝乃以菩萨心专精一意而广惠施。然此众生由食得济,无食便丧。
(二)如来出现世时,必当为五事。云何为五?......四者未发菩萨意,使发菩萨心。
(三)如来于六法无有餍足。云何为六?......六者求无上正真之道。
从这几经中,可以很明确的看出,如来发心的目的是为求正真之道。
其次,根据《大毗婆沙论》对于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的诠释,是局限在说一切有部自宗的菩萨道之观点。菩萨道的行持是难行能行,而这样的原动力根源于菩提心。《婆沙》对于这弘大誓愿的看法如下:
(一)如诸菩萨见老、病、死逼恼世间,深心厌离,最初发起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由此心故,经三大阿僧祗劫,修集种种难行苦行而无退转,此为甚难。
(二)如诸菩萨见老、病、死逼恼世间,为救济故,初发无上正等觉心。由此心故,三无数劫,修习百千难行苦行,无有留碍,常不退转,初菩提心甚为难得。
依于趣向涅槃的解脱道而言,正见世间的苦迫、了解生死轮回的无穷尽,是向于法的如实知见之基本认知。依此认知,再从己身广推至一切众生。如《施设论》云:
发大誓愿,愿我当成如来、应供、正等正觉已,所有世间痴暗众生、无救护者、无归向者广为他渡。
发大誓愿是:希求佛道,与深彻世间苦迫逼恼有情的同体悲心。并且从世间现象的无常体证,理解到生命的虚幻无以掌握;为了寻求生命的意义,修习解脱道,再依于法的胜解知见由内而外观,发现自身是不能孤立而存在的。简而言之,这深厚的悲心,宏大的誓愿是建立在与有情不可分割的关系上。
从《阿含经》到《毗昙》,我们可以清楚看出,菩提心的长养是建立在出离心的基点上(非厌离),誓愿广度一切诸有情脱离三界火宅是目标,也是所有正行的原动力。

三、二道五菩提——“愿”、“行”菩提心

二道是菩萨发心一直到成佛的两个阶段。从初发心到证见法性,是偏重修空无我慧、通达性空离相的,所以名般若道。彻悟法性之后到圆满佛果,是菩萨方便度生的阶段,名方便道。总而言之,般若为道体,方便即般若所起的妙用。
五种菩提的立名,是菩萨行者在这证真及度众的两个修习阶段的分判。(一)发心菩提:凡夫于无量生死中,发上求佛道下化众生的大心,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二)伏心菩提:发心之后依于本愿,从六度的实行中,逐渐地降伏烦恼而与性空相应。(三)明心菩提:折伏烦恼后,修习止观,广观三世诸法自相、共相差别,断一切烦恼,彻证离相菩提——实相。这三种菩提是由凡入圣的三阶,虽得圣果,但是还未圆满,需继续修行。在这五种菩提中,以明心菩提为承先望后的接续点。承先般若道至此,名为证悟,望后方便道说是发心。发心菩提属发世俗菩提心,而明心菩提是发胜义菩提心,因体悟法的清净性,故名真菩提心。如说“般若将入毕竟空,绝诸戏论;方便将出毕竟空,严土熟生”。(四)出到菩提心:发胜义菩提心,从般若中得方便力亦不著般若,得无生忍修方便道,庄严国土,成熟众生渐渐出离三界到达究竟佛果。(五)究竟菩提:断烦恼习气究竟,自利利他究竟,即圆满证得究竟的无上正等菩提。
就菩提心的种类,经论大致分为“愿”菩提心和“行”菩提心。根据印度的智作慧所言:
(愿心和行心)都不会超出“为他利而欲求正等菩提这个意愿”,所以二者性相的差别,应该从有无身、口、意三业去理解。
愿心一般是指心中作意希欲成就佛道利益众生而言;而从身、口所表诠菩萨行持上,说是菩提心的实践,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意业上的“行”,则是必须以希愿的心为基点,而且更进一步的增上意乐。根据藏传的二十二发心来看,第一为具希求的发心,从第二开始具意乐的发心即已具六度方便的发心。换言之,在心意上除了希愿利他、成佛道之外,进而以实践之行(六度)的心,方可称为行菩提心。
从五菩提心来看,初一是发心,属愿菩提心;二至四则是修行的过程,属行菩提心;最后是证得究竟佛果。此次第以明心菩提为分界点:之前是以积集智慧资粮为主,为彻证实相悟无生忍,之后则广修福德资粮,行严土熟生事,最后福慧圆满成就究竟果德。

四、慈悲——菩提心的根本
佛弟子闻佛教法,能契入法的,一定对于生死苦迫种种的轮回过患,有着深刻的透视。这样知见的建立,是由观察世间生灭现象所得。经过如此的认知,有一类佛弟子,为了避免不断的沉沦迷失而急求自证、息灭苦惑。另有一类佛弟子,站在同样的认知上,见到众生的执苦为乐如同自身,兴起“不为自身求安乐,但愿众生得离苦”的悲悯之心,誓愿广度一切有情。
从菩提心发起的诸种因缘来看,无论是见佛相好或者是信乐大乘、护持正法等,一切所缘都是以有情为依。为了上求佛道,必须以六度万行积集福德智慧资粮。此菩萨行是以悲心为首而履践的。如《正摄法经》云:
世尊!菩萨不须学习多法。世尊!菩萨若能善受、善达法,一切佛法皆在其手。一法云何?所谓大悲......世尊!如是大悲,若在菩提余法亦当生起。
菩萨但从大悲生,为一切善法的根源。虽然说发心行者尚未成佛,却可以令一切有情往世、出世间的善道上前行。这世、出世间的善法是慈悲心的展现,依理而言,是人与人之间,从共同的意识形态活动中所形成,是一种彼此之间类同的关切、一种同情。这样的关切,来自现实生活中人与人、人与物、人与自然整体大环境中种种的因缘交织。虽说如此表现为个人的,是物质、心识、生命相依持的执取,但是对其他众生的苦乐能生起同情,其实是人心映现缘起法则而流露的。
这样的慈悲流露,虽然同样来自平等一如的法性中,但终究还是有层次上的差别。(一)众生缘慈:就世俗而言,一般凡情的慈爱不明我、法二空,以为实有众生,于其中或苦或乐,虽有慈爱,依然不免生死升沉的。(二)法缘慈:这是指声闻、缘觉二乘圣者,已经悟解众生依缘和合的无我性,见其流转而兴起慈悲。(三)无所缘慈:诸佛菩萨不但彻了众生的无我性,更彻证一切法空,从缘起假名的众生当体显了空性。因此,不是以为实有众生为缘,是从“缘起的假名众生既毕竟空”的体悟中流露出悲心。无论如何,此三种慈心的所缘境皆是有情。而菩萨行者对于有情的观待是如同己身一般,再从己身的苦推想到众生的苦。乃至菩萨自身所生起的苦感,原是来自于众生的苦迫。如《大丈夫论》云:
菩萨悲心唯有一事所逼迫,常为他事苦来逼迫,更无余事。
“智不住三有,悲不住寂灭”,是大乘行者的最佳写照。要达到这个目的,具足如此的能力,必须以智慧(胜解空性)为基石才有可能。要有空性慧,仍是要由悲愿力所促成;从见众生苦而兴起拔度的悯念之心。为了成就予乐拔苦的愿力,势必要广学多闻,为众生而学。学什么呢?学那能趣入涅槃的空解胜力。有了这样的知见,自然能了达生死与涅槃的如幻如化,而不住生死,不住涅槃了。
菩萨的发心是未能自度先度人,为利他而求菩提,非要具足悲心不可。但是,有人认为慈悲心不等同菩提心,原因在于它只是菩提心的前方便。
大乘佛法以慈悲为根本,是从有情大悲等流的平等性而言。若以菩提心与慈悲心的体性来看,二者之间是有差别。只是,若离了慈悲心的体证,是偏真的智证;离了证真的慈悲,是浮泛的情见。因此,菩提心是智与悲的平等交融。悲与智,都是从初发心乃至究竟圆满的过程中渐行渐深广,这才是无上菩提的体现——悲智双运。

五、念佛与菩提心的关系
念佛,是六念法门之一。印顺导师认为此六念法门之中,适应“信行人”的是念佛法门,这是从“佛涅槃后,佛弟子心中的永恒怀念”而特别发展的。佛在世时,“念佛、念法、念比丘僧”,是依人间的佛、比丘僧及佛对比丘所开示的法为其系念的主要内容。如《杂阿含经》第九三一经:
圣弟子念如来事......如是念时,不起贪欲缠、不起嗔恚、愚痴心。其心正真,得如来义,得如来正法,于如来所得随喜心。随喜心已欢悦,欢悦已身猗息,身猗息已觉受乐,觉受乐已其心定,心定已彼圣弟子于凶险众生中,无诸挂碍,入法流水,乃至涅槃。
依念得定、依定发慧、依慧得解脱,这样的正念修习,本来是没有他力的意义。依部派佛教所传,皈依佛的法身及念佛的功德等,都没有那种依靠而解脱的思想在内。
但是从佛教初期忆念佛的法身、功德,乃至初期大乘对佛色身的三十二相,八十随形好的种种内容来看,念佛法门的修习目的,有偏重于忆念如来涅槃知见,而直接趣入解脱境界的,这是偏重出离心的二乘根性。也有偏重忆念佛的诸多功德、十力、四无所畏、十八不共法,乃至外观的庄严相,这是重利他的菩提心,以无上正等菩提为最高理想。
法是“非佛作亦非余人作”,本来如此的,只因佛的觉悟而称为佛法。佛弟子对于法的认知有二类:一种是未曾证道见法,对法的知见都是经由比量所获得的。另一类则是具有契入于法性的真实体验。
就未曾见法的佛弟子而言,对法的理解是需要更进一步的修习,才能于实践中有所体悟。但是众生无始以来的习性使然,难免会失念而染著世间的动不动法上。而“忆念佛”不论是法身、相好、功德等,在心理上是有策励及安定心识的作用。因为人的意识是依于自我观念的思维模式,且人所生存的欲界环境中有着五欲的诱惑(染著、耽溺),一方面自我的意识想要自主,另一方面又不自觉的为环境所系缚,而重于精神层面及禅定的人,亦不过只是对于识受的贪恋而已。
所以,这样的矛盾情结在念佛时给予一种心灵的依归,并且从对佛的礼赞中,想要进取佛果(或自身解脱)。因此,依念佛的心识中,思维佛是人身所成,亦是从烦恼深重的凡夫而渐次修行。由佛对比到自身的肯定,再经肯定起希求佛果之心,因欲求佛果之心为动力,进一步了解成佛的条件是广利一切众生,令一切众生出离苦海,至此,菩提心的发起亦伴随念佛之心而生。
“佛”是人间的圣者,“诸佛世尊皆出人间,非由天而得也”,这是佛对于人间的肯定。佛陀行迹世间教化有情,一切的语默动静,言、身表诠的诸多法义,都是佛弟子所应当学行的。因此,念佛而解脱的,在佛世对于弟子并不是那样遥不可及的对立关系。涅槃的境地,因为佛的真实而亲切。佛涅槃后,佛法在弟子们的辗转相教中流传下来。未曾见佛的后世佛弟子们,从法的领悟中,体会法的净妙与寂灭的喜乐,因此深深景仰佛的崇高与伟大,而此宗教情操的展现是在理解佛法中发扬起来的。
念佛,不只是单纯对佛崇仰的宗教情操的表现。更重要的是,立足这份依归的心灵寄托上,深入思惟佛的教诫,且由法义的理解中体认佛陀不忍众生苦的悲心。佛弟子依此而发心,才算是“我诸弟子辗转行之,则是如来法身常在而不灭”。

六、菩提心相
说大乘法,谈学佛,离不开“一切智智相应作意,大悲为首,无所得为方便”的三心。三心,简单的说是无上志愿(希求佛果)、平等的同情(慈悲)、彻证的智慧(法空慧),此是成佛的因行所不可缺的心要。依此心要所行的菩萨道是摄得解脱道,但不是以解脱道为先。如前所说出离心是菩提心的基点,却不是急求自证的厌离,而是二相结合悲智双运于世间的“能动能出”。因此发心而成愿,这样的愿只要是至诚且决定起誓于心中,是能生坚固心,制伏烦恼破除五盖且精进不懈的勤修六波罗蜜行。
六波罗蜜行是以般若为导,发心则以大悲为首,由“行”满其心愿。虽说菩萨发心是“未能自度先度人”,但还是要具备能降伏自心烦恼的本领,才能成就广利众生出离的目的。如《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云:
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
菩提心是以大悲为前行,但有悲心而无智慧,则很有可能成为败坏菩萨。这也是为什么龙树菩萨会说:
菩萨发大心,鱼子奄树华,三事因中多,成果时甚少。
所以,与般若相应的无相发心,是自利亦是利他。也因为这胜解空相才能“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且不恋著生死,不急趣于自证而行持菩萨道。
那么,究竟怎样的发心是无相发心呢?佛法重“缘起”,佛教的中心则是以有情——特别是人类为本的佛法。“有情”是有精神活动者,是精神与物质的相依,是内心情识与外在环境的相互关涉。这因缘和合下的生命之流,在《小品般若波罗蜜经》中以灯炷传焰形容:
如然灯时,......非初焰烧,亦不离初焰;非后焰烧,亦不离后焰......是(灯)炷实然。
如此前与后的关系,足以说明发菩提心时本无所取著的心境。如经文又说:
是因缘法甚深!菩萨非初心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亦不离初心得;非后心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亦不离后心而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从缘起的角度来看,发心修行无法即得菩提果。但是无(因行)前心,同样也是不能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的。缘起的甚深,是当下即显得如幻寂灭。依缘起能显寂灭性,是从“此有故彼有”、“此无故彼无”的“此”故“彼”之缘起和合的相依待所显。
所以,从有为的世俗意识发心,能招感无量的菩提心功德,如《宝积经》云:
菩提心功德,若有色方分,周遍虚空界,无能容受者。
这无量的菩提发心,自是有它能得广大福德的因缘。《发菩提心论》云:
诸佛子!若佛子受持佛语,能为众生演说者,应先称扬佛之功德,众生闻已乃能发心,求佛智慧,以发心故佛种不断。
菩萨所行无尽,欲令一切众生皆住无生忍,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
令“佛种不断”、“一切众生皆住无生法忍”是佛法的承续,是众生离苦得乐的依靠。而这样的承续与依靠正是所得无量福德的正因。
福德的不可穷尽,发心的心相本身亦已不可穷尽。或许有人会问:初发心怎么能就世俗心相说不可穷尽?在《大方等大集经》卷八《无尽意菩萨品》中提到:
譬如天雨,一滴之水,堕大海中,其滴虽微,终无灭尽。菩萨善根,愿向菩提,亦复如是,无有灭尽。
同样的,初发心亦是如此。虽然初发菩提心比不上体证以后的胜义发心来得圆满,但是,真发世俗菩提心的条件也是要具备出离的知见、佛果的欣乐,以及对于有情沉沦的悲悯之心。换言之,发菩提心就因中说是离相而无住的。

七、结 语
发菩提心是“从今日乃至菩提”的菩萨行持。当菩提心在一个大乘行者心中升起时,是了然生死过患的透彻,是对“一切行无常”、“受皆是苦”有一深切的认识,由这出离心向外辐散,更愿一切有情希皆出离。
因愿而以十善为本的三聚净戒所成正行的深广实践,去圆满六度、四摄的菩萨大行是悲心深厚的。如《大智度论》云:
慈悲是佛道根本......菩萨见众生老、病、死、身苦、心苦......发心求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亦以大慈悲力故,于无量阿僧祇世生死中,心不厌没。以大慈悲故,久应得涅槃而不取证。
“慈彻骨随心不舍离”,呈现了菩萨心境的慈无量。只是,初发心行者应如何思惟,方能真实升起如菩萨般的心量,真实利益有情呢?在宗喀巴大师所著《菩提道次第广论》中,提到众生所执原是“假聚相续而安立”。故言:
自他皆观待立全无自性,然由无始串习受执增上力故,自所生苦便不忍受,若能于他修习爱执,则于他苦亦能发生不忍之心。
依这“自通之法”,以己心而通他人之心,从中体验有情彼此之间的相互关涉与平等性。如此相依共存的缘起相,因实践而能正观之,慈悲与智慧自然就显现于外了。
《无尽意经》云:
初发菩提心时不可尽。所以者何?发菩提心不杂烦恼故,发心相续不希余乘故......譬如虚空不可尽,为一切智发菩提心,不可得尽亦复如是。
“为一切智发菩提心”,以求无上正等菩提为理想,着重在佛德的崇高与深妙。饮水当思源,今日生在秽土的有情得闻无上妙法,是大悲世尊的悲悯不舍。因此,“忆念佛”不只是口中称名,须虔诚敬心思忆佛恩德,并发广大行心,为承续佛法以为己责。为了报答佛恩,最好的方法就是利益有情,如《入菩萨行》所言:
有情与诸佛,同能生佛法,如其敬信佛,何不敬有情。
如此发心,才是佛弟子在这一时代中所应荷担的如来家业。

弘一大师诗词汇集

1、《送别》

词:李叔同

曲:约翰.P.奥德威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飘蜀酒尽馀欢,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2、《三宝歌》

词:释太虚

曲:释弘一

人天长夜,宇宙黯暗,谁启以光明?三界火宅,众苦煎逼,谁济以安宁?大悲大智大雄力,南无佛佗耶!佛佗耶!昭朗万有,任席众生,功德莫能明。今乃知,唯此是,真正归依处。尽形寿,献身命,信受勤奉行!

二谛总持,三学增上,恢恢法界身;净得既圆,染患斯寂,荡荡涅磐城!众缘性空唯识现,南无达摩耶!达摩耶!理无不彰,蔽无不解,焕乎其大明。今乃知:唯此是,真正归依处。尽形寿,献身命,信受勤奉行!

依净律仪,成妙和合,灵山遗芳型:修行证果,弘法利世,焰绩佛灯明,三乘圣贤何济济!南无僧伽耶!僧伽耶!统理大众,一切无碍,住持正法城。今乃知:唯此是,真正归依处。尽形寿,献身命,信受勤奉行!

 

3、《忆儿时》

词: 李叔同

曲:威廉.S.海斯

春秋来,岁月如流,游子伤飘泊。回忆儿时,家居嬉戏,光景宛如昨。茅屋三橡,老梅一树,树底迷藏捉。高枝啼呜,小川游鱼,曾把闲情。儿时欢乐,斯乐不可作。儿时欢乐,斯乐不可作。

 

4、《春游》

词曲:李叔同

春风吹面薄於纱,春人妆束淡於画。游春人在画中行,万花飞舞春人下。梨花淡白菜花黄。柳花委地芥花香。莺啼陌上人归去,花外疏钟送夕阳。

 

5、《采莲》

词:李叔同

采莲复采莲,莲花莲叶何蹁跹,露华如珠月如水,十五十六清光圆。采莲复采莲,莲花莲叶何蹁跹。

 

6、《梦》

词:李叔同

曲:斯蒂芬.C.福斯特

哀游子茕茕其无依兮,在天之涯。惟长夜漫漫而独寐兮,时恍惚以魂驰。萝偃卧摇篮以啼笑兮,似婴儿时。母食我甘酪兴粉饵兮,父衣我以彩衣。月落乌啼,梦影依稀,往事知不知?汩半生哀乐之长逝兮。感亲之恩其永垂。

哀游子怆怆而自怜兮,吊形影悲。惟长夜漫漫而独寐兮,时恍惚以魂驰。梦挥泪出门辞父母兮,叹生别离。父语我眠食宜珍重兮,母语我以早归。日落乌啼,梦影依稀,往事知不知?汩半生哀乐之长逝兮,感亲之恩其永垂。

 

7、《清凉》

词:释弘一

曲:俞绂堂

清凉月,月到天心光明殊皎洁。今唱清凉歌,心地光明一笑呵!

清凉风,凉风解愠暑气已无踪。今唱清凉歌,热恼消除万物和!

清凉水,清水一渠涤荡诸污秽。今唱清凉歌,身心无垢乐如何!

清凉!清凉!无上究竟真常!

 

8、《山色》

词:释弘一

曲:潘佰英

近观山色苍然青,其色如蓝。远观山色郁然翠,如蓝成靛,山色非变。山色如故,目力有长短,自近渐远,易青为翠,自远渐近,易翠为青,时常更换。是由缘会,幻相现前,非唯翠幻,而青亦幻,是幻,是幻,万法皆然。

 

9、《花香》

词:释弘一

曲:徐希一

庭中百合花开,昼有香、香淡如,入夜来,香乃烈。鼻观是一,何以昼夜浓淡有殊别?白尽众喧动,纷纷俗务荣。目视色,耳听声,鼻观之力分于耳目丧其灵。心清闻妙香。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古训好参详。

 

10、《世梦》

词:释弘一

曲:唐学咏

欲来观世间,犹如梦中事,人生自少而壮,自壮而老,自老而死,俄入胞胎,俄出胞胎,又入又出无穷已,生不知来,死不知去,蒙蒙然,冥冥然,千生万劫不自知,非真梦欤?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今贪名利,梯出航海岂必枕上尔!庄生梦蝴蝶,孔子梦周公,梦时固是梦,醒时何非梦?广大劫来,一时一刻皆梦中。破尽无明,大觉能仁,如是乃为梦醒汉!如是乃名无上尊!

 

11、《观心》

词:释弘一

曲:刘质平

世间学问义理浅。头绪多,似易而反难。出世学问义理深。线索一,离难而似易。线索为何,现前一念心性应寻觅。试观心性,在内欤?在外欤?在中间欤?过去欤?现在欤?或未来欤?长短方圆欤?赤白青黄欤?觅心了不可得:便悟自性真常,是应直下信入,未可错下承当。试观心性,内外、中间、过去、现在、未来、长短、方圆、赤白、青黄。

 

12、《秋柳》

编曲填词:李叔同

 

堤边柳到秋天,叶乱飘,叶落尽,只剩得细枝条,想当日绿荫荫,春光好,今日里冷清清,秋色老,风凄凄,雨凄凄,君不见眼前景已全非,一思量,一回首,不胜悲。

 

13、《归燕》

词曲:李叔同

几日东风过寒食,秋来花事已烂珊,疏林寂寂变燕飞,低徊软语语呢喃。呢喃呢喃。雕梁春去梦如烟,绿芜庭院罢歌弦,乌衣门巷捐秋扇。树杪斜阳淡欲眠,天涯芳草离亭晚。不如归去归故山。故山隐约苍漫漫。呢喃呢喃,不知归去归故山。

编辑:杨杰

 

禅悦的诗人王维

张景岗

 

王维是盛唐时代著名的诗人,字摩诘,生于武后圣历二年(699),一说长安元年(701),先世为太原祁(今山西祁县)人,其父官至汾州司马,迁居于浦(今山西永济县),遂为河东人。他的《相思》诗:“红豆生南国,秋来发几枝。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千百年来脍炙人口。而《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诗:“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送元二使安西》诗:“渭城朝雨浥

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更为传诵不衰的名篇。王维才华卓异,他不仅写下诸多绝妙的诗句,还善于属文、作画,同时对音乐也十分精通,他于开元九年(721)进士及第,在朝廷里所担任的第一个官职就是大乐丞。

王维“以般若力,生菩提家”(《赞佛文》),其全家人均虔信佛法,茹素戒杀。王维的名字本身就深含禅机,他名维,字摩诘,连读恰为“维摩诘”。稍通佛学的人,都会知道有一部《维摩诘所说经》,其中通达甚深般若智慧,神通广大的维摩诘长者,是一位得到释尊称许的大居士。又此经专说般若,是禅宗的根本经典之一。王维既以维摩诘作为自己的名与字,可以观见他对其人的仰慕之情,又可透露出他与佛教、尤其是与禅宗的深厚缘分。王维一生遍访名僧大德,“以玄谈为乐”,颇有所证悟。据《神会语录》载,神会居南阳时,王维曾以修道解脱之事相询,神会答曰:“众生本自心净,若更欲起心有修,即是妄心,不可得解脱。”不假方便,直指心性妙圆。王维听后很是吃惊,叹言:“大奇!”并说:“曾闻大德,皆未有作如此说。”便与神会禅师“语经数日”,反复参究,深膺其旨,叹曰:“此南阳郡,有好大德,有佛法甚不可思议!”后来王维受神会之托,作《六祖能禅师碑铭》,极力称扬六祖大师:“世之至人,有证于此,得无漏不尽漏,度有为非无为者,其惟我曹溪禅师乎。”《碑铭》中还谈到神会北上传法,因“世人未识”,遭受波折,“尤多抱玉之悲”的无奈,及“谓余知道,以颂见托”的缘起。由此可以观见王维之于禅宗已独膺曹溪顿悟之旨,且妙解契道,颇得神会之认许。他因受荷泽神会禅师所托,作《六祖能禅师碑铭》,成为后来研究禅宗史的重要史料。

苏轼在《东坡志林》中说:“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对王维的诗艺意境作了很好的总结。王维的诗作受到禅宗思想很深的影响,他的山水诗和酬赠诗中往往包含深远的禅意,此外还有大量以佛教修行为主题的咏禅诗。王维诗中最爱用“静”“澹”“远”“闲”一类字样,还有“禅”“寂”“空”“无生”等佛家用语,他能够用静定从容的闲适心情,去观察大自然,抒写于笔端,作成绝佳的诗句。王维在诗艺上的成就,其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对于禅理的玩味与修习。正是由于他常以一位禅者的目光览观万物,才使他的诗有了一种其他诗人所难以企及的静美、澄旷、寂悦。特别是他在描写大自然中一刹那间的纷纭动象,是那样的清净与静谧,禅韵盎然,如:“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飞鸟,时鸣春涧中。”(《鸟鸣磵》)“飒飒秋雨中,浅浅石榴泻。跳波自相溅,白鹭惊复下。”(《栾家濑》)以及名句“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山居秋暝》)等,往往荡涤读者之胸襟,给人以恬澹宁和的无尽遐思。

王维早年诗作《春日上方即事》有“好读《高僧传》,时看辟谷方”,及“北窗桃李下,闲坐但焚香”的诗句,其向道之心油然。他所交游的僧人为数甚多,记于他的诗文之中的就有道光禅师、上人、道一禅师、瑗公上人及北上传法的六祖门下神会禅师等十余僧,且几乎均为禅僧。与他关系密切的居士则有胡居士、萧居士、魏居士等,也都以禅法自娱。对于潜心向佛的诗人王维来说,对方外高人的参访及与意气相投的道友们的共修,自然而然地成为他日常生活的重要部分,尤其是他隐居生涯的主要内容,这些情形也都反映在他的诗作中。如《山中寄诸弟妹》诗:“山中多法侣,禅诵自为群。城郭遥相望,惟应见白云。”是讲他在山中与一班道友结缘共修时的欣悦之情。《期游方丈寺》诗:“共仰头陀行,能忘世谛情。”表达他对佛家出世之道和励节苦行精神的仰慕。《投道一师兰若宿》诗有“鸟来还语法,客去更安禅”的佳句和表明自己心迹的“岂惟留暂宿,服事将穷年”的直白。《蓝田山石门精舍》描写他所亲见的寺僧日常生活:“老僧四五人,逍遥荫松柏。朝梵林未曙,夜禅山更寂。”令人欣然神往。他还有于“草木尽焦卷,川泽皆竭涸”的炎炎夏日,靠修持功夫,万缘放下,“忽入甘露门,宛然清凉乐”的禅修体验(《苦热》)。到他晚年,更有“龙钟一老翁,徐步谒禅宫”的自我写照和“山河天眼里,世界法身中”的甚深证悟(《夏日过青龙寺谒操禅师》)。至于他的描述禅门修持功夫的诗句:“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过香积寺》),是讲禅门行者以戒定之功、般若智慧之力,降服心中的贪、嗔、痴三毒和由此而起的种种妄想迷惑颠倒,独标禅门修行之宗要,是王维咏禅诗中的名句。

佛教主张众生平等,恩德布施八方上下,深大无量,不可胜言。而慈心不杀,严格茹素,更是大乘佛法的必然要求,也是汉传佛教的一贯传统。王维生于素食之家,他的母亲崔氏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带发修行,并因同乡的关系,师事一代名僧大照(《宋高僧传》记为大慧)普寂禅师30余年,一生“褐衣蔬食,持戒安禅”(《请施庄为寺表》),对事母至孝的王维产生了莫大的影响。激发王维山水诗创作灵感,环境极为幽静的蓝田辋川山居(即辋川别业),就是他为了方便自己母亲宴坐经行修道之用而购置、营建的。他的弟弟王缙,《新唐书》记其“素奉佛,不茹荤食肉,晚节尤谨”,甚至劝说代宗皇帝李豫信佛。王维自己也是常年素食,到晚岁就更加严格,《旧唐书》说他“斋中无所有,唯茶铛、药臼、经案、绳床而已。”素食生活的淡安与平和,在王维的笔下,更是多了几分舒惬的雅韵和审美的意味。王维说:“君子以布仁施义,活国济人为适意”,“纵其道不行”,其行为也决不背离本衷。他由衷地赞扬德人达士:“虽方丈盈前,而蔬食菜羹;虽高门甲第,而毕竟空寂。人莫不相爱,而观身如聚沫;人莫不自厚,而视财若浮云。”(《与魏居士书》)和“比布衣以同年,甘蔬食而没齿”(《为人祭李舍人文》)的高贵品格与闲淡旷达的胸襟。他在《谒 上人》一诗中写有“誓从断荤血,不复婴世网”的诗句,决心谨遵佛法教敕、上人风训,茹素戒杀,勤求出世解脱之道。他说:“设 守

兔,垂钓伺游鳞,此是安口腹,非关慕隐沦。吾生好清净,蔬食去情尘。”(《戏赠张五弟 三首》)对那些虽然也有兴致尝试过退隐的生活,但却因口腹之欲而捕兔钓鱼的行为表示不满,他标明自己与众不同的素食追求,赞扬蔬食可以养护人的慈柔清净的志趣,可以有益于澹泊物欲,怡性安神。他还称赞在家居士“药藉茹荤,虽愈疾而不受”的严明自律(《京兆王氏墓志铭》)。他的诗句:“悲哉世上人,甘此膻腥食。”(《赠李颀》)对于世人受口腹之欲的盲目驱使,不惜杀生害命,迭相吞食的不幸事实表示了深切的悲悯。

在王维的诗文中,常年的素食生活并没有使他感到丝毫的清苦,相反却使诗人的情思更加的欣悦润泽。请看他的《游感化寺》诗:“抖擞辞贫里,归依宿化城。绕篱生野蕨,空馆发山樱。香饭青菰米,佳蔬绿芋羹。誓陪清梵末,端坐学无生。”一碗青菰米,一钵绿芋羹,在他眼里竟是那样的色香味美。而诗句:“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积雨辋川庄作》)描写简朴自然的素食生活,竟也有了几分超然出尘的余韵。王维的素食选择是与他对人生终极目标的追求紧密相关的,他相信仁德博厚可以感动天地万物,宇宙苍生本来可以各得其所,相敬相和。在《大唐大安国寺故大德净觉禅师碑铭》有这样的名句:“猛虎舐足,毒蛇熏体;山神献果,天女献花。澹尔宴安,曾无喜惧。”称赞净觉禅师德业纯厚,感动天人,兼及禽兽,无不倾心向善。他的《戏赠张五弟 三首》诗中,还有这样的怡人诗章:“我家南山下,动息自遗身。入鸟不相乱,见兽皆相亲。”以及“青苔石上净,细草松下软。窗外鸟声闲,阶前虎心善。”人在大自然中,原来是可以那样的物我相亲,任运自在,一幅人与自然万物泯然无间、尽善尽美的和谐画卷,尽收眼底,感人至深。

王维不仅栖心于禅门之参究,也曾留意于摄机最广的净土法门,留下了一些非常珍贵的称赞净土的文字。如他阐释十念往生之理:“《易》曰:游魂为变;《传》曰:魂气则无不之;固知神明更生矣。辅之以道,则变为妙身,之于乐土。”(《画西方阿弥陀变赞》)称赞仰仗他力的净土法门:“究竟达于无生,因地从于有相”,是大雄世尊“以不思议力,开方便门”(《西方变画赞》)。他还称赞西方极乐世界的超世希有:“法王安详,圣众围绕。湛然不动,疑过于往来;寂尔无闻,若离于言说。林分宝树,七重绕于香城;衣捧天花,六时散于金地。迦陵欲语,曼陀未落。众善普会,诸相具美。”(同上)他在《绣如意轮像赞》中以诗偈称赞观世音大士:“菩萨神力不思议,能以一身遍一切。常转法轮无所转,众生随念得解脱。”而在《西方变画赞》中更以诗偈极赞十方如来和净土导师,其偈曰:“稽首十方大导师,能以一法见多法。以种种相导群生,其心本来无所动。稽首无边法性海,功德无量不思议。于色不色等无碍,不住有无亦不舍。我今深达真实空,知此色相体清净。愿以西方为导首,往生极乐性自在。”由此也可看到除禅宗外,净土一法在唐代上流社会中的流行盛况。

王维才思绝妙超群,品格也极为高贵,在史书中更以笃诚奉佛而著称。王维事母至孝,其母去世后,他“柴毁骨立,殆不胜丧。”他的妻子去世很早,大约在王维三十来岁的时候,其妻便不幸亡故了,他从此终身独处,史称“妻亡不再娶,三十年孤居一室,屏绝尘累。”(《旧唐书·王维传》)甚是希有。经历了安史之乱的惨痛遭遇,晚年的他更是苦行斋心,“不衣文采”,除饭僧施粥外,“退朝之后,焚香独坐,以禅诵为事。”(同上)他还曾向皇帝上表,将自己最为钟爱的辋川山庄施作僧寺,供抽选出来的“名行僧”“精勤禅诵,斋戒住持”之用(《请施庄为寺表》)。他还不止一次上状,恳求朝廷允许自己将所得的职田献出,作为周济穷苦、布施粥饭之用。读王维的《谢除太子中允表》和《责躬荐弟表》,可知安史之乱时他被拘反贼之中,曾一度想出家修道。有两首诗最能表现他晚境的心迹,一首是《叹白发》:“宿昔朱颜成暮齿,须臾白发变垂髫。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销。”另一首是《秋夜独坐》:“独坐悲双鬓,空堂欲二更。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白发终难变,黄金不可成。欲知除老病,惟有学无生。”可以说是万缘放下,唯以佛法自励,在诗句中表现得十分充分。王维的临终最后一着,也是颇有意味。《旧唐书·王维传》云:“临终之际,以缙在凤翔,忽索笔作别缙书。又与平生亲故作别书数幅,多敦厉朋友奉佛修心之旨,舍笔而卒。”临终正念分明,又甚从容,可证他平素修持之功确实非比寻常,令人赞叹。

谛观王维诗文,见其于佛家名相精审明辨,于第一义谛知解圆妙,曾有“心王自在,万有皆如;顶法真空,一乘不立”的妙语(《西方变画赞》)。又能理事圆融,称扬净土。晚年万缘放下,唯以佛法自励。临终一着,更是正念分明。其一生与佛教的殊胜因缘及对于佛学义理、特别是禅学的深究亲行,可称是一代诗人中之绝唱。

编辑:杨杰

 

佛教与文学目录

01.禅悦的诗人王维

02.弘一大师诗词汇集

03.禅诗

04.论诗禅交涉--以唐诗为考察重心

05.晚唐诗僧的诗禅世界

07.般若神韵诗--观色悟空

08.禅宗与中国文学

09.南怀瑾著作诗词

10.佛教与中国文学

11.中国当代佛教文学研究初步评介

12.佛海生红莲

13.解读《红楼梦》

14.《红楼梦》评论

15.佛教经典中神通故事的作用及其语言特色

16.传统佛教的文学观

17.禅与存有-王维辋川诗析论

18.敦煌佛教灵应故事综论

19.狄瑾逊诗风中的禅

20.六朝小说中的观音信仰

21.弘宣佛法与记录人生

稿

佛法之现实观

──二十年十月在开封河南大学讲──

 

太虚大师

 

 

今日贵校邀讲佛学,又承瞿、乐二君介绍,无任感谢!佛本梵音,义为觉者,含无上正遍觉意,亦即最高、最遍,最平等之觉人。此与中国所称圣人略相等,并非作祸福之鬼神,亦非创造宇宙之主宰,乃为洞明宇宙人生真相、自觉觉他者。是故吾人所应知者:一为佛之自所觉法,一为佛所说法。佛对宇宙人生性相,依最高、普遍、平等智慧,贯澈上下、表里、始终,尽行觉悟,此为佛之内心境。虽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然在未证佛果之前,佛若不将自所觉者开示众生,众生则无由了知。故佛利用微妙音义,为众生说明其所觉真相,虽不克一一尽其致,而如地图之示地形,手指之示东西,可依之而觅得途径。是故吾人研习经、论,律大藏教典,以明宇宙人生事物之真理,是为学佛者应有之过程,吾人果能依所示教者以修学,启发本具智慧,自不难渐生佛智,而达最高目的。佛法不离现实真相,故非幻想,非假设,亦非空谈,乃觉悟现前显现事实之一切真相,复说明现前显现一切事实之真相者也。明乎此,方克以言佛法。

一、现行实事之起灭无常观 就现前显现流行之各种实际事物而观察之,均属起灭无常。如孔子所云:“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又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均言现事之迁化无常。试观流水、花谢,鸢飞、鱼跃,可知流行变化,忽起忽灭,迄无常态。又如云山、水波,时刻变化;以至一木、一草、一花、一叶,莫不皆然。人亦如是,由幼而壮、而老、而死;推之地球、月球、日球,,以及无量无边虚空世界,无不有成、有住、有坏、有空,起灭无常。而佛法之第一步,即将此现前流行之一切事实的起灭无常如量说明,毫不增减。并不玄想,亦不谈空,随事随物皆可证实。但世人贪、疑不了,常欲向无常的现实之内或之外,觅一永久常住之物以求满足。如唯物者,欲用化学分析方法以求最後单位,求一不可分的永久不变之实体,称为原子、电子之类。实则不过就现前事实,设一假想,遂有此假设之名物。质其究竟,终无实相。而佛法则就其起灭无常还他个起灭无常,如此方为实在,方不为主观上假设所迷惑。而近世所谓科学之进步,乃常觉其自己昨日之裂痕, 因其所计的原质、原力,出乎事物现实之外而勉强加以假设,纯本於迷信之要求。故科学之建筑在迷信之上,亦如神教之创造论,以上帝或神为其基本。谓此上帝或神超越万事万物,永久常住,并能创造一切,现实生灭皆因而有。此均为佛法之所破。又如印度外道,更有一种神我之假设,以为众生各有一神我,为永久常住,此亦不过为迷信要求之假设。在现实背後,抽象假想作真我,亦为佛法所不取。佛法如量而说,现行实事起灭无常,就还他个起灭无常。事实如此,焉假外求?是在佛法,名曰诸行无常观。

二、现事实性之缘成无性观 事物成为事物,乃为事实上一切观系条件完备时之所显现。譬如这讲台上陈设之花草,是因种子、气侯、土宜、人力等之关系条件所集显而成。推之社会现象之变化,有谓在於经济,有谓在於政治,有谓在於教育,有谓在於宗教,均为偏执之见。实则由种种关系条件完备时,集中於一焦点,然後随其分量之配合,而显现各种之变化,是之谓众缘所成。推之一花、一草以至於地球、日球等,亦皆众缘所成而无固定之实性。何则?例於花,若谓其有体性者,何以因气候、地宜,人力等环境条件──生理学上之环境因子──而生变化。如缺其各种环境之关系条件时,即成萎垂现相,则其无有体性可知。故凡过去、现在、未来所出生之一切一切,均为众缘所成,空无体性。换言之,一切事事物物,又可以合一团体目之。如人为五官、百骸之集团;而五官、百骸又为各种细胞之集团;而各细胞又为各种原形质及细胞核等之集团;而此原形质等之瞬息变化,亦可谓其为各种瞬息变化之集团。凡此皆并无固定之实体,因此亦无体性之可寻,故佛法谓之为空。心经所云“色即是空”,色为众缘所成之谓,而空即无体之谓。佛不过将一切事物的真相如此还他如此。世人多为画蛇添足之举,如眼有病见空生花,实则无花。而众缘所成空无自性乃为实相,是为事事物物显现之真捚,在在均可证明。惟世人因迷信之要求,而求满足其迷中之贪欲,於一切真相真理,皆起或增或减之谬解,而成错误之习惯与错误之行为心理。如是、乃以个体及我、他为实在,其实不然。又如见桌,即非见桌。盖可见者为其色相,而色相乃众缘所成,色相非即是桌,不过名为之桌。见人亦然,见宇宙万物亦莫不然,均不过为假相假名而已。又不过为触到、听到、见到之各条件和连续之想像而已。是故所知之各物,佛经上说为“比量的共相”;亦如世俗之“归纳法”,不过归纳他作一概念,实无体性之可言。是在佛法,名曰诸法无性观。

三、现量实相之真如无相观 现前显现知识的现量所见实际之相,离於名言种类等之分别,实无如上所说诸事物。依於现量所见,经过意识上构成概念之假相而立一名词,遂成为世俗之万事万物。非依见到、听到的,不能集成概念而立假名。此假相假名,在佛经上谓“比量知识”;即比量所知之假相,还他个为假相,不为增减,如量而说,不起比量所知而安住现量实相,则即真如,以其真是如此还他真是如此,不令有概念的假名相,不加肯定与否定,故云真如无相,盖即无相真如观也。四、现变实力之唯识无境观 此为上说之三项所层层说明及证明。夫真如既为无相。故一切事实之生灭变化皆为唯识所见。如眼识之现色形;耳识之现声响,鼻识之现香臭,舌识之现甘苦,身识之现冷暖,意识之出现一切差别之假相,而末那识之以为有我、有实,阿赖耶识将一切经历连续保存。如有随其起灭无常,成为经验之流,乃因有此种种之识,而现一切事事物物之起灭无常。是故缘生无性,唯识所现,如水月、镜花,相用宛然即无有实体,故曰唯识无境。凡此皆佛法之要旨。既能明了宇宙人生之真相,亦可证到成佛之地位。今日所说,姑止於此。

编辑:杨杰

 

佛学的现实论

──十九年十一月在四川大学外国文学院讲──

 

太虚大师

 

 

通常的人以为佛法主张虚无寂灭,是消极而且抹煞现实的。这种测想、完全谬误,因佛法纯粹是真实、和注重现实的学问。谈到现实这个名词,就和西洋近代的两大思潮──现实主义和理想主义,发生了联带的关系。所以、在未释佛法的现实论之前,将此两大思潮略述梗概。

 

 

一 近代两大思潮之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

 

在西洋各种主义中,可以代表近代思潮的,就是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这两种主义,是以法国哲学家笛卡儿和英国哲学家培根的哲学为根据,而应用到人生实际和社会上去的。理想主义根据的,是哲学上的理性派,就是注重推论,用论理学上的演绎法,先立一个一切事事物物的共通的标准,而据以应用到一切事事物物的各方面去,这样的求他的实在。现实主义根据的,是哲学上的经验派,就是注重事实,用论理学上的归纳法,凭经验和知觉去观察一切事事物物的现象,归纳起来,这样去求他的真理。哲学上有此二派,科学上也有此二派,政治运动和社会运动上也有此二派。但理想主义近於哲学,偏於社会方面,现实主义近於科学,偏於个人方面。这两种主义,互为消长。近来日人作的“近代思潮”里,就把代表近代的思潮,归到这两种主义上去。

 

 

二 现实主义为近代思想主潮

 

近代思想的特色,专重现实方面。比方各种科学的发明进步,是受了经验派的影响,近代思想所以有非常进步,也是为了专重现实的原因。所以在两种潮流中,现实主义要算是近代的主潮,科学上是如此,哲学上也是如此。在起初、哲学上原是重理想方面的,後来英国哲学家洛克继培根之後,提出人类知识论,以为人类精神初如白纸,後由经验遂成种种知识。经验以前,如像神秘事就是不可知的,实际上经验到的事物都是现象的事,这才是现实的。法国的哲学家近於理想派,英国的哲学家近於经验派,後来德人康德才出来调和而成为新理想派。可是、康德的哲学巳受了经验派的影响,著重现实方面了。其後、根据达尔文的生物进化说所起的各派进化论,也是以现实为根基的,其研究结果又是以现实为最後判断的。这样、又应用到人生实际的社会运动上去,作出改造进步的办珐,企图达到现实的满足,实现黄金世界於人间的将来。至於理想的超自然的所谓天国,则终於成为现实主义者所反对的迷梦。

 

 

三 佛学现实论与现实主义之异同

 

上面已经把近代思潮的现实主义讲了一个梗概,这儿又来论佛学现实论和现实主义的关系,究竟两者的同异在那裹?因为、两者都以现实的一切事事物物为根据,佛学用“法尔如是”的道理──法就是诸法,统指一切事物──去解决人生宇宙究竟问题。法尔如是,就是说:诸法性相原来如此,还他如此。用这个道理来证明,真实不在现前的事物外,当下便是。近代的现实主义也注重,即从现前的事物证明出真实,这是二者的同的方面。不过、现实主义的办法,总不外乎用五官感觉,及意识知觉──概念思想及归纳、演绎种种方法来推论,终脱不了分别戏论的遍计所执。所以、现实主义是平凡的人有限度的、不完全的知识经验所得的结果,究非宇宙的究竟真相,而佛则是无上正等正觉者,他所经验到的是无限的圆融的现实境界。从这点说起来,佛学的现实论又和现实主义不同。

 

 

四 佛学之现实论

 

甲、现行实事──流行之不常不断 一切显现的事物,我们不但叫他为现实的事,而说他是现行的事,因为、他都是流行变化的;因为他既不是固定常住,又不是断尽绝灭的。譬如住的房子,起初是新的,後来便旧了,当中经过无量刹那的渐渐积久的结果,这就是所谓流行变化,不是固定常住的道理。要是更过了些时间,或是房子烧了,人死了,这便显然是一种非常的变化,可是还是相续不断的。人死了不过是肌肉起了地、水、火、风等分化,经验的精神知识还是继续流行不断不灭,房子烧了不过不是房子了,但是他的物质终於不灭,当中不过是起了一种极严重的变化而已。所以说:一切都是恒时流行不断不灭。像这样的情形,佛典上有个名词,就叫“诸行无常”。又如一个朝代,明洪武开国至崇祯而亡,但是他的民土文物非开国而始生有,亦非亡国即归灭无,这就是“国破山河在”的道理。在科学上、也认有一种常住“本体”,如唯物论所谓的原子、电子,佛学还是认为流行不常的东西。总之、佛学於一切现实都认为流行而不常不断的。各家所谓神我、上帝,原子、电子的常执,与死坏即绝灭的断执,就此打破了。

乙、现事实性──缘成之非有非空 流行转变,而非常非断之事事物物,皆假众缘聚集而成;缘至则集,缘尽则散。譬如一学校,假学生、教授、学制、学舍等种种聚集组合而有,此地本无学校而今有学校,则非有而有有由众缘,由众缘故自体非有,虽无自体而不无众缘,故非空。又如一人身,揽四大五蕴而成,离四大五蕴觅人身则非有,假四大五蕴名人身则非空。此非有非空、万物万事之实际显现,本是如此;实实在在宇宙万物皆不能外众缘所成义。唯识家遍计所执性、依他起性、圆成实性之说,天台及贤首空假中三观之说,皆据乎此。实非主宰创造各不平等因之妄说所可同年而语。

丙、现性实体──亲证之言绝思绝 以上所说,一切事物皆是缘成的,而以非有非空为其性,但是非有非空的理性,犹是假智诠上的共相道理,其自相实体究竟又是怎么样的呢?我们要想证得他,如果用言论思想来推考,断没有得到的可能。因为言论思想,终於与实体是隔离的,他们是永久不能见面的。这条路达不到,只有走另一条路,就要根据佛法里面修慧亲证的办法,要办到止观并行,引出无分别智,将平常有对待的分别知识突然遣尽,这样始可以证得非有非空的理性所显的诸法真体。

丁、现体实能──唯识之显现变现 证得言绝思绝的实体以後,始见无量的真实功能都不外乎智识。总之、根身、器界唯识变现,宇宙诸法皆识显现。所以、佛智为诸法中王,一切诸法无不为佛智所调御,而佛法即以宇宙诸法为身,号称法身,人们有心识,都可成佛,那怕宇宙万变纷纭,都以心识为主动力,都以心识为出发点。所以、人们各各都有转变全宇宙改换一切的本能,谈到此处,就要赖各个人的勉奋了!

 

 

五 现实论之宇宙观与人生观

 

事事物物既是刹那刹那地流行变化,无始无终,又假众缘结合而成,无边无中的。统计一切事物曰宇宙,指其特殊之一部分曰人生。从宇宙的观点上以观人生,人生原与一切事物不异的。佛巳证到人生和宇宙一致的实性,所以佛法的法身即宇宙──人生性即宇宙性──,那时、不但能受用宇宙,而且能够转变宇宙。但人们则尚须依据佛法去修持,其修持的出发点,前头说过一切唯识的道理。所以宇宙一切,我们都可以自动变化,不待外求,只须发展心识的本能,便可证得人生和宇宙的澈底的现实真相。这样说来,佛法正是指示人们发展本能,就在这世界中实证无上的真境,并不是所谓抹煞现世,虚无寂灭,离却人生和宇宙实在实际显现之象,而凭虚创造异论以为高奇的学问。但是、现在人们之智慧未完全,不能亲证,又不免为向来积迷的识所变起的种种对象所惑而认识不真,故时有谬误知解。故人类等一切有情之改善宇宙,皆须从改善自己之心识做起。

编辑:杨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