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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二:开示皈依法门 传授皈依修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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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份:2016年
西洋中国印度哲学的概观
──十九年二月在闽南佛学院讲──
太虚大师
前在开学之日,本院陈定谟教授,曾提出梁漱溟、张东荪二君,所评论现代人类应采取西洋、中国、印度三派思想中,以何派为适当之一问题。此二君皆以世界哲学,大别为西洋、中国、印度三类。张东荪君曾著新哲学论丛一书,後有一篇其题为:出世思想与西洋哲学,而以佛法为出世思想之代表,且兼言及中国孔、老哲学思想。梁漱溟君曾著东西文化及其哲学一书,而其研究之出发点,则根据於佛学。兹二君之意志相殊。梁君主张适宜於今後之学说,非采取中国者不为功;张君则认为只宜提倡西洋哲学。畴昔余尝作论辨梁君之缺点,文虽简略,而关於彼对於佛学之偏蔽,已稍有指摘。梁君虽以中、印、欧相提并论,而皆未能充足说明。於西洋哲学,仅取科学及民主政治而已;至於印度,则仅注意於佛学中由无分别智而证万法本体之一点,然於此点亦尚未能全部说明;其於中国哲学,仅择孔子之思想,若老、庄、杨、墨、名,法各家之哲学,亦都未能贯通。然孔家思想,尚不失为中国之主干;盖由孔氏若少偏於自然者则近乎道家,稍趋於人治者则近乎法家。梁君所以服膺仲尼者,其意亦在乎人生哲学。然以为能真正达到哲学之目的者,仍以佛学实证为归宿。但在此时,则谓非提倡孔氏之文化不可。以为佛家哲学太高,若在现时提倡者,唯有少数人受其利益,反致引多数人昏然以迷信鬼神;至西洋哲学及其文化,虽已造成现代民主政治社会,与科学工业之利益,然使人困於计较,互相冲突,已到於利尽弊现之惨毒困厄时期矣。而梁君之赞美於孔家者,以其能领得人生之真趣味,免除倾向外面之追逐也。迨至时世丰乐,人人深发无常之痛感,乃为需要佛法之时代。此梁君说明自身虽最心佩佛教,而又主张采取孔子文化者之所以也。
考察梁君所研究之佛学,大概三论确有深造,唯识知而不周。按唯识二十论,首先研究色法之唯心变现,以色乃心之相分,随心以变,故人生对付色法之物质,可以全恃自心支配之。次论及他心自心关系:但他心各有其自动之反抗力,不能为自心支配,倘仍用西洋物质之办法,则不可通矣。唯识颂云:“展转增上力,二识成决定”;谓对他心须彼此互助而成事也。譬如制木为器,彼无所拒;欲人助我,则非由互相谅解以求其同情,不可得也,此所以须用中国文化。然人与物二者之自身,无不是有漏皆苦之性质者。世界有成、住、坏、空,有情有生死之流转,老病煎迫种种苦楚。至其时、则物质改造也,精神互助也,皆将束手无策,而处和乐之境者,尤易深深感觉於此欲济之者,则非以无分别智,照了诸法之本空,不可得也。印度数论谓苦有三:受自然界风雨水火之厄,山川阻碍,天时不利,此乃对天之苦也。小则为人所蔑视,斯骗诈吓,大则遭败国、亡家、丧身、失命之刀兵、监狱、劫夺,此乃对人之苦也。而自身人人不免有贪欲、无明、镇恚等烦恼,与老、病、死之苦,则对自身之苦也。利用西洋与孔家文化思想,如次可除一二之不幸,唯第三者非佛法不能获其解决。此梁君思想出於印度哲学之证据,而决然唯认佛教为真对者,亦在乎此。
张东荪君之评论佛儒,盖基於梁君口吻脱化而出。彼於西洋哲学之研究,最有深造心得;虽自言少年即从事佛学之研究,然实未能深到;于中国学术,亦未有深研究;故其评论中、印,先己自立足於西洋矣。张君於佛学,亦注重离言实证之一点,而极钦佩佛家大仁、大智、大勇之精神,谓尤胜於西洋哲学,而轻视孔家为卑劣,由此可知梁、张之主见不同矣。其以为今後之社会,仍须以西洋理智精益求精,以从事改善之进步。且西洋发明之理智,有人人共同享受之共享性,及流传後世继长增高之堆积性,而佛家之实证,仅为自身之受用,无流传後世及与他人共享之益,且有无实证尚为问题,所以取西洋理智,为今後社会之救星也。综结梁,张二君对於佛家,皆有敬仰之心理,同时、又皆不采取佛学之思想,此其同也。张君崇拜西洋而轻中国,梁君重孔家而蔑视西洋,斯其异也。今讲此题,与之稍有关系,故先略述之。
一 本体论──宇宙观
甲、形的,可测量的,拒摄的,合成的:哲学大分为本体论、知识论、行为论之三,兹先就西洋本体论而言之。然亦非谓盖一切西洋哲学都是如此,但其主要思潮则不逾乎此。西洋哲学之要旨,在说明宇宙之本体为有形质之物,而其各个分子悉为独立存在者。希腊哲学之开始者,以为万有之本体为水,继之者有认为火及风等,渐进而析为分子、原子、以至於电子,大类於印度顺世外道之唯物论。所云分子等,大抵为占有空间位置而可测量者。换言之,则虽极细微而仍有方分也。设在其用上而考察之,有两种性质:一则为抗御不相容拒力,一则为吸受能相容之摄力。今时更发明一种能子,而其体虽早非耳目所见闻,但在其心理上固仍认为是一有实体者。总而言之,宇宙之体为可测量之极微形质,其用则为互相拒摄之力而已;宇宙之体用如是,而其所由之以成为宇宙万物者,即各分子荟萃而结或种种之团体也。所谓由电子而原子,而分子,以至矿、植物等。质言之,西洋哲学者所主张构成万有之原素,虽大有差殊,而约其大齐,则多数人皆承认为由多数有方分之微小实质组织积聚以成之者。除此派而外,尚有所谓唯心派。若仔细考察之,则西洋并无所谓唯心者,而仅有观念论与实在论之两派。所谓实在论者,即认为各个实物悉皆独立存在,而不为心力之所左右者也。至於观念论,通常谓之唯心论,其义盖认一类一类事物之类性为实在,即认事物之共相为真实,而以各个事物为非实也。希腊柏拉图其人,即此派之代表,盖据吾人心理上所成各各之普遍的概念为实在者。尝如我今手中所持者名为粉笔,所以成此粉笔之名相,盖由其余多数粉笔、亦共有此相故名之也。一个一个之粉笔或成或毁,而此名相则不可磨灭,故反较个体为真实也。然此派所认为真实之观念,亦仍为事物之共相,不过非官觉之对境,而为意识上所对之境耳,安得谓之唯心论哉!近代西洋哲学,如英国哲学家休谟之唯感觉论,始有近於唯心论者。西洋学者,初以色、香、味、触为物之次性,而可以测量之大小、轻重、速度、时分等是物较为实在之初性;迨休谟、柏克莱以至现代之罗素,乃承认感觉所感觉者为事实,而近乎佛教前五识之唯识论。至詹姆士纯经验之意识流,始近乎第六识之唯识论。叔本华之盲目意志,及柏格森之生命流,始近乎第七识之唯识论。然西洋哲学固以实在论及观念论为主,而此两派所取者,固皆在乎物,不过、有“自相”、“共相”之别而已。
乙、气的,难捉摸的,感应的,裂生的:中国哲学家之本体论,实无正确可指明之者。若老、庄、周易言之为“道”、“太极”等,大概都认气为宇宙之原料。例如老子之冲气为和,孟子之浩然之气,宋明儒之理气等。然此气也,又无实指之一物,以是之故,即不得知其为何气。暖气乎,冷气乎,呼吸气乎,水蒸气乎?况且中国人开口便以气为言,彷佛无有一物而不可称之为气者。譬如愤怒者,称之为怒气冲冲;有天资者,称之为灵气所锺;有本能者,称之为才气敏捷;二人知交者,谓之意气相同。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因此、欲寻求为宇宙本体之气,则适成其为诡怪奇异而难以捉摸之一物矣。至於气之作用为何?譬如人与人相交,因有美的或恶的感情之激动,而生起互助或互妨之反应变化,天地之道亦犹是也。如金、木、水、火、土之五行,一逢相激触之时机,即不无相感相应之变化矣。宇宙之体用如是,而其所以成者何哉?按易经之意义,最初为混沌一气之太极,既而气有所偏,感生应起,忽然分裂为
二:一为阳气清者上升为天;一为阴气浊者下凝为地。由两仪生四象之四时,由四象生山、泽、水、火、风、雷之八卦,於是乎万物发生矣。老氏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意亦近是。总结中国之宇宙论,不出阴阳发生感应而分裂以成之也,即如雌雄而有雏也。但原始无阴阳而仅一气裂生,则亦犹原生物之由独体裂生焉。丙、神的,不思议的,变化的,幻现的:此所言印度哲学,不是从佛教意义而讲,乃从印度一般之哲学思想而略明之。其义在前後弥曼萨派:盖谓宇宙之本体,皆由大梵所造作而成者。即彼大梵,兹称之为神;以其不可思议者,亦即越乎论理之判断者也。非但成宇宙万有之大梵为如是,而吾侪有情亦莫不具有真我,而此真我实与大梵同性无别,所谓“我即梵,梵即我”者是也。已而尼犍子──即耆那教兴世,乃从梵即我中,而打破我外有梵之见,与数论同仅承认神我之独立存在;且每一有情,皆 各有一普遍之神我也。无论大梵、神我,悉为人之所不可思议,以见闻莫及而推理亦不能证之也。宇宙之所以成者,不思议之神之所以变化而幻现出者也;譬幻师能演木石为象马之幻境,又如梦中能现种种人物。大梵既巳幻成此宇宙矣,著欲得解脱时,非用修持方便以冀还归此不思议之神不可也。迨至佛教小乘学说行时,乃不仅否认梵,而我亦无之,独取变化幻现之心、色诸法而已。
二 知识论
甲、数理的,以数度数的计算:吾人如欲解决宇宙之根本问体,必须恃乎极有技能之手腕,然则此技能之手腕为何?则知识也。但西洋取以考定宇宙本体之知识,不外乎数理而已。数学包括所谓数目、代数、几何学等。而其作用,近则能於多物中或一二物中、计算互相相差或不相差之点,远则推定宇宙万有之质量。故西洋柏拉图、亚利斯多德,即以数学为一切知识之基本,推求事事物物,务得明晰确定之观念。於是、可知西洋人之知识,胥在乎数理之中矣。按数理知识审之,能知所知皆以数为焦点,所以能有知识者,数理也;而所推求之事物,亦不过测其长短、广狭、厚薄、与重量、速率、时分等之数量耳。宇宙之本体,又如何而推测之邪?分析而又分析之,一至於极微,指人所不能见闻者以为宇宙之本体,虽无可得,而其推认为占空间时间之一实质之观念,则尚存乎中心。西洋哲学,近虽有否认实质,而认为宇宙万有仅是一种一种之方程式者,亦正见其皆为数量之计算所致焉。近来经验派,以感觉所经验之色、香、味、触为实在,叔本华、柏格森等以意志冲动为实在,似乎与数理之计算为敌,但就西洋哲学思潮上有力量之知识言,以数理而推度万有为数理而已。
乙、情理的,以情絜情的忠恕:代表吾国知识,则惟儒家之情理,意谓理存人情之中。西洋用数理、论理学推理,专趋客观之物质,若夫人生情意,全掷理外;中国则舍情而外,无所谓理矣。絜、推度义,人人不欺的、忠实的,审知自己之人情而推及於他人者,即忠恕也。质言之,知自之所好而亦推知人之所好,知自之所恶而亦推知人之所恶;人我既同一好恶,则於己应涵养心气,凡举措者,须认清於人情不挬之理性,方可为也,亦即较为有利益、或道德者取而行之也。己所应作及好恶,同时推致他人,亦莫非如是而已矣。此即以情絜情;盖彼此有相似相近之情理在也。儒家非仅知识於情,而其道德亦据於情。然本篇扼乎知识,其知识即量己之情、以忖人己共通之理者,由尽人之性至於尽物之性,则其推之宇宙本体,适成难以捉摸之气矣。盖因人之心气和平时,每有若天地人物混然而为一者,一旦稍有偏激之感,则反应而为分裂之形势,卒就冰炭二者不相容,又调和而成第三者焉。一生二,二生三,天地之道,何独不然?故中国人要旨,在於养气。语云:十年读书,十年养气,斯诚证也。儒家固然,即老、庄、宋明理学亦尔,故中国知识与西洋相殊。就西洋言,数理知识是最有明确固定而不变之性质者,无论何时何处,凡判定之理均不变更,例如二加二等四之类。情理知识的中国则不然,孟子曰:“亲亲而後仁民,仁民而後爱物”;盖随其情之厚薄而有差别,非待遇万物一致之博爱、或兼爱所同日语也。因其自然最相亲者而亲之,谓之亲亲;因其同类可相偶互助者而相偶互助之,谓之仁民;巳而推万物同赋天地之气所生,亦兼而爱之,谓之爱物,此乃儒家情理知识上之差别境也。且人与人相偶,皆以有彼此相感应之作用,而其变易至为无定:我善遇他人,则他人亦善遇我,我若稍一不慎而致忤他人,他人则亦将现愠怒面色之反应矣。随顺情之至不齐者而适符其分,无过不及,是为情理之知识,又安能以数理知识之物理齐一之哉!丙、心理的,以心观心的定慧:主张即情见理之中国,注重涵养心气;印度则不随俗而定事物之标准,而采取以心观心之定慧,以判断之。盖就心以观,则见森罗万象悉为心理内容,为心理活动之所转变呈现。然习气扰浊心识,须煆炼而清明之,方能彻底了知事物本来如是之真相。所谓定慧者,佛说吾人皆必修习而後得成,能统一吾人身心随六尘而起喜怒哀乐等流动散乱而集中之者,定力也。能於心理内容所知境,审谛观察而知其悉为心之变现者,慧力也。定深则境若无,逮心动则境随现,宛然若由一论理推理所不及之“一不思议的神”变化而幻现为万有也。然定慧有胜劣之区别,不独佛教以之修行,在佛以前之印度婆罗门教,即有森林之哲学。森林者,入森林而修静虑也。企图个人之我能与刱造万有根本之精神的梵相吻合。佛说梵为禅天之主,修得初禅者得亲之,但仍有漏世间耳。後有数论等虽粪除梵而我犹存,以为人人有一实我,其体为常住普遍不变者,一切千差万别之万有,乃由此我之要求而起,若欲止其要求而解脱者,非假途定慧不为功。犹太之耶稣基督、与阿剌伯摩哈末德之尊崇上帝,殆近崇拜梵天之思想,但较之崇梵天更为粗劣耳。
三 行为论──人生观
甲、神对物的:凡人身语意志之动作,皆曰行为。择定人生有价值之目标而行,即人生观之意义也。要而言之,决标乎行为之价值与否,即以之而确定人生应如何行为之旨趣也。
为西洋数理知识之对象者,不外有形可测量之物也。超出数理测量之外者,即不能入其知识之范围;甚至置其能推测之自身而不顾。故近人有认宇宙仅为各种之程式者,此在佛典即百法中二十四种不相应行之类耳。希腊古诡辨家,尝言宇宙以个人主观为计量;盖能推测之主观,既不在知识之范围内,遂为超越所知宇宙上之神,故康德亦以人心为宇宙之立法者,如神对物之可造作与支配。但各人之测量方法杂遝,以致客观成为各种之宇宙,而主观成为各种之神。古时希腊之神甚夥,殆以各种之主观方面皆为神,而其对面客观之一切,则无非可计量之物。既而希腊灭而罗马兴,亦大抵以纵其超越之我,攫我外之万物而宰割制伏之以为利用品,否则、取而消灭破坏之以快其意,为其最有价值之唯一人生观耳。故唯以智能勇力为贵,而怜愍自他之苦以谋普遍安乐之仁德,非所措意。已而基督教输入,强者更假其宇宙上帝所造作主宰之说,自居於神父、神主之地位,造成支配之权力阶级,视被支配阶级为蠢然之物,遂激成宗教及政治之革命。近世则造成资本与无产两种阶级,资本阶级对於无产阶级视之如机械,遂又激成共产党领导之社会革命,致常陷於“神抗物”、“物抗神”之阶级争斗途径。盖共产党亦以神自居,视余为物,故对於社会,如木匠之对木,截而短之,或锯而薄之,一唯其意是行;至於人情之甘苦,概非其所计!此岂非西洋人以神自居,对余为物之观念所产生者邪?故尼采之超人说,正可为西洋的人生观之代表。
乙、人对人的:能拔除视他人为机械而利用之观念者,殆惟中国人对人之人生观。自居以人,视相对者亦为人,则人与人之间必须互相感通谅解,乃可提携和合,各遂其情之所乐,各得其生之所安。否则、将陷於阽危厄窘之地。故人生有价值之行为,首在乎对於生我之父母,教我之师长,以及兄弟、伯叔、姊妹等亲族而亲爱之;推之於同文化之民族,同形性之人类,以及动物、植物、矿物,莫非与人同禀天地之气所生,亦应泛爱及之。故儒典曰:“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又曰:“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又曰:“父天母地,民胞物与”。故天地人物互相调剂而各得其所宜者,华夏民族所欣然而踊跃以趋之者也。
丙、物对神的:印度所视为人生有价值之行为,盖趋向於物对神的方面。虽则人与人之间,亦承认为兄弟、朋友,但不如中国思想特别重视人类,而夷视人类为一切有情动物中之一类,列之众生之内,与诸众生同具神性,以期各各实现同具之神性,解脱众生之苦厄,故谓之物对神的。由物而欲到达圆满之神,须摈除俗欲而静观个人之我,即为万有本体之大梵或神我,然後达於神界,此为印度行为论之大概。虽亦有主张唯物的顺世论,别开生面,大抵为印度人之所轻视。
四 西中印哲学与佛教
佛教亦从心理的定慧观察而出。数论等认为心理变化之下,有一实体之神我,然此为推理经验所不能证明者。佛教大小乘之共通思想,首先攻除此点。据佛教言:除心理现象外,了不可得,梵固非有,实我亦无。心理现象为何?色、受、想、行、识也。色者、见闻感觉之对象,而受、想等即见闻感觉等也。虽数论等亦有无我之义,但彼希冀解脱心理错觉之个人小我而返归神我,佛教则即斥彼神我亦出於错觉心理也。至於小乘佛教所谓身心世界,又如何而有乎?不出乎五蕴中所造行蕴之惑业,致招感识蕴、色蕴等,以成有情展转流浪生死,及世界成住坏空之相续不断。只要无明惑业消灭,即得解脱永灭,更无所谓实我存在。大乘不但观实我空,即色等五蕴亦非实法,而似光影、水月之幻化,其幻化亦无定相之可得,所谓一切法空者是也。如何而能证得之乎?彻底完成心理慧观,销融梵及神我之僻执,见为心理作用中之阿赖耶、末那识,而证一切法唯心所现,即以心力而转变之,转烦恼为菩提,更有漏为无漏,遂能圆满成就佛果身土,湛然相续,无有穷尽。由此大乘佛教乃从吾人实际修持进化,而渐渐转识以趋向无上之佛果者也。从行为论以言之,佛教谓众生皆可成佛,能有“物对神”向上之利,而无其迷执之弊;菩萨苦乐同情,能有“人对人”亲和之利,而无其庸俗之弊;佛陀大愿度生,能有“神对物”勇决之利,而无其暴害之弊。更从知识论与本体论以言之,解行智之推理观察,於色等法及不相应行法,悉能普遍精细而审虑之,有西洋理智之胜而不滞形数;後得智之如量施设,有中国感情之妙而不拘气习;根本智之称性亲证,有印度定慧之德而不落神秘。总而言之,佛教能摄西洋、中国、印度之长而去其短,及为其所不及者。梁、张二君未见佛教之大全,故望望然去而之於中国,之於西洋,而卒莫知所归欤!
更摄为一表,以见佛教与哲学此观之大意:(略)
自其皆未脱凡夫之见以言之,悉离佛教犹远;自其各有特点之相似言,则中国哲学於种姓位尤近之,西洋哲学於胜解位、印度哲学於通达位、有其趋向而未能至。故梁君不须改佛以从儒,但修大乘菩萨之种姓行可也。张君不必虑佛教无共享堆积之理智,求之大乘菩萨之胜解慧亦可得也。此则窃愿为梁、张二君进一言者也。
《人世间》总008:戒杀护生 • 封面:西园寺广仁放生池小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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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西园寺广仁放生池小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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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总007:认识菩提心 • 新闻网 • 西园寺“三宝楼”工程进展概况
西园寺“三宝楼”工程进展概况
办公室
苏州西园寺创建于元,兴盛于明。据清代学者钱谦益《牧斋有学集》记载,鼎盛时期,占地面积340余亩,常来受戒者5000余指。“文革”期间,在周恩来总理的关心和迟浩田将军的保护下,前二任住持明开、安上法师舍身护寺,使西园寺成为苏州唯一没有受到严重破坏、基本保存完好的寺院。
近年来,西园寺在方丈普仁法师的领导下,在人才培养、道风建设和寺院管理方面,作了大量工作,总结出一套寺院发展的理念,即坚持以戒为师的基本原则,强化学、修二项实践,培养修行、管理、弘法三类人才的“一二三育人工程”。创办于1996年的戒幢佛学研究所已成为集教学和研究于一体的培养高级人才基地之一。研究所先后建立了教学部、研究部、弘法部、编辑部、网络站和图书馆等六大部门,编辑出版了《人世间》、《人生佛教小丛书》、《戒幢佛学》、《戒幢佛学论丛》等一系列书刊,在教界和学界产生了较大影响。
为了配合城市改造,完善传统寺院布局,贯彻党的宗教政策,适应佛教自身发展的需要,在市政府和社会各界人士的关心、支持下,经过多年努力和精心筹备,“三宝楼”工程终于在2003年农历9月19日(观音菩萨出家日)正式破土动工。在方丈普仁大和尚带领下,寺院相关执事、基建委员会专家组、监理单位、施工单位(苏州二建)相关工程师和负责人亲临工地现场。在隆重的气氛中,大型打桩机打下了第一根桩管。经过二十几天日以继夜的努力,总长近9000米,共510根管桩全部打入地下。在施工前后,西园寺常住还多次举行诵经祈福法会,祈求三宝加持工程顺利,祝愿十方参与信众幸福吉祥。
“三宝楼”位于古藏经楼后,由中部主楼和东西两翼组成,建筑面积15000平方米。主楼建筑共分四层:分别是千人讲堂、毗卢殿、藏经楼和千佛殿。西翼为研究所教育体系用房,东翼为办公系统、闭关房等。(详见《人世间》2002年第2期39页“普仁大和尚访谈录”、2002年第3期91页“戒幢律寺三宝楼奠基法会小记”)
半年以来,“三宝楼”施工进展顺利,各部门互相配合,工作认真负责。目前,“三宝楼”正处于紧张、快速而有序的施工之中。土建工程将于今年年底完工,装修预计一年,于2005年底正式落成。届时,一座气势宏伟、融传统与现代为一体的“三宝楼”将在西园寺拔地而起,为古城苏州增添一处靓丽的风景。
修建“三宝楼”,意义重大而深远。无论是佛教的健康发展,还是佛法的弘扬普及,关键都在于人才,所谓“道在人弘”。西园寺历来十分重视佛教教育事业的发展,经过多年的探索、实践,戒幢佛学研究所已逐步总结并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教学理念和办学模式。以教育和弘法为主体的“三宝楼”的建成,将对培养佛教人才,发展佛教教育事业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而佛法的弘扬普及,也将对提升公民道德素质、推进社会的文明与进步,有着不可估量和不可取代的重要作用。
“三宝楼”的建设,预计投资需5000万元,目前资金缺口还比较大。从根本上说,建楼不仅是西园寺的事情,也是所有关心佛教事业发展的能人志士的事情。“人天路上,修福为先;功德林中,布施第一”。我们恳切希望有更多的人参与到这项意义重大、功德无量的工程中来。“十方来、十方去、共成十方事;万人施、万人用、同结万人缘”。让我们共同携起手来,把握这千载难逢、流芳千古的大好时机,为此千秋大业添砖加瓦、贡献力量。
《人世间》总007:认识菩提心 • 新闻网 • 泰国副总理一行来我寺参观访问
迟浩田上将访问西园寺
通讯员
六月十六日下午,原国家军委副主席、国防部部长迟浩田上将,在省委副书记张连珍的陪同下,来我寺进行参观访问。陪同访问的有省、市军分区的负责同志等。市宗教局王科军局长、沈福荣、周远哲副局长和洪国梁处长等亦陪同前来。
西园寺住持普仁大和尚,偕同寂贤、宗舜、昌明、崇林、印俊等法师,以佛教的相关礼节,欢迎迟老将军一行。
来宾先后参观了大殿、图书馆、档案室、研究所、西花园、罗汉堂等处。迟老将军对西园寺近年来的巨大变化表示赞叹,尤其为我寺与时俱的工作作风所折服。观光后,宾主步入接待室稍事休息,并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进行交谈。
普仁大和尚简要介绍了西园寺的发展变化,并特别提到迟老将军与西园寺的一段因缘,对文革中迟老将军受周恩来总理委托,亲自安排部队对西园寺进行重点保护一事表示感谢,并赠送亲手书写的条幅“护国佑民”。迟老将军虽然年愈古稀,但精神矍烁,对发生在哪个特殊年代的往事,至今记忆犹新。欣然命笔写下了“通达”二字。
《人世间》总007:认识菩提心 • 浮世随笔 • 岁月蹉跎 于道无补
岁月蹉跎 于道无补
浮世随笔 • 岁月蹉跎 于道无补——云海随笔数则
作者:云海
点评:无为
一
居士W某,男,系某名牌大学物理学教授,为人薰然慈和而正义,学术水平亦甚高。自中学时起便喜思考物理学之基本问题,对基本粒子及天体物理学方面兴趣尤深。数十年间遍学现有诸位物理学与哲学大师之有关理论,觉得其间存在许多内在矛盾,于现有的许多关键性的实验现象并不能做出很令人信服的顺理成章的解释。八十年代后期受“气功热”的影响接触佛教,一读《金刚经》,大为赞叹,谓佛法博大精深,不可思议,若早日接触佛法,不致于在科研上走如此多之弯路也。遂广读坊间各种开示及大德法语,披阅甚为精勤。一日谓一学生辈之年轻同修N某曰:坊间所见诸般善书,皆偏于心性修养,对科学工作者并无直接之教益。佛既号为“一切智者”,于现代科学之知见岂不是“小菜一碟”?若能将其全部发掘出来,于现代人大有收益也。随即发心阅藏,后虽由于因缘不具足而放弃,数年间也披阅了不少能找到的经论。常试图以佛教义理来解释科研中遇到的一些牵扯到基本世界观之问题。同行或有问者,则诚实地告知自己虽然看书不少,却尚未心开意解,不过这条路是要坚持下去的。又发心在退休后以物理学专家的身份专为知识分子写一些介绍佛法的书籍,以补坊间同类书籍隔靴搔痒之偏。岂料人生无常,大事未了,竟因癌症奄然物化!临终前神志清醒,心情平静,自谓生死之理早已勘破,色身之痛苦亦属堪忍,平生致力于科学事业,虚受功名利禄,老来皈佛,方悟此生之究竟皈依,唯人生苦短,菩提路长,终未能彻悟器世间迁化之理并将己之所学反哺社会,殊为憾也!
——省思:若不知学佛关键应解决什么,忙来忙去,最终也只能于佛法种些善根而已。
二
居士Z某,男,高中文化。为人豪爽仗义,常急人之难,成人之美,人皆呼之为“善人”。因家庭原因早年接触佛教,虽无反感,亦无信仰。八十年代“气功热”兴起,公籍涉足神秘文化之机缘开始信奉佛教。唯因过于执著命相诸般外学(公之手相于当地颇为有名)之故,于解脱道知见难以契入,凡谈及六度等,皆以气功界流行之欲界世论解之。如此数载,于佛法未得实益,深怪所遇之人皆经忏僧之流,捞钱有术,接引无方,于后学毫无慈悲,亦无真修实炼。遂发求师之心,遍访高僧大德,以求开示修行法要。如此年余,仍无所获,殊为失望。
公之同修某,皈依佛教已有近十年,恒持八关斋戒,甚为精进,后因对佛教现状失望,转投附佛法外道清海无上师之“观音法门”修炼。常向公宣传该法门之“殊胜”,拉其入“观音法门”。公转修“观音法门”,旋即于杭州获得“传心”。同修N某等苦劝公勿舍觉从迷,以佛教义理破斥“观音法门”诸荒唐之处,但因不愿过度伤公自尊心之故,乃妄解“方便”之意,谓“清海”之法,亦属教人行善之善法,唯不及佛教圆满也,公舍金玉而就瓦砾,岂不惑乎?!公初笑而言它,后众人劝说甚紧,乃开口曰:吾亦深知佛教乃无上大法。惜乎我等皆是凡夫,焉能妄测佛意?!必须依师傅指点方堪契入也。吾于佛教中未遇高僧大德,如此下去,不知又等到猴年马月。“师父”(指清海无上师)之说或如尔曹所言为不究竟之论,但慈悲度人甚切,嘘寒问暖,尊重后学者慧命,此为佛教徒所不及也。汝等亦说此门为善法,吾不如暂留此门中,暂修此法,先得受益,异日待佛教高僧出世再来求度也。众人哑口无言,默然而退。
公遂成“观音法门”中骨干,数年操持“教务”,身心俱惫,内修并无进益,于佛教同修前尚自称收益颇丰。后因“观音法门”牵涉国事,且聚众修炼违反治安条例,徒众皆由当地政府委托警方予以登记造册。公郁郁不乐,年余竟物化。
——省思:学佛发心须正,以闻思经教树立正见,兼有善知识指导修行。否则很难站稳脚跟,易为旁门左道所惑。
三
居士L某,女,大学文化,性善良而正直,且富有理性。婚后家庭突遭奇变,丈夫因车祸失去生活自理能力,家庭重担系于一身,饱尝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满怀心事,竟向何处排解?!
同学N某,以佛教义理相告,馈以有关书籍;同时有某大宗教虔诚信众某,出于关心,亦向伊传布该教义理。伊殷勤致谢,告知二人曰:信仰乃是人生大事,焉有不知所信为何物而生信者?!吾不能明辩汝等所说之理是真是伪,且容我思考一段时间。又经年余,郑重告知N某曰:吾观佛教主张众生平等,靠自己之努力重塑人生,正合吾之所素。遂皈佛教。
自皈佛后虽家中内外一把手,工作极为辛苦,伊却以一个“忍”字放在心头,以顽强之意志将各处事端皆一一处理圆满。他人闻之,吐舌唏嘘,谓之“铁娘子”。又尽量抽空研究佛教义理以求深入,平时亦常亲近出家僧人。
一日与N某交谈,谓曾赴某佛教名山朝山,本欲亲近有修有证之大德闻法,见一寺庙,地处僻静,唯有一气质超俗之老僧看殿,遂借故在庙中多呆一会。老僧微笑曰:“施主此来,定有所求。此庙道风清净,非前山熙熙攘攘之处可比,施主不如在此做一堂佛事,保佑家人亲友平安,每堂只须500元,较前山之800元便宜许多。且我等皆是清净僧人,做佛事者不清净则不灵也”。伊所求乃是开示,非是佛事,乃对之曰:“后学远道而来,唯求大师解我心中疑惑,开示以佛法。”老僧不悦,回曰:“佛法博大精深,非尔等所能解。问亦无益,回家多念阿弥陀佛即可。”
伊言罢长叹,谓身不逢时,善知识难遇,佛法难闻,虽有问道之心,诸如此类的磨难却也受了不少。不过对佛法的信心是绝不会退失的,外界因缘不契,自修亦可,时光总不至于虚度。
——省思:教界风气不正,弘法道场缺乏,善知识难遇,实为社会之不幸,众生之不幸!
四
居士Z某,男,高中文化。出生于“文革”期间,从小受祖母影响信佛,为此常受同学欺负。成年后开始正式接触佛教。于数年间遍求各种坊间流行的开示录及世间善书,未能于理有所契入。自觉文化不高,古文尤差,又是业障深重的凡夫,无法理会佛菩萨的内证境界,经论自然是看不懂的。若不通过修行来消除业障,则终如蒸沙成饭。遂决定按照南怀瑾先生《如何修证佛法》等著作中教授的方法进行禅修,数月仍未契入,且自觉理路上有许多问题,又找不到同修进行交流,心中甚为焦躁。据他人说打坐易于着魔,而持名念佛是最稳当的办法,不会着魔。遂采用打坐念佛的方法进行禅修,期待着能借此获得“清净”及诸禅定境界,数年又无明显效果。婚后因信仰的原因,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且孩子幼小,家庭负担亦重,烦恼甚多,颇影响禅修及日用心境。
一日经同修介绍,得《印光大师文钞》全套。披阅之,大呼“我梦醒矣”。遂罢一切读诵等“杂业”,专修念佛。平时在日用动静中念佛,晚间打坐亦是念佛。自称心持佛号之时能得清净,却未能“打成一片”。心中于持念佛号是否能入定尚有怀疑,不免时时生起阅经求解之念,但旋即自责曰:“不老实念佛,又在打闲岔!你是凡夫,如何能会得佛意?”如此反复多次,终无所得。平日亦多亲近供养僧人。遇僧则问净土之事,彼主修若非净土则笑而避之。如此亲近供养僧人甚多,所听得的开示也甚多,心中仍是半信半疑,谓此诸人等皆是凡夫僧,哪及印光大师之“大势至菩萨”化身?于非净土同修则多有责难,劝人勿学经论,谓之“说食数宝”,世间无常,寿命短促,焉有闲空事杂业?常借用“末法时代,唯念佛法门能度人”之说度人念佛,谓之曰:多念一句阿弥陀佛,就是多与阿弥陀佛结一点缘。不肯修净土,便是不愿与阿弥陀佛结缘,阿弥陀佛想帮你都帮不上。
——省思:对净土法门虽深具信心,但若无相应见地为基础,一句佛号很难念得深入、念得相应。阿弥陀佛四字洪名,其内涵之深浅,正取决学人之见地之高低。
五
某地已得法喜之男居士数人,常聚首谈论佛法。此诸居士皆是菩萨心肠,亦各有将己之所得与夫人共享,携手建立佛化家庭之念。无奈众生平等,夫人们皆各有自己之思想。数载之后,竟然狼籍!或有聚首之时,则各叹苦经。
某甲曰:吾为度化夫人,乃馈之以某大德所著《十大弟子传》,自谆夫人亦道德之士,于此恐怕可对机也。岂知彼初时欢喜,后阅至“阿难尊者”一章,便有怒色,曰:佛陀虽口说众生平等,实为大男子主义者也。妄言妇女出家,正法则减五百年,硬逼其接受“八敬法”;言妇人全身上下臭秽不净,汝等臭男人又净在何处?又妄言妇人早中晚三时三毒炽盛,成佛亦须转女为男。试看庙中烧香布施做义工之人,又有几许非为妇人?如此忘恩负义之教,不信也罢。某甲大窘,反复说之以良言,以图劝解。奈何夫人虽俯首微笑做贤惠状,神色中却带有几分怜悯。谓女伴曰:“先生近来诸事不顺,慢慢就会好了。”
某乙叹曰:吾携夫人同去皈依。并赠之以善书,夫人勉强笑纳,却搁置一边。后每逢吾赴寺中做义工,夫人便有不悦之色。惟每年初一等日,夫人即与他人同去进香,其虔诚之态令人吃惊。后以言诈之,乃知夫人原认为既与菩萨已攀上缘,若常不去亲近,恐菩萨怪罪,反是不美。吾啼笑皆非,说之以义理,夫人怒曰:汝言佛是人不是神,人岂有全不顾人之常情之理?似汝自称学佛,却连几文小钱亦不肯花,如此吝啬,连带我等,岂不是口是心非?!某乙几乎晕倒。
某丙嗫嚅道:吾曾有出家之想,乃告夫人。夫人涕泣不已,良久曰:结发事君,出入同心,未有差错。后与君同皈佛门,知佛法甚善,唯出家一事太无人情也。佛教教人出家,乃是心出家也;心若不出,身出何益?!君若已有定意,小女子便任由夫君自决。唯念夫君早年养尊处优,性又刚烈吃不得委屈,在外奔波恐反障道。不若在家修行,所有诸事皆听夫君自便,决不障碍夫君清修也。吾亦落泪,遂罢出家之念。岂知夫人异日竟于女伴前抚掌笑谈:佛之所教,实乃为凡人树立之努力目标,此目标本非凡人所能达到。吾亦理解佛之用意为以此虚幻之目标引人修善也。佛之教理,实是教人改善现实人生之理,与儒家纲常伦理一般不二。修行之道,在家亦可得,且功德胜于出家。可怜一般心力羸弱之迷信竖子,在世间混不下去,欲借修行为借口出家逃避现实责任,此皆走火入魔之邪道也。吾虽女流,却深契“厚德以载物”之理,此处方是佛教下手之处也。夫君虽饱阅经论,却根本不会此理,忍辱不成,心为境转,妄求出家逃避。是吾略施小计,抛却心中怨恨,只将一个“慈”字放在心头,不愁夫君不伏!后果波澜不惊。汝等切益引之为鉴,若夫君不幸信佛出偏,万不可触怒于彼,只可以温柔化之。究此等小子之原初发心,实与顽童撒泼邀宠无异,本非能吃苦耐劳之辈,只要抱定“慈”“忍”二字,任彼随意腾挪跳跃,皆出不得如来佛掌心也。吾闻言闷绝。
——省思:引导他人学佛,应具方便善巧。尤其对家中亲人,更须言传身教、导以正信。如若不然,反易招致家人谤法,慎之。
《人世间》总007:认识菩提心 • 禅茶一味 • 茶也如人
茶也如人
释演如
近日朋友来信说:他开的茶社遇一劫难,已荡然无存。正是这种时候,他开始信仰佛教了。原来犯错可以使人迈向解脱之路,以后我不再怕犯错了。
苦丁茶据说有降血压、平肝涤烦之效,但实在太苦,明知喝着有益,但苦得让人始终皱着眉头;铁观音为一般爱茶人奉为桌上常客,看着可心,品亦陶醉;乌龙茶中更有一品,名为东方美人,其茶汤呈琥珀般的橙红,实在让不爱茶的人也啧啧称叹。人亦如此。有人总是无故遭致诋毁,步步坎坷;有人生活平静,波澜不兴;有人则平步青云,事事祥和。茶如此,何况人?不足为奇。
喝茶是一种执著。但凡夫不可能不著相,关键是要执什么!有情的人若与无情的茶相应,如同拨数念珠一样好用。
初喝功夫茶的人被冲泡的程序搞得头昏,以为喝口茶居然这么费时费神,真是执相。我在乡下倒见过几个老农坐在树根制成的坐具上晒太阳,手里一人一大玻璃杯,里面浮着的茶叶足足占杯子的三分之二强,感觉无比地惬意。可惜凡夫达不到老农的境界,只好依茶具和繁琐的程序去掉执著。如果还不能体会喝茶的好处,建议从事程序更繁杂的种茶、炒茶去。
喝茶前半部分是品茶香,后半部分是品心情。品茶香是遍计所执,品心情是依他起,什么是圆成实我可就不知道了。但有一点我是清楚的:如果才用茶荷置茶叶于茶壶,就坐在那儿品心情,估计第一壶茶汤将可以和中药汤相媲美。
一学绘画的朋友从远方寄来一听罐体墨绿的茶叶,附信一封,对此品茶叶详尽介绍。文字优美,笔迹洒脱,读时已若饮茶。我想他写这封信的心境,就如同在绘一幅水墨丹青吧。为着受了感动,我也“画”了一幅,马上邮去。
茶汤浓淡前后依次递减,浓时香气馥郁,扑面而来;淡时若隐若无,任人弃舍。做人也可错乱有致。进则潇洒淡然,退则谦恭坦然。
从深山来到茶杯中,茶叶是不会驻留在自以为崇高的境界中而至枯黄的;但是有一种茶香气很高,入喉则味寡淡。所以也应杜绝借行菩萨道的名义,实为私己之利的行为。
喝功夫茶之人若以茶人自许,那茶还喝得不到功夫;若幸遇赵州从谂,便会被大斥一声:再喝茶去!
人品茶,实为茶品人。在一啜一饮当中,练习做人。
中观宗的层层破斥,将种种执著一并扫荡,让学人对佛法产生一种豪迈之气;放下书籍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将这种豪迈之气也一并扫荡。
《人世间》总007:认识菩提心 • 云在青天 • 芒鞋履处
芒鞋履处
释来圣
西园的秋色很美。
塔院前面,几根银杏树伟岸地挺立着。银杏叶正黄得情深意浓。有人说,象僧袍的颜色。
其间,一棵枫树,满树枫叶正红红地灿烂着。
旁边,是罗汉堂,白墙,青瓦。
秋天的阳光,透明极了。
七月流火。
广东。韶关。云门寺。
大雄宝殿内,一堂普佛正在进行。
斋主是位老妪。岁月的痕迹,写在头发上,银白发亮。劳作的痕迹,写在脸上,沟壑纵横。艰辛的痕迹,写在衣服上,朴素简单。
炉香乍热,青烟袅袅。
双手合十,我一片虔诚。
也许是第一次进寺院,也许是第一次普佛,虽然有引领师引领着礼拜十方,斋主还是有些茫然,手足无措。
忽然想起老母亲。此时此刻,也许正在农田里操劳,满头大汗。也许正在别人家里做简单的鞭炮加工,几角几角地挣几个油盐钱。
看着普佛的老妪,想着远方的老母亲,心头热流顿起,突然想哭。
当初,铁定了要出家,如一头犟牛,一百次一千次地劝说也无效。那时,我才知道,劝说原来有很多种,有讽刺挖苦的,有语重心长的,有声色俱厉的,有痛苦流涕的。
现在,法王座下,顶礼,顶礼,又顶礼。不违背自己的初衷,不辜负檀越的信施。作为人,要好好的;作为僧人,更要好好的。
我是一名戒子。
报国寺。
这是蜀中的一片净土,偏远,宁静,安详。
一条小路,依地势而修,两旁古木参天,和着晚秋特有的气氛,颇似千年古道。
祖师的塔碑依次排开。也许,是衣冠冢。也许,连衣冠都没有,只是念佛者心中神圣的仰望。
没有礼拜,没有问讯,我轻轻地走过,小心翼翼,惟恐有所惊动,有所打扰。
神情专注,一位老居士正在捡拾树叶。捡一片,念一声阿弥陀佛。又捡一片,又念一声阿弥陀佛。
端视良久,静静地。
捡树叶的是谁?是老居士?还是阿弥陀佛?我有些分不清。一片又一片,一声又一声,捡拾的是树叶吗?我怀疑自己的眼睛。
静静地,端视良久。
听说,老法师晚年出家,出家即为住持。如今,已经是耄耋之年,发大心,行大愿,要把这里办成弘扬净宗的中心。
我正年轻。
这里,正举办净宗培训。
寒冬,万物萧瑟。
栖霞山的枫叶红了,又落了。
以一种沧桑的面孔,以一种残缺的姿态,千佛岩从历史的烟尘里走出,用身体展现历史,诉说历史。
没有鼻子,没有眼睛,甚至没有头。
无言无语,逐一瞻仰。有一种力量,开始压迫心胸;有一股源流,顺着时间的隧道,从地心涌出,正透过脚心。
千佛岩,伤痕累累。
施唇以朱,画眼以墨。
石英砂岩的母体上,水泥突兀地狰狞着。
听到狂嚣的喊叫。听到碎裂的声音。听到沉重的叹息。
临风而立。
风中,有炉香的气息,很浓厚。风中,有法器的敲击,很紧密。风中,有念诵的声音,很特别。
旁边,下面,古老的舍利塔高高地矗立。
雷峰塔已复修,鹳鹊楼在复修,圆明园在复修。
千佛岩,最好就这样站着,永久千年。
今天,我才真正明白什么叫“深山藏古寺”。
顺着一条小路,在山林里蜿蜒向前。听不到鸡鸣,听不到狗叫,也听不到人声,看不到人影。
走了很久,狮子岭兜率陀寺赫然在前。
老法师穿一件青灰色的棉袍,扎一条布腰带,慈眉善目,仿佛武林绝顶高人,归隐江湖,逍遥世外。
老法师擅长作画,喜画兰草,画竹,尤其喜画观世音菩萨,三两笔而成。老法师以书画结缘众生,来者不拒。
上殿,出坡,念佛,恒转如水。
念佛,出坡,上殿,如水恒转。
条件异常艰苦。
老法师让人感动,让人震撼。可感动之余,震撼之余,又觉得有些美中不足,让人遗憾。
这里,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
近在咫尺,遥不可及。
狮子岭没有饮水。
第二次在西园的小径上经行。
回去,有一个声音在召唤。
师命难违,有一点。发心弘化,有一点。虚幻诱惑,有一点。两点成线,三点成面,我终于踏上列车。
回来,有一个声音在召唤。
天平山的枫叶,又红了。
天池山的石莲花,静静地,开了几千年。
荒废的寂鉴寺的石殿堂里,有一尊大石佛,满面尘灰,满面烟火,依然垂手而立,垂手接引。
来去之间,走过的是几千里路程。
我,无我。
此心,彼心。
西花园里,一只白色的兔子,毛绒绒的,正悠然觅食。
《人世间》总007:认识菩提心 • 五十三参 • 我的求法历程
我的求法历程
——体验般舟三昧
明 威
夫境随心转,念动缘生。余于无量光净土论坛,久闻般舟三昧洪名,众师兄亦转相传诵,心仪久已。今夏八月初,因缘初具,遂辞俗务,向善法,了吾愿,登宝刹。
自京履海城,于厝石山下溯阶仰观保安寺,但见旭日初辉,雷音隐闹市。求法心切,无暇细品古韵清园,闻明觉明心二师兄于堂中行法,即请住持德灯师允吾护法一夜。当夜堂中脚步窸窣,偶显静笃,身心皆安,似有所感。
翌日养精蓄锐,足眠饱食后请缨于师。寥寥数语,未果而还,从师命背诵般舟经行品三字诀。一日后已能上口,请师验之,未置可否。余甚惑,尾师后复请行法。师曰:寺中厕所汝能刷否?余大窘,暗自叫苦,勉强从之。暗计权且修此不垢不净之法二三日,好歹交工,求法有望。
孰料屋顶朽木难雕,挥三尺蔽帚,忍二茅污香,驱虫豸,荡灰网,行平生之未曾行,如是挥汗二日,成效甚微,交工遥遥无期。忽闻一师兄加盟,法号明泉,虎背熊腰,铁汉也。吾二人配合默契,无奈几日之中屡战屡败,德灯师明察秋毫,双目如炬,屡站叱吾二人气浮艺糙,敷衍了事。余暗叫苦,亦明事由心造,业障集结,堕于此地不能得出。千里而来,岂料今日之境?实不可思议,惟自受之。
幸天无绝人之路。复有营口二居士于寺求法,一曰恩庆,忠厚耐劳,一曰明庆,达人知命。吾初来独战茅庐,于今四人同气连枝,八臂成林,始叹因缘会散,亦有定信乎?
吾四人数日之中漆木扫梁,涂壁拭窗,削竹凿筐,配色刮墙,然于德灯师眼中无一可取,色未谐,漆非匀,技不工,多纰漏,或兜头棒喝,或冷水加身,返工数次难计。四人财尽力竭,含垢忍辱,了无出期,如之奈何?合议此事,作破釜沉舟计,如若不成,即鸟兽散。遂齐至德灯师座前。
室中雅乐宣和,茶香盈室,师笑而不言,惟邀品茶,吾四人亦欲说还休,与师相视但笑,心照不宣。图穷终须匕现,师言:欲求般舟,当拜此经,一字一礼,先毕者行。若来若去,吾亦不留。
吾四人承龙树菩萨圣诞之威德,感德灯师之慈悲,即从座起焚香叩首,齐拜般舟经,师亲执法器作礼随喜。自是夜起二昼二夜,其间多有见闻随喜者,虽汗透衣衫,然身自劳而神愈清,一念专精,事毕但觉法喜充满。师告吾等,拜经诚不若如法行,茅厕未竟,还须圆满。四人戏言:“当效斯陀含之一往来。”遂重整旗鼓,其问亦多闻呵责,于地藏圣诞方始得出。凡夫之心多情计妄想,区区二厕,已令吾辈呈强弩末势,遑论它乎?世间多蜻蜓撼巨柱,萤火烧须弥之徒,非吾其谁?当日随师与众居士宿荒坟,诵地藏经予孤魂。是夜,置香花灯烛于幽林静水,放暗夜明灯于孤丘野冢,叹佛恩浩荡,彻照无碍,化一切国土为极乐。
自到海城,喜逢龙树,地藏圣诞,然以七月十五佛欢喜日最为殊胜。四方宾客如潮,齐捧莲灯欢喜念佛,状若游龙;寺内灯火通明,诸师姐遍洒天花于顶,门前布莲灯百盏,为万字符,威神光明,交相辉映。是时瑞霭临空,祥云结侣,月曜风清,流星破空,灵光一线,身睹妙境,夫复何求?
此行海城,前后一十七日,小历磨炼,微经困厄,得值胜缘,共携法侣,几经波折,始尝妙喜。自问福兮业兮,为乐为苦?经曰:勿念得勿念失勿念成勿念败。闻此章句,当不复计。惟乐得闻难闻之法,得逢难逢之缘。吾虽久占二庐,难登大雅,然则此二庐门悬镂木妙笔,室立结翠修竹,秀石漫置于外,法迹横陈于内,或能于中忘却营营,陶然其中,是为乐耶?
乃以陋诗记之:
妙法普闻十方刹,圣道弘开九品冥,
疾骋意马八百里,慢走禅堂七日行,
乐品清茗六根束,苦拜金经五体伏,
吉祥云海四方映,瑞霭烛龙三界呈,
陋室萍缘二难具,玄门翕辟一念空。
——上文撰于2003年8月,数月之后,也就是2004年4月,笔者再次踏上北去的列车,完成未了的心愿。
一
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
时隔半载,客旅常怀代越之思;历逢早春,游子又有归乡之趣。轻掩门扉,悄然入院,晨光曦微,炊烟缕缕,四下无人,一片静谧。大殿正值修葺之时,门窗紧闭,壁上高悬止单。院内环睹萧然,草木凋零。相忆去岁盛夏,清池映翠,郁郁葱葱,曾日月之几何,而江山不可复识,呆立半晌,不免黯然。转过后庭,往诣德灯师,重逢之喜荡尽愁霾,直抒胸臆,一吐块垒。不知这次又有何好戏连台?呵呵,权且悉听发落吧。
二
可使食无肉,不可使居无竹;人瘦尚可肥,人俗不可医。
古之贤人,尚且流觞曲水,茂林修竹,弦歌而乐。何况空王道场,住持正法,教化一方,自当会众芳之精华,邀岁寒之君子,庄严佛土,清净梵刹,令登临者皆生欢喜,自涤身意,此为殊胜难量功德。吾与姜居士奉师命有幸担此大任,美其名曰:为极乐世界装修。
吾本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客串极乐装修队一小工,虽勉为其难,但总是聊胜于无。事虽纷杂,较之刷厕,大可知足。每日里深居简出,心境怡然,劳作之余仰观昊天,明晦之间神游物外,自得井蛙之乐。
三
春寒料峭,忽降大雪。寺内青松隐翠,遍地银霜。四壁玄灰,尽现庙廊博大庄严之意象;远山微伏,隐见厚土苍劲雄浑之气韵。云开日出,融雪渐化。松枝中挂一蛛丝,白练斜扯檐下,其上霜露摇坠,晶莹剔透,映现五彩,如摩尼宝珠散落凡间,怡人心目。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玄微之中自有大千。
四
值此兴建药师七佛像之胜缘,诸佛护佑。屡现瑞相。
一日云气忽起,若九翅大鹏,其翼垂天,御风而行,飘忽九天,周游六合,高翔下览,逍遥而去。
几日之后,又逢百年难遇之大块文章。极目骋游于昊天寰宇,顿觉天池倾覆,琼浆玉液化作滔滔云气,恢弘浩荡,一泻千里,飞阁流丹,漫卷天际,半壁苍穹尽呈紫青琉璃之色;琉璃云海之上飞架虹桥,霓华掠影,空明恍惚。其下金乌浮沉,倏隐倏现,乍明乍暗,离合掩映,投出一片烟霞似锦。忽而金乌如灵龟出沧海,吐纳万年大荒之气,流光溢彩,金芒万丈,照彻云衢。得观弥陀金色臂,喜睹药师紫琉璃,钟造化之神秀,参天地之化育。此情此景,毕生难忘。
五
屈指一算,来到寺里已经一周了,离师父外出受戒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看来自己还需多种些福田,日后三顾茅庐,等待机缘成熟吧。不料师父早课后忽对我说:“你的资粮已经具足,入堂数日当可无碍。我要外出求戒,时间紧迫,你自计议,若不能待我归来,就先走一日一夜。”惊喜之余,自念根基尚浅,且家中俗务缠身,先走一昼夜未尝不可。
六
午后沐浴更衣,也没有进行过多仪轨,填毕发愿文踏入法堂。入关的时间为下午02:06,印象极深。几个小时的新奇感消失后,双脚开始胀痛起来,夜间更加厉害。自恃坚定的信念有些松动,但是连一昼夜都走不完有何面目见师父啊?只有不断鼓励自己坚持完成这项艰巨任务。面对剧烈的痛楚,师父对我的心性磨炼确实发挥了作用,最起码给了我认可自己的事实依据与理论支柱。拼死拼活地熬过二十四小时,如遇大赦,不料高兴过早,稀里糊涂被师父搪塞回来再行一昼夜。
七
此时的心情有些沉重,又是痛苦的一昼夜,一座刀山矗立面前。唯一自我安慰的理由是只要到明天下午两点零六就是解脱。还好这次赶巧师父要外出,要不然真要发愿走七日,岂不是死定了?呵呵,这样作阿Q想,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吧。深夜来临,气温骤降,冷风顺着门缝乱窜,直打冷战。肚子也适应不了一日一餐,喝了数杯酥油茶后还在抗议。每走一步脚掌都如钢针攒刺,烈火炽烧。足尖的袜子早已被汗水浸透,又胀又痒,足根一片冰凉,寒意彻骨。脚踝也要忍受撕裂的剧痛。意识已被痛苦占据,时时闪出怪念:为什么没有抽筋?这样我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躺倒在地免受折磨了。直到天明,企盼的事也没出现。好在只要撑到下午就可以结束痛苦了。咦!日头已经偏西,德灯师全无动静,难道还要继续走吗?!果不其然,二日出关的梦想化作泡影。一片绝望之际,护关的赵松师兄送来一番温暖的鼓励与期许,心中又升起了力量。
八
第三夜的痛苦到了顶峰,比之昨夜尤甚。饥饿寒冷,疲劳困倦,烧灼刺痒,肿胀撕裂之苦一齐袭来,群魔乱舞。法堂壁上书有“念佛”二字,横看竖看,想尽办法,口持心念六字洪名,痛楚丝毫不减。曾试图把痛苦幻观如丝丝瀑流,当下不住,好像稍有效果,时候一长终究无用。身心憔悴之际,斜倚墙角苟延残喘,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潸潸泪下。
窗外泛白,师早课未归,俯身打水之际,双膝一软跪伏在地,一片昏沉。稍顷,几声引磬清音入耳,神志渐明,见德灯师正襟危坐于前。
“师父,身体已到了极限,不行了,太痛苦了我受不了啦,我想出来!”
“法界无边,何有极限?法性常在,可有去来?你不是一直苦求般舟的真谛吗?”
我木然片刻,默默爬回堂内。
太阳升起,精神一振,周身轻安,步履盈健,已无大碍。奔走半日,轻松自若。心下甚是惊奇。观照自心收摄不力,杂念纷飞,般舟经三字诀中痛痒饥渴,色欲大小,经法是非,父母亲属,无一不念,妄念滔天,哪得片刻清静,怎会有此奇效?
日暮之时,脚痛转剧,无可奈何,偶然回味起这几日所见奇景,暗想一定要转载成文,赞叹供养诸佛功德,反正念归念,痛归痛,两不相干,就自顾自打起腹稿来。忽然猛醒:脚不痛了!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思维之流嘎然而止,心下一片澄宁,于弹指顷遍历般舟经三字诀通篇数遍,随境观之,字字映心。这种感觉稍纵即逝,而后隐没不现。仍旧回复到痛苦之中。
九
当第四昼的朝晖洒入堂内时,痛苦烟消云散,百骸调试,雀跃飞奔犹如闲庭信步。眼前风清云淡,一阵飘然迷乱后又起狂念:“苦尽甘尝得之不易,不如就此暂歇,若复由甘入苦,未免过犹不及,适可而止吧”(当局者迷,事后想来也很奇怪有这样的想法)。即刻就要请德灯师允我出关。师父对我说:“我今天就动身受戒去,已将护关重任转托几位高师,你若出来,先要向众师赔罪。”话已至此,又见诸位师父环座周遭,不免愧对师父的苦心,只好又缩回去了。
十
夜深人静之时,忽觉心念幽而复明,天地一片混沌,记忆之流横空斩断,时间的绵延与空间的方所荡然无存,屋外无有一物,只能知觉到四壁之中有个“我”,孤悬在浩渺寂灭的虚空中,如同茫茫藏海中的浮沤,不知何所来,将要往何所。身处在难以名状的永恒静止状态中,不知如何面对这令人震撼的无始空寂。而这个我没有名字来历,身世背景,只是无尽大千中一个干干净净,无挂无碍的所谓“人”。
缘于寻归自命根身的原始渴望,怀着莫名的恐惧,冥冥中推开面前的未知大门。恍惚见到两个面孔,脑中只知道“纪刚”这个名字是我恢复记忆的救命稻草,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纪刚,我在做什么?”我劈头就问。
“在保安寺走般舟。”纪刚对我没头没脑的问题好像习以为常。
“这是保安寺么?般舟是什么?”
“在殿里绕着走,念佛,像这样,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纪刚声情并茂地演示一番。
“哦?”
我想了一会儿,终于回到当下了。
十一
自第五日起,只要阳光照耀,脚底的痛苦就基本无碍,但睡魔愈加肆虐难治。几次心昏智乱就要坐倒长睡过去,幸赖明志师诵念佛号严加护持,有如金刚棒喝,一念猛省。
般舟堂外度母心咒之法音在长夜中隐隐传来,盘桓绕梁,经久不散,一历耳根痛楚顿息。迷离中仿佛见到慈悲莲花绽放空中,清凉的光芒化作甘霖普降,熄灭轮回的熊熊烈火。切身感受到佛力不可思议的神奇,令我屡次流下感恩的泪水。
十二
七日八夜的征尘落尽,踏出法堂。妄想依旧运转不息,心下却也悠然坦荡。回首般舟堂,少了一份执著,多了些许淡泊。
去岁求法,志在必得,饱经历练,三请行法而不入。初来命吾背口诀,复请遣吾刷茅厕,三求令吾拜此经,志虽坚难为无缘之事,憾然而去。
今朝又至,梅开二度,柳暗花明处得沾法益。法堂内心猿意马,三度畏苦逃逸未果;严师旁欲罢不能,随缘而住障尽愿成。
三进三出之间,因缘迥异,取舍殊途。何以故?苦乐成败,前后方所,内外进出,烦恼菩提,皆是对垢。幻华三弄,妄心浮动,无明流转,屏蔽真心。是故动念息念,皆归迷闷,忘失了平等不动究竟圆满之大智慧。
复有所感:
劳尘荡尽空荣辱,患身内外枉进出。
长风畅解流云意,碧海清莲度母心。
《人世间》总007:认识菩提心 • 修学札记 • 默读伤悲
默读伤悲
兰 若
看了韩国影片《优昙婆罗》,想着要写一篇读解文章,供养给大家。但不知道“优昙婆罗”的出处,所以查了佛经。看见《长阿含经》第一分卷一中讲到七佛的因缘——在释迦牟尼佛之前还有六佛曾经住世:毗婆尸佛、尸弃佛、毗舍婆佛、拘楼孙佛、拘那含佛和迦叶佛。
他们每个人都曾历经磨难,终于证得无上正觉。其中,拘那含佛就是在优昙婆罗树下成就觉悟的。原来,优昙婆罗是那棵如同菩提树一般的参天古木。而优昙婆罗树开出的花,正是那极艳极美却极短暂的昙花!
这便是我读《长阿含经》的缘起。
《长阿含经》第一卷讲了七佛的由来,各自的弘法度化,并以毗婆尸佛来讲过去七佛事,以一佛的事迹来观照七佛的因缘。本师慈悲,在这部经文中,十二因缘、四圣谛等皆由此而出。
《长阿含经》第一卷,有两段让我读来惊心。
一是讲贵为王子的毗婆尸佛在看到老、病、死、沙门时的逐渐醒悟。
大家都知道,生老病死是四苦。熟知释迦牟尼佛本生故事的人也许会觉得:这不足为奇啊,在我们的身边,每一刻都在上演着生老病死的剧目啊。它们是生活的一部分,有什么值得惊心的呢?是啊,也许因为它太过平常,平常得让我们随便就可以忽视它,成为口头禅,成为觉知的盲点,因熟视而无睹啊。
在《长阿含经》里,佛对老、病、死均有注解,唯有悉心以读,才能听闻大悲之声!
毗婆尸佛出游,路遇老者,蹒跚行路。便问侍者:何如为老?
侍者回答说:老者,生受向近,余命无几啊。
毗婆尸佛又问:吾亦当尔,不免此患耶?
侍者说:然,生必有老,无有贵贱!
于是又问病,那病便是“众痛迫切,存亡无期”。
于是又问死,“死者,尽也。风先火次,诸根坏败,存亡异趣,室家离别。”
看到这些揭示,我不禁深深自问:
生老病死,无论贫富,无论贵贱,没有人可以幸免。千万劫以来,为什么每个人都在经历它,但只有佛从中觉察出了真相?为什么这四苦可以让他放下眼前所有的贪著欢爱,立志学习沙门,求证大道?苦则苦矣,为什么有人在苦前就浑噩不觉,而有人却听见了钟声悠远,声声唤醒迷魂?
同修告诉我,去看《中阿含经》的《天使经》。
《天使经》中,讲一恶徒堕地狱,阎王问他,你是怎么搞的,在世时不干一件好事?弄得来到我这里?那人说我也不知道啊。阎王又说,难道你没有见过天使吗?恶徒摇头。阎王说,那你有没有看到过不能护持自己的幼小婴孩,翻转身就卧倒在自己的粪尿之中,却又因不会语言,不能表达,大哭不止,唯有等到父母发觉,才为他洗浴干净?
恶人点头,见过的。
阎王说,那便是初天使啊。
如是,生老病死均以天使面目出现在我们每一个人的眼前。我们所苦的,正是我们可能觉的甘露。可惜的是,我们仅仅以为这是颠扑不破的规律,对它,唯有默认,唯有无奈接受,甚或无所谓之,却从不曾惊心动魄,深究下去——为什么是我们见到了生老病死?这个所谓的规律后面,隐藏了怎样的真相?
觉者如此慈悲,想尽各种办法,希望我们有所了悟,然而,众生瞽目,惯见不见,凡夫聋耳,充耳不闻!
苦劫无数,展转哭号便无数。我们看到,很多人在身心俱疲的时候,不是去看产生伤害的根源,而是掩耳盗铃地说,生活还要继续,爱情仍将经历,我的心,即便流血,也终会结痂落疤。伤痛会过去的,日子会好转的!这是勇敢吗?这即便是社会的勇敢法则,也是愚勇啊。不觉的人在轮回里打滚惯了,遭遇同样的痛苦而不醒悟,于是生生世世,乐此不疲,悲此亦不疲。
天使不是曾经来过,天使其实日日夜夜就在我们身边。然而,你就是看不见,听不明白,理解不了。写到这里,我都要为自己身上的无明、烦恼、非正见长歌当哭了!佛不在,你有借口。佛在,你还想说什么?
第二段,是讲毗婆尸佛成道之后,反复思量,决定不给众生讲法。
他的原因却是:无上甚深之法,众生能理解吗?众生习气如此之多,异见会使他们做出对他们自己不利的事情,那样的话,岂不是更加耽搁他们吗?
佛因此慈悲,于是默然。
梵天王知晓后,再三请佛说法。
佛再观众生,看到“众生垢有厚薄,根有利钝,教有难易”,而易受教者能出生善道。这就好比一池莲花,有刚刚出污泥但花朵不及水面的,有出污泥花朵刚刚及水面的,也有出水面开花的,种种莲花,虽有参差,但终不被污泥所染,究竟是要开花的。为开花而讲法,不是大慈吗?
因此,佛受请于梵天王,决定为信受乐听的人说法,不为触扰无益的人讲经。
佛说法四十九年,有时候开演,有时候默然。他的说与不说,皆因慈悲。说,希望能帮助你,使你通过自力而觉悟;不说,是以你的处境而生起的大悲心,希望迷得很深的你,不要因无知而诽谤,由诽谤而获罪,如是往复,反倒加深你的迷失。
这些,你能理解吗?
佛灭度之后,又经历了一千五百年,我们生逢末法。但是,你知道吗?还是因为慈悲,佛携八万四千法门,八万四千善巧方便与我们痴疑怠慢的心灵一再相会。他的方便,或嬉笑怒骂,或苛责诘难,或小桥流水,或风霜雪剑。种种变化,只为适应不同根性和业力的你,只是,为了,让,你,觉知。
如此苦口深情,你感受得到吗?
读《普贤菩萨行愿品》,看到菩萨发十大宏深誓愿,每一愿都立志与众生共同担当。譬如礼佛,菩萨说,众生的业和烦恼穷尽之日,我的礼敬佛陀之愿才会停歇;而由于众生界的烦恼没有尽头,所以,我的礼敬没有尽头。念念相续,没有间断的时候,这身体、这语言、这意念、这工作,没有疲乏和厌倦的那一刻!因为慈悲,所以,虽万苦而不辞;因为慈悲,所以,虽难行而行之!
再读《地藏菩萨本愿经》,著名的“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脱胎于“我今尽未来际不可计劫,为是罪苦六道众生,广设方便,尽令解脱,而我自身方成佛道”。因为慈悲,所以停留;因为慈悲,所以再来……
如此慈心悲愿,你知道吗?
去看殿堂之上吧,去看那佛菩萨的微笑面容。你是否已经深味那微笑的含义,那面容的悲欣?那微笑包含了眼泪的伤悲和笑的喜悦。佛是觉者,觉知后的人于己,有着很深的笑,有人称之为全然的舞蹈。但佛遇到了我们,我们这些有颠倒、有牵挂、有恐惧的众生,我们的习气如此之重,不懂得珍惜和善待,有心向佛却又无力自觉,无明业力让我们即使遇到真知,也一再错肩……佛菩萨于是说,除非每个人都脱离痛苦而进入这扇门,否则,我不会进入,我会是最后一个进入——这就是伤悲啊。
佛因为我们而伤悲,而那微笑是笑和泪的相遇。
如此表情内涵,你觉知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