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生死大事——生死乃世间之主题

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第3页·共14页

 

达 照

 

导论

——佛教临终关怀的思想背景

生死乃世间之主题,觉悟乃人生之真谛。

关怀为真情之透露,死亡为光明之回归。

佛法是殊胜之通道,中阴是救度之良机。

自我即生死之主人,无我即解脱之前提。

慈悲从爱心中爆发,智慧从实践中生起。

 

佛陀最初成道的时候,就在菩提树下惊叹道:“奇哉!奇哉!一切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但以妄想执著而不能证得,若离妄想,一切智、无师智,自得现前。”遂开始半个世纪的说法布道,直到最后涅槃会上,仍然殷切叮咛:“一切众生皆有佛性,本自具足常、乐、我、净涅槃四德,是故一切众生皆当作佛。”可见,佛陀自始至终,所有说法,都是围绕“众生与佛性”这个主题。众生就是苦乐纷呈变化无常的生死现象,处处执著痛苦;佛性则没有苦乐纷呈变化无常之诸相,而又不曾离开我人身心世界一切行相,时时洒脱自在。

佛性就在我们的眼、耳、鼻、舌、身、意等六根门头放大光明,每一众生的身心世界无不遍照,一切行住坐卧、言语动作也都是佛性的妙用。若能远离妄想执著,当下一念灵光自照,则现前一切就是佛性的全体显露。无作无造,非修非证,远离取舍,亦无名字,即时圆满现成,何其微妙!六祖说:“前念迷即是众生,后念觉即是诸佛。”诚哉斯言!

佛法就是破迷开悟的方法。渡河须用筏,到岸不需舟。开悟见性之后,更无一法可得,彻底自在。因其根尘相对之时,全无能所是非之相;触对逢缘之处,消尽知识计较。般若如大火聚,四边都不可著。如朗月升空,清虚万里;似烈日当头,光明无限。一切法、一切事、一切佛、一切心,众生国土,尘尘刹刹,不增不减,恰到好处,妙用无尽!无相无知,历历分明!《法华经》说:“唯此一事实,余二则非真。”佛陀一代时教之旨意,尽归于此。

我等众生竟日语默动静、运作施为,全体即是佛性之妙用!无论何等烦恼痛苦,无论何等忧愁懊恼,无论什么罪大恶极,无论什么淫怒痴爱,只需当下顿断妄想执著,直见自心,心体寂然如如不动,不动而动即是佛性。过去、未来、现在,所有一切藤葛,释然解脱。亦无解脱之相,不留痕迹,不落断灭,一派生机,何其快哉!此即如来、智慧、德相。

然而,如此完美自在的生命真相,我等凡愚却未能直接明悟和受用,总是落在妄想与执著之中,不能自拔,受尽轮回生死的冤枉苦头。犹如盲人处于宝库,自叹贫穷孤苦,却被珍贵宝物所伤;亦如骑着驴子去找驴,千山万水逢人就问,却没有人能知能说。何等冤屈!何等可怜!于是,佛陀就苦口婆心,时时开示;祖师亦悲智双运,处处指归。

 

第一章  生死大事——生死乃世间之主题

第一节  佛教生死观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由于众生不能直接体悟本无生死的寂灭心性,而乱起种种妄想、颠倒、执著,导致了迷惑、造业、受报,轮回生死,受尽苦厄,无有了期。因此诸佛菩萨,以及历代祖师大德们,秉着“无缘大慈,同体大悲”的愿力,运用方便和究竟的般若智慧,揭开了“生死大事”的神秘面纱,让我们看到了“生死”那丰富多彩和玲珑剔透的本来面目。于是,智慧和慈悲,从每个人的心中油然生起,我们因此懂得了生活,而不再畏惧死亡。当死亡来临时,我们还将心怀宁静和喜悦!

 

一、生死是痛苦的

 

首先,生死是痛苦的!凡夫众生,无论在何时,无论在何地,都不能得到绝对的自由;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社会,努力的结果,也都无法达到绝对完美的幸福!为什么?原因很简单——有生必有死。死亡,谁都不愿意。

生与死,具有极大的束缚性。我们现在无法知道生与死的来源和去处,这就使我们只能局限在短暂的人生中思索。离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对于过去和未来,都毫无知晓,毫无把握,最多也只是留下一些模糊的记忆,却无法重现它们的真实面目。整体的生命似乎被分割成无数个零落的碎片,随风飘逝。而感觉中,我们总还以为拥有什么似的。对于生前死后的凌乱与隔阂,这种无知的状态,佛法中称之为“分段生死”。

现实的人生,就是分段生死的展现。形体的美丑,寿命的长短,知识的多寡,情绪的高低,智慧的深浅,人人各不相同,自有特色,彼此之间难以沟通,难以理解,难以想象,种种差别情景,都是“分段”之意。分段生死具有最基本的三种痛苦:苦苦、行苦、坏苦,通常称为三苦。

苦苦,就是直接的、具体的、客观的、痛苦的感受。一切不如意的痛苦感受,具有强烈的逼迫性,逼恼身心,不堪忍受之苦。生老病死谁替得?咸酸苦辣自承当。爱者有别离,怨憎却相会,所求不如意,五阴常炽然,忧悲恼苦,难以尽言。旧苦未去,新苦又来。如麻风病未痊愈又生毒痈,毒痈未好又生疮;年老体衰已经行动不便,偏又摔跤骨折甚至瘫痪。屋漏更遭连夜雨,人生之痛何堪言!无论什么身份什么职务,从生到死,总要接受各种苦难的折磨。在一切苦苦当中,老、病、死之苦,是最根本、最自然的痛苦。

行苦,就是间接的、无形的、变化的、不苦不乐的感受。一切事物无常变化,没有永恒的存在,亦即这种不知不觉使人迁流在三界六道之中,受尽苦楚。时光不待人,渐渐皆远去。看看他人老,不觉轮到己!人生在世,能让自己快乐和痛苦的事情,在时间的比例上并不是最多的,而不苦不乐的感受,才是最多的。从生到死,能够留下的记忆实在少之又少,因为大部分的光阴,都是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然而,在生活中,人们却是何等的无能为力?一任时光流失,一任岁月蹉跎。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在无常面前,众生显得何其脆弱!何其无奈!

坏苦,这是指直接的、具体的、主观的、快乐的感受必将坏灭,从而产生痛苦。所有的快乐感受,都会形成感官上的强烈对比,在失去快乐时,内心就产生极大的痛苦。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亲人的别离,相爱的分手,青春的逝去,才华的枯竭,财富的消耗,荣华的衰落,无一不是乐极生悲之惨状。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所有快乐,终必损败,无常世间,谁能久留!人们只知道追求幸福,却不知道正在幸福的时候,幸福已经渐渐的离去!临死之际,回首人生,一切都是无常、败坏、不安之相。

凡夫众生处于生死之中,不知诸法缘起缘灭,未明生命本质内涵,对于身心苦乐感受,产生欣厌,执取坚固,就是如此的习惯成自然!不能从痛苦中认得真相,不能从苦难中锻炼心志,而是苦上加苦,苦不可言。也不能从快乐中悟得真理,不能由欢乐中升华生命,而是乐极生悲,徒自兴叹。亦不能从不苦不乐中晓了实相,不能因为不苦不乐而倍加珍惜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豁达超越之胸怀,而是糊里糊涂、得过且过,浪费生命。于是,受苦固然是苦,就是快乐也变为痛苦的根源,不苦不乐亦成为痛苦的重要因素。

人生中,最大之苦,莫过于老苦、病苦、死苦!在十二支的因缘法中,“老死”同属一支  ,当然这一支还包含了出生之后的种种病苦,以及忧悲恼苦。所以,在佛法中正面的临终关怀,就包括了对于人生的老、病、死的关怀,这是一项巨大的工程。

这项工程就建立在“生死是苦”的基础上来进行。明白生死是苦,这绝对不是消极、胆怯、懦弱的表现,而是如实观察的结果,正是一种对生命认真负责的态度,也是对人生的局限充满挑战性的无畏精神。如此,面对一切事业和行为,就能够坦然地说“诸行无常,是生灭法”了。所以,在照见“生死是苦”的黑暗后,进而看到解脱此苦的光明!

 

二、生死之痛是可以解决的

 

其次,生死之痛是可以解决的!对生死之痛的解决就是整个佛法的主体部分,也是佛法的真正内涵和终极理念。佛法可分为世间法和出世间法,世间法就是对于世间各种资生产业,和世间各种差别相状的描述;而出世间法才是佛法最根本的义趣,包括解脱道和菩萨道。解脱道主要在于对生死之苦的解脱,而菩萨道的重心,则在于帮助他人解脱生死之苦。三藏经典当中,所有教示的核心,都是对“生死”的透视和对烦恼的解决。

佛教的四谛、十二因缘和六度,就是三种解脱生死之苦的主要内容,包括理论和方法。四谛是一种“依苦寻因,慕灭修道”的解脱法,十二因缘是一种“推因知果,观果断因”的解脱法,而六度则是一种“自利利他,摄末归本”的解脱法。这在佛法中称之为“三乘佛法”,即声闻乘的四谛法,缘觉乘的十二因缘法,菩萨乘的六度四摄法。当然,佛法中还有人天乘的方便法,那就是为了获得现实世界的快乐,和去除人们生活中导致痛苦的思想行为。人天乘的基本教义就是建立现实人间的美好生活,宣说彼此共生、共存的理念,具有强烈的伦理性质,同时也是整个佛法的基石所在。如果失去这个基础,那么三乘佛法也就无从建立了。

除了四谛、十二因缘、六度的基本解脱法之外,还有许许多多解脱生死的方法,比如汉传佛教的八大宗派,特别是净土宗、禅宗、密宗和天台宗等,尤其重视内心的修行功夫,对于修行的前后次第,正行助行,都有非常明确详细的解说。还有藏传佛教五大流派,以及南传佛教的各种禅修法门,都是能够从根本的“我执”上下手,断除生死的束缚,从而得到生死的真正解脱,使生命呈现完全自由开放的状态。

尽管在整个佛法中的解脱生死之方,有着各个宗派的差别,修行的方法次第和论理模式各有特色,但还是有一个共同的核心问题,那就是破除“我执”才能真正彻底的解脱生死之苦。不过,在大乘佛法中,特别是净土宗和密宗,有其不可思议的奥妙,可以通过比较殊胜的捷径来了脱生死。

简而言之,只要把这颗生灭的妄心降伏了,一切杂念执著、是非人我全都破除之后,生命就象是从鸡蛋壳里面钻出来的小鸡,束缚自己思维举动的所有错误看法、想法,都立刻灰飞烟灭,生死之苦被彻底征服,生命出现崭新的景象,内心中只有光明和宁静。此时,不由得发出自信而诚恳的声音“生灭灭已,寂灭为乐”。佛陀说:“寂灭乃人生之至乐!”这是解脱道上的终极境界。

 

三、生死的真相

 

最后,生死的真相是完美的!生死本来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如《长阿含经》卷二佛陀说:“阿难!夫生有死,自世之常,此何足怪!”  因为对生死以及生命中所感到的任何痛苦,都只是凡夫众生的错觉而已。所以在通过种种修行,证悟了真心和佛性之后,彻底看清生死的真实面目,此时的生死就不再是一种束缚和痛苦,而是真如实相在具体事物上的显现。禅宗顿悟的“见性成佛”,天台圆教的“大开圆解”,都是直接从心性上契入,一切法无相无作,生死无生死相,解脱无解脱相,而生死解脱的来龙去脉、因缘果报却清楚明了,正是:“无明实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法身觉了无一物,本原自性天真佛。”

这真是难以想象不可思议的境界,也是大乘佛法的颠峰,完全不同于凡夫和二乘的观点。直示佛乘究竟了义,就在我等众生一念心中完全具足,亦在我等众生举手投足之际显露无遗:烦恼即菩提,所以没有烦恼可以破除;生死即涅槃,因此亦无生死可以解脱。菩提即烦恼,所以没有菩提可求;涅槃即生死,因此亦无涅槃可证。生死的真相,本来如此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奈何众生,于此微妙庄严的生死真相,无闻无知,沦落贪嗔痴等烦恼剧毒之中,梦幻颠倒,从迷入迷,对自己生命真相的内涵,不曾丝毫觉察,受苦无量。又对直指心性的教诲,不信不受,邪见深重,妄自尊大。再如世间自恃聪明豁达之流,掩耳盗铃式的自以为是。种种错误观点和行为,纵然偶尔行善享乐,也不能给予方便和究竟的升华,更不能突破生死迷惑的局限,反而导致了许多痛苦结局。带有错误而局限的观点,继续造作种种善恶事业,有了善恶的行为,就要形成相应的结果,从而继续接受颠倒的苦乐。

一切身、口、意等行为的力量,又都是构成现实人生世界的重要因素。因此,佛教的临终关怀就是对这些“行为”作出正确的疏导。所以我们接下来要了解各种行为(业)与结果(报)的关系,也就是通常所说的佛教业报论。

 

第二节  佛教业报论

 

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

 

有了人生世界的存在,就会有行为的存在,有了行为的存在,也就会有行为的力量存在。这种行为的力量,就是宇宙万物得以生起的主要因素,所以佛教不主张造物主创造万物,而主张业力感召世界。佛教所说的“缘起”,科学定律的“物质在时空中运动”,都离不开这种行为的力量。行为就是佛教所说的“业”,而行为的力量则被称之为“业力”。

在每个众生的生命中,无论何时何地,任何行为都会产生相应的力量,在适当的时空条件下发挥其作用。这种行为的力量,不会因为时空环境的改变而消失,只会在不同的时空环境下,以不同的形态出现,也给人以各种不同的感受和作用,所以说:“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

佛教的因果理论,并不是“1+1=2”的公式化命题,而是说每一事物的出现,一定有其内在的起因和相应的结果。在起因到结果的过程中,还必须要有足够的条件,只有在起因(因)和条件(缘)都具备(会遇)的时候,才会有结果,行为者才能对这种结果产生相应的受用。此是必然之理,故言“因果丝毫不爽”、“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

其实,身体、语言和意识上的一切行为都称之为业,即身、口、意三业,它包括恶业、善业和净业。每一种业(行为)都有自身内在的基础和重心,以及客观外在的条件和机遇,最后形成结果,并且通过固定的模式表现出来,从而构成行为者直接感受的作用,这就是业的因、缘、果、报。

讲到业的因缘果报,佛法中有非常详细缜密的理论体系,所谓六因、四缘、五果、依报正报等等。由于篇幅所限,这里就不展开讨论了。此就业的性质,分为恶业、善业、净业来作一简单介绍,使我们易于掌握自己行为的趋向。同时也体现了佛教临终关怀的指导思想!

 

一、业因

 

业因就是指行为的内在动力,亦即招感未来果报的主要原因。具有两层含义:第一,行为的内在动力,如《大般涅槃经》卷三十七说:“业因者,即无明、触。因无明、触,众生求有。求有因缘,即是爱也。爱因缘故,造作身、口、意业。”

《般舟赞》亦说:“门门不同八万四,为灭无明果业因。”这是从十二因缘的角度来解释,每一种行为的出现都有内在的动力。第二,行为就是主要原因,如《成唯识论述记》卷八本说:“业,苦本故,唯是因也。”

《成实论?业因品》也说:“业是受身因缘。”又说:“万物从业因生。”这是从更为广阔的时间和空间上看,一切行为都可以成为一切事物内在的主因。

恶因,恶就是违逆的意思,恶因即是违背自己和他人身心健康之行为的内在因素。如《菩萨璎珞本业经》卷下说:“是故恶果从恶因生。”那么,恶业(违背身心健康的行为)的内在动力是什么呢?主要是迷惑无知(即无明)。由于迷惑无知而在思想上生起了贪、嗔、痴三毒。对于自己喜爱的事物产生占有的贪欲之心,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事物产生厌恶的嗔恚之心,对于自己无关的事物就产生漠视的愚痴之心,由于这三种心态的存在,并以此三种心为动力,其导致的所有举动,也就成为最终危害自己和他人身心健康的行为了。

进一步说,恶业(违背身心健康的行为)本身又会成为什么样的原因呢?亦即恶业将会感召到什么样的结果?简单地说就是招感更加破坏身心健康的结果。比如贪财贪色而受贿嫖娼,由于受贿嫖娼而破坏了身心的健康,变得颓废自私不务正业和玩世不恭,其结果必定是对社会家庭人生的强烈不满,因此招感极大的痛苦,这还是今生眼前的花报  。其来世的果报则是堕落于饿鬼道中,受尽饥渴鞭打的折磨,更是苦不堪言。所以,由于贪嗔痴三毒为内在主因而产生的恶业,也就成为地狱、饿鬼、畜生这三恶道的主要原因了。

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恶因,都会感召生命的不安和烦恼,此不赘述。总之,危害自己和他人身心健康的一切行为,对于自己的生命来说,都是恶因。

善因,善就是随顺的意思,善因也就是随顺自己和他人身心健康之行为的内在因素。如《菩萨璎珞本业经》卷下说:“是故善果从善因生。”善业(随顺身心健康的行为)的内在动力,主要是明白因缘法则(即智慧)。由于明白因缘法则,而在思想上生起了施舍、忍耐、安定三种善心。对于自己钟爱的事物能够施舍给他人,对于自己厌烦的事情能够耐心接受,对于自己无关的事物则能够安心地对待,因此而导致了所有的行为举止,都能够有利于自己和他人的身心健康。

那么,善业(有益身心健康的行为)将会感召到什么样的结果呢?那就一定会得到富有、尊贵、安心的结果。比如助人为乐而改善了人际关系,由于人际关系的融洽,而变得更加认真积极,越发珍惜自己和他人的生命,其结果必定是家庭和睦、事业顺利,因此招感了人生的欢乐,这也只是现实的花报而已。其来世的果报则是转为富贵的人家,或者充满喜乐的天上,接受纯粹快乐和满意的生活。所以,施舍、忍耐、安定为内在主因而产生的善业,也就成为人天善道的主要原因了。

此外,依此类推,还有许许多多的善因,比如给人一个友善的微笑或者一次诚恳的鼓励,也都会感得生命的富有、尊贵和喜悦。总之,有益自己和他人身心健康的一切行为,从自身的角度来说,都属于善因。

净因,净就是清净无杂染(没有任何副作用)的意思,净因也就是清净无染之行为的内在动力。如《维摩诘经》说:“欲净其土,当净其心,随其心净,则国土净。”净业(能使身心世界清净完美的行为)的内在动力,就是信仰和理解(即闻慧与思慧)。由于对觉者以及正法的信仰,而进行接触、听闻和学习;通过对于真理的思维观察,而能够客观地理解生命内在的清净庄严;通过信仰和理解,再落实到具体的行为当中,这些行为就包括了许许多多的修行法门,比如念佛、持咒、参禅、止观等等。这些都是解脱生死烦恼污染,获得生命清净自在的主要因素。

那么,净业将会感得什么样的结果呢?当然是清净喜乐的结果。比如以念佛为正因,能够感得往生西方极乐世界依正庄严的微妙净土,永离一切生死烦恼;持咒、参禅、止观都能够启悟我人本具的如来智慧德相,获得究竟解脱,展现生命中完美的极致!

当然,净因的类型是很多的,大小乘三藏经典所说的,各种能够解脱生死之苦的方法,各种不落在生死烦恼之中的心念,以及在此心念上所起的任何行为,都可以看成是净业的内在因素。

然而,无论是恶因、善因,还是净因,都不是自己单独就产生相应果报的,而是一定要具足了外在条件和机遇的时候,才能构成相应的业果和业报。因此我们还必须了解业缘。

 

二、业缘

 

业缘就是指行为的外在条件。亦即感召将来果报的外在必备条件。如《维摩经?方便品》:“是身如影,从业缘现。”

《法华经?序品》卷一也说:“生死所趣,善恶业缘。”

《新译仁王经》卷下说:“诸界趣生,随业缘生。如影如响,一切皆空。”由此可见,行为的外在条件,也是一切事物产生的重要因素。换言之,一切众生都有成佛的正因,因为一切众生都有佛性,都能成佛,但是我们都不具备成佛的缘。所以,修行就是创造成佛的条件。依此类推,杀、盗、淫、妄等等,就是创造堕落恶道的条件了。

因和缘是互动的,尤其是对于生死不能自在的痴迷凡夫来说,就只能随着行为的善恶而改变着身心环境的好丑,随着环境的好丑,也改变了内在行为动力的善恶。但是,对于修行者和圣人,或者睿智的觉者而言,任何外在的环境条件,也都可以成为其升华自己生命的有利助缘(顺、逆增上缘)。

从恶缘、善缘、净缘这三方面来看,业缘包括了:逆缘、恶缘、尘缘、染缘(此四为恶缘)、福缘、善缘(此二为善缘)、法缘、净缘(此二为净缘)。我们知道,众生都有成佛的可能性,但都还没有成佛的条件。即成佛的因我们已经有了,成佛的缘(条件)还要靠现在去创造。修行就是要创造各种成佛所必须的条件,创造的条件到什么样的程度(是菩萨、罗汉,还是六道轮回中的众生),就将以什么样的身份来体现生命的智慧和德相。然而,我们这些苦难而痴迷的众生总是把各种好缘不经意间就变成坏缘,而佛菩萨圣人则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坏缘却总能把它们变得更好,这就是迷者堕落、觉者上升的生命景象。

如下“凡圣迷悟业缘图”所示(略):

 

如图所示,凡夫总是把“缘”直线或相对应的往下堕落,诸佛菩萨以及觉悟的圣人们,却能够将之直线或相对应的往上升华。三界唯心,万法唯识;心识所主,业感缘起。十法界中一切现象都是由各种业因、业缘和合而生。由此看来,我们修学佛法,就是要在身、口、意等各种行为(业)中,加强对条件和机遇(缘)的把握、珍惜,乃至改善、升华。

所以,佛教的临终关怀就是要促进临终者对“缘”的把握、改善和升华。关怀的本身也就成为了临终者升华生命的一个重要条件和机遇。佛教极力提倡人们能够珍惜这种缘。

缘起观是佛教的基本理论,大乘佛法里面包括了:业感缘起(惑、业、苦三道辗转轮回而因果相续)、赖耶缘起(业感缘起之所缘而生者)、如来藏缘起(又作真如缘起,赖耶缘起之所缘而生者)、法界缘起(由上可知如来藏体为真如,若更有所生即非真如;而如是一切万法为由一如来藏变现者,则论其万法互相融通,可为一大缘起)。缘起理论缜密细致,而此处所指的就是第一种业感缘起,故称之为业缘。

 

三、业果

 

业果就是指行为的必然结果。业就是行为,有了行为之后,就必定会有相对应的结果出现,这就是业果。如《大佛顶首楞严经》卷四说:“唯杀、盗、淫三为根本;以是因缘,业果相续。”

《义林章》卷二也说:“断见众生,不信后世善恶业果。”

《杂阿毗昙心论》卷一说:“三恶道是不善业果,人天是善业果。”

三界六道之中的一切行为,都离不开恶业和善业,善业和恶业的因缘成熟之后,那就感召了三界之内的各种“果实”了。所谓“有因有缘世间生,有因有缘世间灭。”

一般来说,业,就是指善行和恶行;果,即由善恶行为所感召的人、天、鬼、畜等六道之必然结果。此外,业与果的关系就是彼此相接相续的,业包括业因与业缘,果包括业果与业报,简而言之为因果,因果相似相续,生生不息,无穷无止。相似故不常,相续故不断,不常不断正是佛法的中道正观,也是佛教宇宙生成论的基本模式。

至于《新译仁王经》卷中所说之“三有业果,一切皆空。”则是从更为高远的角度来看的。三有就是指欲界、色界、无色界的三界。所谓“三界若空花,毫无真实者。”六道之中,一切有为造作之业都是无常苦空的,诸行无常,是生灭法,只有解脱生死之后,所得到的清净圣人之果,才是真实不虚,寂灭安乐的。所以,佛法中的终极目标就是解脱一切业的束缚,所谓“佛是无业行人”,这里的“无业”是指无善恶相对的有为造作,和感召三界的染污之行为。

因此,从圣人的角度来看,凡夫的一切行为都离不开善与恶,都是属于染业,而圣人的一切行为则都是超越了有为法之善恶的,都是属于清净的业。那么,圣人的各种果位,也就都是净业之果了。

从前面的三种业因(恶因、善因、净因)可以看出,修行者和觉悟者,在善因、净因的基础上,通过对福缘、善缘、法缘和净缘的珍惜把握和升华,就能够得到圣人的果位,这是毫无疑问的必然之理。“业果不虚”,其理在此。

由于一切行为都会形成其自身的相应结果,因此行为人就会对这些结果有了直接的受用,这就是所谓的业报了。

 

四、业报

 

业报就是指行为所发挥的直接受用。业果是从形成了客观的事实来说的,而业报则是从形成了主观的感受而言的。感受有苦受和乐受之别,所以《成实论》卷八〈三受报业品〉指出善业得乐报,不善业得苦报。如果从受报的时间早晚来看,一般有三种情况,即是现报、生报、后报。如《成实论》卷八〈三报业品〉说:“若此身造业即此身受,是名现报;此世造业,次来世受,是名生报;此世造业,过次世受,是名后报,以过次世故名为后。”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无报”,指有情众生造作了不善不恶(无记)之业,不引生苦乐之业报,故称之为无报。

从业因到业报,其间必须具备业缘和业果,就在业报方面,还有总报、别报,乃至依报、正报之分。总之,我人身心世界的存在,必定是由其相对应的行为之内在动力、外在条件及其最终结果而来,所以佛法就以此行为的因、缘、果、报来说明宇宙人生等,各种现象的相互依存关系。

当我们彻底认清了这种“业果缘起”依存关系的时候,就会对自己的人生充满希望和憧憬!因为在尚未感受到果报现前的时候,一切努力(抓住机遇,创造条件,改善业缘)都显得极有价值,丝毫都不会落空。哪怕是在临终最后一口气的时候,都可以改变将来的结果和受用。

所以,佛教业报论就是切切实实的“行为负责论”。经云:“勿以善小而不为,滴水虽微,渐盈大器;勿以恶小而为之,刹那造罪,殃堕无间。”由是观之,佛教业报论岂非全面积极、努力向上、充满奋斗力之人生观乎?于佛教临终关怀的思想观点上,尤其看出这种争分夺秒地爱惜生命、改良生命、升华生命而不懈精进的大无畏精神。

然而,佛教业报论在时间上,牵涉过去、现在、未来三世,而此过去世和来世之有无,又是凡夫众生一个重大的生死之谜,故须进一步来讨论佛教轮回说。

 

第三节  佛教轮回说

流转三界中,恩爱不能脱。弃恩入无为,真实报恩者!

 

众生由于恩爱执著、迷惑造业的影响,而在三界六道之中流转生死,受诸苦恼不能解脱。犹如车轮旋转,循环不已,故名轮回。《心地观经》说:“有情轮回生六道,犹如车轮无始终。”轮回又称流转、生死、轮转、生死轮回、轮回转生。《过去现在因果经》卷三说:“贪欲、嗔恚及以愚痴,皆悉缘我根本而生。又此三毒,是诸苦因,犹如种子能生于芽,众生以是轮回三有。”

《大乘本生心地观经》卷一〈报恩品〉也说:“众生没在生死海,轮回五趣无出期。”

《法华经》亦说:“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众苦充满,甚可怖畏!”轮回在三有和五趣的众生,都是被贪嗔痴等生死因缘所困缚,丝毫不得自在。所以,解脱轮回之苦,也就成为人生的一件重要大事,更是救护众生的指导方针了。

质实而言,轮回的本意即是“不稳定”,生活在不稳定的时空当中,世界的美丑和情绪的苦乐,都难以预测,难以把握,难以稳定,难以自如。

从时空的现象来说,每一种生命的现象都具有明显的不稳定因素。时空维度的差别,而导致了对世界观感的不同。而且各种不同的世界观感,可以在生死之际,进行彼此转换,此即生命现象的轮回。

从我们的情绪而言,每一个众生的情绪也都是极不稳定的。内心世界的苦乐感受,也就直接影响了生活态度和人生品味。而这些不同的人生态度和品味,又是可以通过观摩、训练来改变的,在起心动念之际,彼此就能互相转换,这就是现实情绪的轮回。

凡夫具有强烈的不稳定因素,所以是轮回生死的众生。佛菩萨解放了这种不稳定,因此是超越生死轮回的觉者。

 

一、生命现象的轮回

 

对于我们处在分段生死之中的人来说,三世轮回的道理,是很难明白的。但对生命现象的千差万别,却是可以肯定的。通过现代的科研调查,西方国家许许多多的“死亡经验报告”和“前生记忆事例”,已经论证了轮回的真实性。

站在现实的“我”的角度来看,如果现实这一切可以算作是“真的存在”,那么,三世轮回也应该如昨天、今天、明天一样的存在。生命如同一条河流,有上游、中游和下游,这条河弯弯曲曲,一期生命就如所见到的眼前拐弯的一段河面风光而已,我们不知道它来自何方,去向何处,但它必有来去。在河流的任何地方投下任何东西,这些东西就一定会伴随着河流往下游移动,常人所见到的只是河流的表面,因为常人的生命之河是受了严重的污染,如果清理了生命之河中的种种烦恼污染,便会明白生命中哪些是现在投下去的东西,哪些是过去就投下去的。所以说:“菩萨怕因,凡夫怕果”。从这点上讲,学佛修行就是一项生命的环保工作。临终关怀也是一项使生命更加庄严的绿色行动。

所以,相信三世轮回和因果循环,就是相信生命本身的一种规律。因为生命的内涵要远远丰富于生命的表面形式:表面短暂的,内在却是永恒的;表面错乱无序的,内在却是规矩宁静的。这些都能够在现实的生命中深深地感受到。

对于轮回的现象,在各种经典中有详细的描述,如《法句经》之〈生死品〉中说:“识神走五道,无一处不更,舍身复受身,如轮转着地。”《法华经?方便品》曰:“以诸欲因缘,坠堕三恶道。轮回六趣中,备受诸苦毒。”《观佛三昧经》卷六说:“三界众生,轮回六趣,如旋火轮。”《身观经》说:“循环三界内,犹如汲井轮。”《观念法门》说:“生死凡夫,罪障深重,轮回六道。”

从这些经文中,我们可以看出,轮回的主体是“神识”,轮回的动力是“诸欲因缘”,轮回的处所是“三界六道”,轮回的形式是“舍身受身”,轮回的原因是“罪障深重”,轮回的结果是“受诸苦毒”。如此段段分离的生死状况,也就是前文所说的分段生死。在神识受业力所驱动的情况下,生命长河中的不稳定情景也就显得那么必然,那么实际。

轮回的主体就是神识,可以相比中国人所说的灵魂(但不同于灵魂),有情之心识灵妙不可思议,所以叫神识。《宝积经》说:“譬如风吹动诸树木,发起山壁水涯,触已作声。以冷热因缘所生,是故能受,然彼风体不可得见。……此神识界亦复如是,不可以色得见,亦不至色体,但以所入行作体现色。”《增一阿含经》卷七说:“吾是神识也,吾是形体之具也。”《药师经》说:“彼自身卧在本处,具琰魔使,引其神识至于琰魔法王之前。”《楞严经》卷八说:“临终时,先见猛火满十方界,亡者神识飞坠,乘烟入无间地狱。”解脱轮回之后,神识就被净化了。所以,佛教不主张“灵魂永恒不灭”,而主张生命全体的缘起缘灭,相似相续,不常不断,无我、无我所,没有主宰。

从轮回的环境来说,就是三界:欲界、色界、无色界;从轮回的现象来说,就是六道:地狱、饿鬼、畜生、阿修罗、人、天。这是三类六种有情的生命现象,各道众生在时空维度上,都有很大的差异,在吉凶祸福、智慧贤愚上,也是各不相同。如同电视具有六个频道一样,三恶道纯粹是悲剧的内容,三善道就是喜剧的画面,其背后的导演则只有一个,那就是轮回的主体——神识。轮回的其它因素,似乎都只是各种演员、场景和道具。因此,我们完全可以在轮回中扮演一个喜剧的角色,当然也可以扮演一个悲剧的角色。同时,根据导演的需求和场景的情况,随时可以改变悲剧和喜剧的角色,这就是生命现象的轮回。

在轮回中的我们,无论是悲剧还是喜剧,都是极不自由,也不能真正获得永恒的安定。但无论如何,我们还是需要获得喜剧的三善道,而不应去那悲剧的三恶道。因为在善道里,我们才更有机会突破轮回的束缚。所以佛教临终关怀的起码要求,就是在临终者行将选择善道和恶道的时候,我们能够助其一臂之力,使他们能够以欢喜的心情去转世(换频道),从而使之有机会再进一步努力,解脱生死之苦。当然,根本目的就在临终或者中阴之时,能够引导他们摆脱轮回的束缚,从而获得彻底的解脱——使他们自己当导演。

 

二、现实情绪的轮回

 

除了生命现象的轮回外,其实更重要的是我们现实情绪上的轮回。佛法讲“一切唯心造”,就是说明了一切外部环境的存在,也就是我人内心世界的一种投射,特别强调了我们作为生命主体的主观能动性。生活的环境和生命的表现形式,都是随着我们内心世界的美丑好坏来展现的。也就是说,六道轮回的各种情形和性质,实际上都存在于我们的情绪之中。

据说南北朝时期的梁武帝曾经问志公禅师,如果有天堂地狱,能否带他去亲自一看。志公说可以。当时禅师就对着梁武帝破口大骂,惹得梁武帝怒火中烧,拔剑就砍志公禅师的脑袋。禅师一看,赶紧躲到柱子的后面,大声叫道:“这就是地狱”。梁武帝猛然发现自己上当了,这才立即表示惭愧,并向志公禅师道歉。禅师就从柱子后面出来,大声笑道:“这就是天堂”。梁武帝对此表示非常满意。

这是一种“推因知果”的解答方式。六道轮回的因就是善念和恶念,杀盗淫等十恶是三恶道的因,不杀不盗不邪淫等十善就是三善道的因。只要具有这些善与恶的心念,就会在条件具足的情况下,因缘和合,而得到相应的结果。因此,现前一念心的善和恶,就已经决定了当时体现的生命素质了。我们每个人的心念和情绪,就是如此的不稳定和循环不已,此即现实情绪的轮回。

如果从“依果寻因”的角度来看,那么生命现象的轮回就是现实情绪轮回的外在表现。情绪的轮回就是我们现实生活中的情绪不稳定,而这种不稳定的情景,也直接相对应于六道的性质。亦即在情绪上可以分为六大类,对应情况是:

 

六道情绪对应表

六道地狱饿鬼畜生修罗人道天道

情绪无奈不满无知好胜正义纯善

表现嗔恨贪欲愚痴激烈五戒十善

 

每个人都有这六类情绪,而且基本上都没有超出这个范围,不停地重复着这些无奈或者善良,这就是“轮回”的意思。当一个人的情绪经常处于无奈、不满、无知时,他所体现的现实生命就是痛苦的、黑暗的;而当一个人的情绪时常处在挑战、正义、纯善时,他的现实生命也就充满了光明和喜悦。这是必然之理,也是因果缘起的立足点。

在十二因缘的流转门中,无明、爱、取三烦恼,就是轮回的动力,即是现实轮回的主要情绪,即所谓“流转三界中,恩爱不能脱。”因此,对于自己的情绪进行有效管理,就能体现出生命层次的提高。这也是佛教临终关怀之所以要特别对于老、病、死者进行引导的悲心所在。希望凭藉这种关怀,能够使亲人、朋友或者陌生人,都能够获得更加完美自由的生命。因为,轮回的束缚,是完全可以超越的。

 

三、超越轮回的束缚

 

既然轮回就是生命和情绪循环不已的现象,具有不稳定性,具有无尽的局限和束缚,那么,消除这种不稳定和解脱这些束缚,也就成为改善生命的终极目标了。所以,解脱生死轮回,就是佛法不共世间法的义趣所在。

六道轮回之所以能够超越,是因为轮回的束缚乃是虚妄不实的幻象。六道都是由于凡夫众生的虚妄分别而导致的,轮回的本身并没有一个永恒真实的自我。轮回主体的神识就是“我执”的体现,这是生命中最大的一个误会!一切都是以“我”为中心,围绕这个被误会的“我”,而造作了各种善恶好坏的事业,随着这些善恶事业的力量,推动这个虚妄自我的主体——神识而上下循环,苦乐纷陈,轮回不已。

那么,只要能够解除生命中的这种“误会”,消除由于误会而产生的“我执”,停止以“我”为中心的一切行为,解放这个被束缚的“自我”,净化生命中的负面因素,使生命呈现其本来面目,就能够超越以“我”为轴心的苦轮,从此彻底解脱生死轮回。

超越轮回束缚的方法很多,归纳起来无非是“禅定”与“智慧”。修习禅定就可以消除不稳定的因素,使生命逐渐臻至稳定安详;修习智慧则可以解脱烦恼痛苦的束缚,从而达到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洒脱境界,还我生命的真实。在定、慧都到了圆满极致的时候,宁静和光明的佛性,就完全显露出来。此时,我们才算真正有了永恒的皈依。

所以,佛教的临终关怀就是以“超越轮回的束缚”为目的,以适当的方法,使临终者摆脱对死亡的恐惧,消除对自我的疑虑和误会。使其在生死危难的关键时刻,得以醒悟,回归自由的生命乐园——净土。

误会消除了,误会引起的六道轮回也终止了;生命觉醒了,觉醒之后的身心世界也没有障碍了。正如永嘉大师所说:“梦里明明有六趣,觉后空空无大千。”

在知道众生轮回六道,苦不堪言,确实是世间最根本的大事之后,那就应该妥善地解决这桩大事,使人生充满觉悟的激情和超越的智慧,觉悟乃人生之真谛。只有通过对生命的究竟觉醒,才能够免除梦幻颠倒的生死之苦,才能够于大千世界之中来去自如。因此,“以觉为本”也就成为佛教人生观的核心内容和价值取向之标的了。

 

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第3页·共14页

排版|正信

超越死亡·自序

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第2页·共14页

 

达 照

 

佛教发源于印度,印度是世界上四大文明古国之一,印度河文明的积淀与辉煌,恒河绵延不绝的滔滔流水,喜马拉雅山的皑皑雪峰,深邃悠远,高旷纯洁,给人一种高山仰止的虔诚,和神秘莫测的庄严。中国也是四大文明古国之一,昆仑山的血脉,始终贯穿着炎黄子孙勤劳勇敢的现实主义之精神。而在公元前后,古印度“以觉为本”的知足深沉之思想,越过高耸入云的葱岭,寻找到了中国“以人为本”的仁恕务实之土壤,从此开始了千百年来“以人为本、追求觉悟”的中国新文化之孕育。如果有人要问“中国精神”是什么?那就是这“以人为本,追求悟性”八个字。无论是佛教的八大宗派,还是传统到现代的儒家,无论是书画艺术的寓意,还是文学影视的追求,莫不体现这一以贯之的中国精神!

“以人为本”是立足于人间,“追求悟性”是超脱于世俗,二者不可缺少不可偏离。明清佛教的没落,是由于失去了“追球悟性”的光辉!禅思想走进欧美,则因为提倡了“追求悟性”的洒脱情怀。

以人为本,人有生老病死、忧悲恼苦,而在不同文明的熏陶下,却又是一种完全不同的表现。在尼泊尔,我看见了纯粹印度式的生死观,直令人目瞪口呆!

那是在恒河的一条支流旁,河边有一排长长的房子,大约有四五十间,房子六米深左右,没有隔间,面对混浊的河水,三面临空,背面一堵长长的墙壁。确切地说,更象是河边的一道长廊。房子里没有任何家具设备,只有许多简易的木板,每块木板上铺着床单,就在床单上躺着一些濒临死亡的人。他们的亲人好友都围绕着,口里念着经文,神色安详自然。根本看不出哪些是他们的家属,哪些是来帮助的,哪些是游客。死亡之后,换下的旧衣服被扔到河里(随波流出一段距离之后,自然有人会来捡走。被称为“粪扫服”),家属再把换了新净衣服的尸体抬放在房子门口用木材垒起的方墩上焚烧,烧完之后,就把骨灰扫入河中,从此结束了人生最后的“旅游”,他们认为死者从此可以升天了。

衰老、病危、死亡、焚烧、骨灰、生离死别,在这里没有哭声,没有眼泪,也没有欢笑,没有嘈杂。只有祈祷,只有沉默,只有真挚的安慰,只有超然的行动,只有默默的送别。一切都是那么平静,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应当。

被骨灰和死者遗物污染的河水,象泥浆一般混浊,臭气熏天。但就在上游洒下骨灰、下游也洒骨灰的中间河段,一群十岁左右的孩子们,赤身裸体的在跳水、游泳、嬉笑。当死者遗物飘流过身旁的时候,他们会用手将之拿起,再往下游扔去,大伙儿继续仰着、俯着、立着游泳,尽情而欢快。仿佛那污浊的臭水就是他们的清凉圣水,死亡就是他们生活的伴侣。我数了数,正好是七个孩子。

河的对岸,绿树丛生,猿猴戏耍;调蛇者演奏乐曲,人蛇共舞;苦行者披头散发,默坐静思;游客们络绎不绝,熙熙攘攘。这是一幅活泼的“生死画卷”。

在这里,生与死是和谐的,人与物是同体的,染与净是不二的,客与主是莫分的。

在经济落后、缺乏现代文明的社会里,尚且如此镇静、洒脱、和谐地对待生死,何况当今人类向现代化、后现代化迈进的时代,岂不是更应该享受生命的自在与和谐之美吗!

基于对这种生死观的感触,以及对佛教生死学的透视,回顾我们自身传统文化的历史和现状,似乎发现人们对于死亡真相的了解几近于零,对于死亡的训练更是荒漠无比,而对于死亡的态度也就难免谬误了。在二十一世纪的文明社会里,人类再也不能如此冷漠地面对死亡了,再也不能如此草率地解决死亡了。所以,“生死大事”和“以觉为本”也就成为佛教临终关怀的思想背景,依此引发了我们对于临终关怀的诸多事项进行介绍讨论之热忱!可以说,本书是面对想超越死亡束缚和了解佛教思想的读者而作的,同时充满了生活的艺术和实践的智慧,如能放下成见,必可得大受用!

本书上篇的第三、四、五、六章为佛教正面的临终关怀,包括了对“临终关怀”这个概念和范围的演绎确定、对死亡过程的分析介绍、对面临死亡的关怀提示、对中阴阶段的救度超拔。这是一般人所认识或想象得到的佛教正面的临终关怀。但是,本书下篇所揭示的自我关怀和反向关怀,却是以往未被人们所注意到的部分,是笔者首次在“临终关怀”这个课题中提出,并且以熟悉的佛法思想理论和史料来加以论述,展现了佛教临终关怀的深远意义在于——生死一如。

同时,佛教是一种全面关注生命内在真实和内在超越的学说和教育,生命当然包含了生活和死亡,在生死之间找到普遍性的真理,然后彻底超脱了生活和死亡的束缚,这是比较现实的理想境地。再说目前,人类文明正面临着重大的转型阶段,中国社会乃至佛教本身也同样面临着重新整合的机遇和挑战,佛教也应该有一个新面貌展示在世人面前了。

三大语系的佛教教育都有其自身的优点和局限,藏传佛教着重信仰和修证的次第,南传佛教贴近生活融入社会,而真正体系庞大的就是汉传佛教了,因为汉传佛教流行区域最为广阔,教育形式最为丰富。就中国汉地佛教而言,目前缺乏修证次第、融入生活、学术研究、有机管理等等教育方式,于是有不少信徒产生了一种“出离汉传佛教”的现象,去追寻南传或藏传的佛教教育。就汉传佛教教育而言,佛学院是佛学教育的基地,已经成为佛教教育的重心所在,而佛学教育仅仅只是佛教教育的一个重要环节而已,与真修实证是不可分离、不可偏重的。“佛学教育”和“佛教教育”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教育的范围、对象、方法、结果都有明显的差异。所以,僧团素质如何,佛学院不应负全部的责任,重要的责任在于学僧的常住寺院。寺院或者道场,理应担当起佛教教育的神圣使命。而一个寺院是否如法有效地起到佛教教育的功能作用,如何体现大乘佛法的精神,我构思了七个方面的修学内容:第一培养福德、第二学习教理、第三实修证悟、第四弘法利生、第五僧团住持、第六慈悲济世、第七临终关怀。

这七步如果都能够实现的话,这个寺院一定是完全体现大乘佛法的道场,这个行者也一定就是整个大乘佛法的实证者、成就者了。如果只是具有其中的任何一项,也是一个很有特色的寺院,行者也是一位修学有所专长的人才了。而从前到后,自始至终,就有次第渐进的过程。我正想从这个思路开始探索佛教教育的外在形式和精神内涵。

恰巧,今年年初杭州灵隐寺的定源法师来信说,浙江大学出版社想出版一套临终关怀的丛书,其中有一本是佛教方面的,问我能否担任这项任务。我本来是教学任务繁忙,无暇顾及写作。但临终关怀这个课题正是我上述七步当中的第七步,是我必须探讨的佛法内容,既然有外缘来促进自己努力完成,何不借此东风呢!所以,我就不揣陋劣,答应下来了。随后,与丛书主编杜希武先生取得联系,并开始搜集资料,在杜先生的鼓励和帮助下,着手撰写文稿。悠悠忽忽,断断续续,挨过了整整一年时间了。

一年来,导师方广锠先生从始至终都关心此事,审阅了全部文稿,并对书中的“独创”部分表示欣赏,给予了极大的鼓励。普陀山佛学院的领导和师生们对我诸多照顾,特别是续圣法师、2001级本科班的部分同学帮我看了书稿,提出许多宝贵的意见,使我在修改过程中得以受用。感激不尽!

在这里,我特别要提到的是,自2001年来普陀山佛学院闭关至今,一直都是戒修法师为我护关,从早到晚风雨无阻,精心护持令我感动!以及庆喜法师、能忍法师、门肃法师、修定法师等,也都帮了我很多的忙。还有我深心敬仰爱戴的白光老法师,时常不忘教诲我,慈母般地关怀我。诸位大德的护念,使我很顺利地提前完成了闭关计划,欢悦之情难以言表,道情友谊感铭五内,佛恩师德永不忘怀!

不幸的是,我的剃度恩师了识上人于今年秋季辞世了。愿以此书功德,回向恩师之灵往生西方极乐净土,亲见彼佛弥陀世尊,乘愿再来广度众生!普愿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

 

文成达照于普陀山佛学院

2003年12月12日

 

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第2页·共14页

排版|正信

敦煌本P2039V号《金刚经赞》的考察

达 照

 

一、问题的提出

 

佛教传入中国之后,经过初传期的努力,在中国得到了迅猛的发展,从而形成了一个庞大的体系,这个体系主要是因为佛教经典的不断译入和义学沙门的不断涌现而构成的。自姚秦鸠摩罗什译经、传教的时候开始,中国人才真正理解了印度佛教的中观般若思想,从而摆脱了长达二百多年“格义佛教”的尴尬局面,奠定了以后走“中国佛教”道路的基础。

在罗什三藏翻译的佛经里,《金刚经》是最受欢迎的典籍之一,也是流通面最广的佛经之一。虽然,在中国对《金刚经》有过六次翻译,但人们仍以罗什译本作为读诵受持的课本,或注疏讲解的底本。二十世纪初发现的敦煌遗书里,罗什译本《金刚经》的写卷也是最多的。甚至于对《金刚经》而做各种形式的发挥,也大多依据罗什译本,如“金刚忏”、“金刚会”、“金刚赞”、“金刚偈”、“金刚颂”,乃至《金刚经》相关题材的文学故事、感应故事等等。从而构成了多种形态的“金刚经”相关文献,这对在中国流传的佛经来说,也是少有的现象。

《金刚经赞》就是上述“多种形态” 的佛典文献之一,在敦煌遗书中,保存了多种不同版本、不同内容而同名为《金刚经赞》的卷子,如:俄дх00296号《金刚经赞一本》、S5464号《金刚经赞》、P2184号《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后序并赞》、P3645号《金刚经赞文》、P2039V号《金刚经赞一卷》、俄ф323号等等。从内容上看,俄дх00296号、S5464号与P3645号是同一种文献,P2184号是另一种,而俄ф323号、P2039V号《金刚经赞一卷》等又是与前二者不同内容的文献。

重要的是P2039V号、俄ф323号等的内容与敦煌写经的《梁朝傅大士颂金刚经》基本一致,P2039V号《金刚经赞》实是《梁朝傅大士颂金刚经》(夹颂形式)的单行本,而《梁朝傅大士颂金刚经》在敦煌遗书中,目前发现有十四个卷子,此外,还有《房山石经·辽金刻经》中收的《梁朝傅大士夹颂金刚经》一卷,《卍续藏经》中也收了一些注解《金刚经》时夹进去的“傅大士颂”,据香港衍空法师的研究,还有高丽和土耳其版的《傅大士金刚经颂》等等,只是在各个版本之间又有着很大的差异。所以,本文的写作就以P2039V号《金刚经赞》为中心,而展开讨论。

自二十世纪初,日本学者井ノ口泰淳①和中村不折②等发起对傅大士及其《金刚经颂》的研究,文革后继有矢吹庆辉③、陈祚龙④、释衍空⑤、张子开(张勇)⑥等也作了大量的研究,并取得了相当的成果。到目前为止,基本获得了“《傅大士金刚经颂》并非傅大士所作”的一致看法。虽然通过考证,可以认定是伪托傅大士的作品,但都没有直接的、明确的依据,仍然不知道是原作者自己伪托傅大士之名而作的呢,还是别人嫁接上去的?

在P2039V号《金刚经赞一卷》的标题下有提示:“依无著论科判七义句者”,这就有力地说明了《金刚经赞》的创作依据,同时也就告诉我们创作的上限年代了。而在其五十个赞文中,第二赞“一大阿僧衹……”和第四十八赞“施宝如沙数……”的特色非常鲜明,它又说明了什么样的问题呢?此外,《金刚经赞》与《弥勒菩萨偈颂》之间又什么样的关系呢?凡此种种,都是本文要考索的问题。

 

二、若干问题的考察

 

(一)总说

法国存的P2039V号《金刚经赞》,首尾完好无损,字体较佳,首题为“金刚经赞一卷”,尾题为“金刚赞一卷”,可见《金刚经赞》又称《金刚赞》,无作者名,共五十个赞,每赞五言八句,四十字为一个赞。

抄写在《金刚经赞》前面的一个卷子是《三界唯心无外境论一卷》,据此推断,应属唯识法相学的著作,而这两个卷子抄写在一起,从笔迹的特点来看,两个卷子是同一个人写的。因此,P2039V号《金刚经赞》可能是法相宗的学人抄写上去的。这又可以说明《金刚经赞》在流传过程中,曾经得到过法相宗学人的重视,甚或即是法相宗学人所著。

值得注意的是,在首题“金刚经赞一卷”下有“依无著论科判七义句者”,这是一条非常重要的信息,说明了作者创作此赞是有所依据的,按佛教徒重视“传承”这一特点来看,他是一位很虔诚的佛教徒,同时也是一位学风严谨的学者。但是,他为什么不留下姓名?却是值得推敲的问题,大概是因为对“名利”不感兴趣吧!这里的“七义句”与《金刚经赞》之间的关系,有值得我们进一步探讨的必要。

此外,赞文中的“一大阿僧祇”到了后来就被改成“三大阿僧祇”了,从侧面说明了本文献有个发展、变易的过程。

P2039V号《金刚经赞》中有一个赞多出了四句,其原因如何,亦有进行探讨的必要。

在这号卷子中,还有两个赞与《弥勒菩萨八十行偈》相对应,可以进行对比研究。

 

(二)关于“无著论科判七义句”

在P2039V号《金刚经赞》的首题下,有“依无著论科判七义句者”一句,这说明作者撰《金刚经赞》所依据的是,无著菩萨造的《金刚般若论》“科判”部分中提到的“七句义”。因此,我们有必要对《金刚般若论》及其“七义句”进行了解。

 

1、对无著《金刚般若论》科判中所引《金刚经》原文的考异

《金刚般若论》,又名《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论》,有无著菩萨造和天亲菩萨造两种。天亲菩萨造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论》三卷,由元魏菩提流支译出,今收于《大正藏》第二十五卷No:1511。无著菩萨造的《金刚般若论》,由隋朝南印度三藏达摩笈多译出,今有两个版本:一为宋元版,名《金刚般若论》二卷;二为明版,名《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论》三卷,此二版分别收于《大正藏》第二十五卷No:1510-1与No:1510-2。

《金刚般若论》,是依《金刚般若经》所造的“释经论”,其思想内容是以《金刚经》为中心,由此而展开论述的。在《金刚般若论》的科判中,作者把整部《金刚经》判为七科,即所谓的“七义句”,也由此来发挥其中的经义。

《金刚经》在中国有六种译本:姚秦鸠摩罗什译,名为《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收在《大正藏》No。235;元魏菩提流支译,名为《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收在《大正藏》No。236;陈真谛译,名为《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收在《大正藏》No。237;隋达摩笈多译,名为《金刚能断般若波罗蜜经》,收在《大正藏》No。238;唐义净译,名为《佛说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收在《大正藏》No。239;唐玄奘译,名为《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大般若经》577卷第9分),收在《大正藏》No。220。

然而,无著菩萨造《金刚般若论》(宋元本)所引的《金刚经》原文,并不见于六种译本的《金刚经》中,我们可以列表进行全面的比较:

《金刚般若论·科判》中所引《金刚经》原文与《金刚经》六种译本对照表

无著《金刚般若论》笈多译(宋元本) 罗什译本 流支译本 真谛译本 笈多译本 义净译本 玄奘译本
希有世尊,云何如来以第一善摄摄受所有菩萨摩诃萨也。 希有!世尊!如来善护念诸菩萨。 希有!世尊!如来应供正遍知,善护念诸菩萨。 希有世尊!如来应供正遍觉知,善护念诸菩萨摩诃萨,由无上利益故。 希有!世尊!乃至所有如来应正遍知!菩萨摩诃萨顺攝,最胜顺攝。 希有!世尊!希有!善逝。如来应正等觉,能以最胜利益,益诸菩萨; 希有!世尊!乃至如来、应、正等觉,能以最胜攝受,攝受诸菩萨摩诃萨;
云何菩萨应住? 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云何住? 云何菩萨大乘中,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云何住? 若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行菩萨乘,云何应住? 菩萨乘发行住应? 若有发趣菩萨乘者,云何应住? 诸有发趣菩萨乘者,应云何住?
此菩萨应生如是心。 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 诸菩萨生如是心。 若善男子善女人,发菩提心,行菩萨乘,应如是发心。 菩萨乘发行,如是心发生应。 若有发趣菩萨乘者,当生如是心。 诸有发趣菩萨乘者,应当发起如是之心。
菩萨不住于物,应行布施。 菩萨于法,应无所住,行于布施。 菩萨不住于事行于布施,无所住行于布施。 菩萨不著己类而行布施,不著所余行于布施。 不菩萨摩诃萨事住施与应,无所住施与应。 菩萨不住于事,应行布施。不住隨处,应行布施。 菩萨摩诃萨不住于事应行布施,都无所住应行布施。
须菩提!于意云何?应以相具足见如来不? 须菩提!于意云何?可以身相见如来不? 须菩提!于意云何?可以相成就见如来不? 须菩提!汝意云何?可以身相胜德见如来不? 彼何意念?善实!相具足如来见应? 妙生!于汝意云何?可以具足胜相观如来不? 于汝意云何?可以诸相具足观如来不?
世尊!颇有众生,于未来世, 世尊!颇有众生, 世尊!颇有众生,于未来世末世, 世尊!于今现时及未来世,颇有菩萨… ,世尊!颇有众生,当有未来世, 世尊!颇有众生,于当来世, 世尊!颇有有情于当来世,
有法如来正觉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耶? 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耶? 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耶? 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耶? 有如来应正遍知,无上正遍知证觉? 如来于无上菩提有所证不? 颇有少法,如来、应、正等觉证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耶?
须嚧多阿般那颇作是念 须陀洹能作是念 须陀洹能作是念 须陀洹能作是念 流入如是念 诸预流者颇作是念 诸预流者颇作是念
有法如来于燃灯佛所。 如来昔在然灯佛所,于法有所得不? 如来昔在然灯佛所,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法不? 昔从然灯如来阿罗诃三藐三佛陀所,颇有一法,如来所取不? 有一法,若如来灯作如来应正遍知受取? 如来昔在然灯佛所,颇有少法是可取不? 如来昔在然灯如来、应、正等觉所,颇于少法有所取不?
须菩提!若有如是言,我成就庄严国土。 须菩提!于意云何?菩萨庄严佛土不? 佛告须菩提:若菩萨作是言:我庄严佛国土。 佛告须菩提:若有菩萨作如是言:我当庄严清净佛土。 善实!菩萨摩诃萨如是语:我国土庄严成就我者。 妙生!若有菩萨作如是语:我当成就庄严国土者。 佛告善现:若有菩萨作如是言:我当成办佛土功德庄严。
须菩提!譬如有丈夫。 须菩提!譬如有人, 须菩提!譬如有人, 须菩提!譬如有人, 譬如,善实!丈夫有此如是色我身有, 妙生!譬如有人, 佛告善现:「如有士夫,
须菩提!于意云何?若恒伽河所有沙,复有尔许恒伽河。 须菩提!如恒河中所有沙数,如是沙等恒河, 须菩提!如恒河中所有沙数,如是沙等恒河, 佛告须菩提:「汝意云何?于恒伽江所有诸沙,如其沙数所有恒伽, 善实!所有恒伽大河,沙彼所有,如是恒伽大河有, 妙生!于汝意云何?如殑伽河中所有沙数,复有如是沙等殑伽河, 佛告善现:「于汝意云何?乃至殑伽河中所有沙数,假使有如是沙等殑伽河,
须菩提!三千大千世界中所有地尘, 须菩提!于意云何?三千大千世界所有微尘, 须菩提!于意云何?三千大千世界所有微尘, 佛告须菩提:「三千大千世界所有微尘, 善实!三千大千世界地尘有, 妙生!三千大千世界所有地尘, 佛告善现:「乃至三千大千世界大地微尘,
须菩提!于意云何?应以三十二大丈夫相,见如来应正遍觉不? 须菩提!于意云何?可以三十二相见如来不? 须菩提!于意云何?可以三十二大人相见如来不? 佛告须菩提:「汝意云何?可以三十二大人相见如来不? 彼何意念?善实!三十二大丈夫相,如来应正遍知见应? 妙生!于汝意云何?可以三十二大丈夫相观如来不? 佛告善现:「于汝意云何?应以三十二大士夫相观于如来、应、正等觉不?
须菩提!若女人、若丈夫舍恒伽河沙等身; 须菩提!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以恒河沙等身命布施; 须菩提!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以恒河沙等身命布施; 佛告须菩提:若有善男子善女人,如诸恒河所有沙数,如是沙等身命舍以布施; 善实!妇女若,丈夫若,日日恒伽河沙等我身舍 妙生!若有男子女人,以殑伽河沙等身命布施; 佛复告善现言:假使若有善男子或善女人,于日日分舍施殑伽河沙等自体
若如来忍波罗蜜, 忍辱波罗蜜, 如来说忍辱波罗蜜, 如来忍辱波罗蜜, 若如来忍彼岸到, 如来说忍辱波罗蜜多, 如来说忍辱波罗蜜多,
须菩提!若女人、若丈夫,于此法门受持, 须菩提!当来之世,若有善男子、善女人,能于此经受持, 须菩提!若有善男子善女人,能于此法门,受持, 须菩提!于未来世,若有善男子善女人,受持, 善实!若善家子、善家女若,此法本,受当、持当, 妙生!若有善男子善女人。能于此经受持, 善现!若善男子或善女人于此法门受持,
世尊,云何菩萨应住? 世尊!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云何应住? 世尊!云何菩萨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云何住? 世尊!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行菩萨乘,云何应住? 云何,世尊!菩萨乘发行住应? 世尊!若有发趣菩萨乘者。应云何住? 世尊!诸有发趣菩萨乘者,应云何住?
有法如来于燃灯佛所,正觉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如来于然灯佛所,有法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不? 如来于然灯佛所,有法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不? 于然灯佛所,颇有一法如来所得,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不? 善实!有一法若如来灯作如来应正遍知边,无上正遍知证觉? 如来于然灯佛所,颇有少法是所证不? 如来昔于然灯如来、应、正等觉所,颇有少法能证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不?
须菩提!譬如丈夫妙身、大身。 须菩提!譬如人身長大。 须菩提!譬如有人,其身妙大。 须菩提!譬如有人遍身大身。 譬如,善实!丈夫有具足身大身。 妙生!譬如丈夫,其身長大。 佛告善现:譬如士夫具身大身。
须菩提!若菩萨如是言:我国土庄严成就。 须菩提!若菩萨作是言:我当庄严佛土, 须菩提!若菩萨作是言:我庄严佛国土。 须菩提!若有菩萨说如是言:我当庄严清净佛土, 若,善实!菩萨如是语:我佛土庄严成就, 妙生!若有菩萨言:我当成就佛土严胜、佛土严胜者, 善现!若诸菩萨作如是言:我当成办佛土功德庄严,
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有肉眼不?乃至若此三千大千世界。 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有肉眼不? 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有肉眼不? 须菩提!汝意云何?如来有肉眼不? 彼何意念?善实!有如来肉眼? 妙生!于汝意云何?如来有肉眼不? 佛告善现:于汝意云何?如来等现有肉眼不?
须菩提!于意云何?应以色身成就见如来不? 须菩提!于意云何?佛可以具足色身见不? 须菩提!于意云何?佛可以具足色身见不? 须菩提!汝意云何?可以具足色身观如来不? 彼何意念?善实!色身成就如来见应? 妙生!于汝意云何?可以色身圆满观如来不? 佛告善现:「于汝意云何?可以色身圆实观如来不?
须菩提!于意云何?应以相具足见如来不? 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可以具足诸相见不? 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可以具足诸相见不? 须菩提!汝意云何?可以具足诸相观如来不? 彼何意念?善实!相具足如来见应? 妙生!可以具相观如来不? 佛告善现:于汝意云何?可以诸相具足观如来不?
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作是念:我说法耶? 须菩提!汝勿谓如来作是念:我当有所说法。 须菩提!于意云何?汝谓如来作是念:我当有所说法耶? 须菩提!汝意云何?如来有如是意,我今实说法耶? 彼何意念?善实!虽然,如来如是念我法说? 妙生!于汝意云何?如来作是念:我说法耶? 佛告善现:于汝意云何?如来颇作是念:我当有所说法耶?
须菩提!非众生,非不众生。 须菩提!彼非众生,非不众生。 须菩提!彼非众生,非不众生。 佛告须菩提:彼非众生,非非众生。 不,彼,善实!众生,非不众生。 佛告妙生:有生信者。彼非众生,非非众生。 善现!彼非有情、非不有情。
须菩提!于意云何?颇有法如来正觉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不? 须菩提白佛言:世尊!佛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为无所得耶? 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耶? 须菩提!汝意云何?颇有一法如来所得,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不? 彼何意念?善实!虽然,有法若如来无上正遍知证觉? 妙生!于汝意云何?佛得无上正等觉时,颇有少法所证不? 佛告善现:于汝意云何?颇有少法,如来、应、正等觉现证无上正等菩提耶?
复次,须菩提!三千大千世界中,所有须弥山, 须菩提!若三千大千世界中所有诸须弥山王, 须菩提!三千大千世界中,所有诸须弥山王, 须菩提!三千大千世界中,所有诸须弥山王, 善实!所有三千大千世界须弥山王, 妙生!若三千大千世界中,所有诸妙高山王, 善现!……量等三千大千世界其中所有妙高山王,
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可以相具足正觉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莫作是念: 须菩提!汝若作是念:如来不以具足相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须菩提!莫作是念: 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可以相成就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耶?须菩提!莫作是念: 须菩提!汝意云何?如来可以具足相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不?须菩提!汝今不应作如是见: 彼何意念?善实!相具足如来无上正遍知证觉不?……不,善实!相具足如来无上正遍知证觉: 妙生!诸有发趣菩萨乘者,其所有法是断灭不?汝莫作是见: 佛告善现:「于汝意云何?如来、应、正等觉以诸相具足现证无上正等觉耶?善现!汝今勿当作如是观:
须菩提!如是念发行菩萨乘者,有法说断灭耶? 须菩提!汝若作是念,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者,说诸法断灭。 须菩提!汝若作是念,菩萨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说诸法断灭相。 须菩提!若汝作是念:如来有是说:行菩萨乘人,有法可灭。 善实!有如是语,菩萨乘发行有法破灭施设断。 趣菩萨乘者,其法不失。 善现!如是发趣菩萨乘者,颇施设少法若坏若断耶?
须菩提!菩萨于福聚,不应受,不应取。 须菩提!菩萨所作福德,不应貪著。 须菩提!菩萨不受福德,不取福德。 须菩提!行大乘人,不应執取福德之聚。 不复,善实!菩萨福聚取应。 妙生!菩萨不应取其福聚。 善现!菩萨不应攝受福聚。
若有如是言,如来若去, 若有人言:如来若来若去, 若有人言:如来若去, 若有人言:如来, 若有如是语:如来去若, 如有说言,如来若来若去, 若有说言如来若去,
须菩提!若复善家子、善家女,以所有三千大千世界中地尘。 须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以三千大千世界碎为微尘, 须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以三千大千世界微尘, 须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以三千大千世界地大微尘, 善实!善家子若、善家女若,所有三千大千世界地尘, 妙生!若有男子女人,以三千大千世界土地碎为墨尘, 善现!若善男子或善女人,乃至三千大千世界大地极微尘量等世界,
须菩提!若复菩萨,以无量无数世界。 以三千大千世界碎为微尘。 复以尔許微尘世界,碎为微尘阿僧祇。 以三千大千世界地大微尘,燒成灰末,合为墨丸,如微尘聚。 彼如是色类墨作已,乃至如是不可数,譬如最小聚。 以三千大千世界土地碎为墨尘。 即以如是无数世界色像为量如极微聚。
如星翳灯幻,露泡梦电云。于诸有为法,应当如是观。 一切有为法, 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 应作如是观。 一切有为法, 如星翳灯幻, 露泡梦电云, 应作如是观。 应观有为法,如暗翳灯幻,露泡梦电云。 星翳灯幻,   露泡梦电,   云见如是,   此有为者。 一切有为法,  如星翳灯幻,  露泡梦电云,  应作如是观。 诸和合所为,如星翳灯幻,露泡梦电云,应作如是观。
须菩提!佛法佛法者,如来说非佛法。 须菩提!所言一切法者,即非一切法, 须菩提!所谓佛法佛法者,即非佛法, 须菩提!所言佛法者,即非佛法, 佛法佛法者,善实!非佛法, 妙生!一切法、一切法者,如来说为非法, 善现!诸佛法诸佛法者,如来说为非诸佛法,

 

从上表可以看出,无著菩萨造《金刚般若论》所依的《金刚经》原文,在中国历代的《金刚经》六种译本中,是找不到的,甚至与笈多三藏自己翻译的《金刚经》也大相径庭,这非常值得注意,据我所知,这个问题目前尚无人提出过,而明本的《金刚般若论》所引经文却都改为元魏菩提流支的译本,是否就因为宋元本的《金刚般若论》所引经文与六种译本的《金刚经》原文对不上号,才选择了流支的译本?

按常理说,笈多三藏自己翻过《金刚经》,在译《金刚般若论》时要引到《金刚经》原文,应从他自己译的《金刚经》中摘录出来就行了,而这里却表现了极大的差异,这就有三个可能:

第一、无著菩萨造《金刚般若论》所依的《金刚经》原文与中国历代六译所依的梵文《金刚经》不属同一版本。所以,翻译时亦不能相同。从而说明《金刚经》在印度流传的时候,就已经有多个不同的版本。

第二、由于笈多三藏翻译《金刚经》和《金刚般若论》的时间不同,他是从天竺来的译经师,初到时语言还不太通顺,后来就比较熟练了。因此,翻译经文的语言也就不同了。由此可以说明天竺来的译经师,在中国还有个适应、成熟的过程。

第三、在流传过程中,后人把几种译本的《金刚经》互参揉合,因此产生了单独的版本。从而表明中国人不但“好简”,而且“好改”。

总之,这对研究《金刚经》的译本来说,是一个非常有价值的文献资料。那么,以上的可能性中哪一种更接近事实呢?

首先,在无著菩萨造的《金刚般若论》中,其所引的《金刚经》原文,与中国历代六种译本的《金刚经》原文相比较,虽然在文字上存在着很大的差异,但是在文意上却都有相对应的地方,而且,与各种译本的次序也没有多大的区别。因此,《金刚经》在印度流传的时候,就已经有各种不同版本的可能性,几乎是不存在的。

其次,笈多三藏翻译《金刚经》,是他来中国译经的初期,他是从印度⑦来到中国的,刚来时对中国的文字语言还不能很好地把握,更不可能非常熟练地运用,而且翻译的时间也比较仓促,未来得及核校、修订就遇到战乱,于是便以梵文语序的形式流传下来了,如智昇的《开元释教录》卷六末说:

“初笈多翻《金刚能断般若波罗蜜经》一卷,及《普乐经》一十五卷。未及练覆值伪郑沦废,不暇重修。今卷部在京。”⑧

 

所以,在六种译本中,笈多三藏翻译的文字语言,最为晦涩。可能是先译《金刚经》,后译《金刚般若论》,在比较熟练汉文的时候,同时也借鉴了他以前的诸家译本,才把《金刚般若论》翻译出来,因此,他两次翻译的语言文字就不一样了。由此说明天竺来的译经师,在中国还有个适应、成熟的过程。

但据智昇说,笈多在大业年间就能够非常通畅地应运汉文了,如说:

“笈多乘机专主传译,从大业初年终大业末岁,译《大方等善住意》等经九部,並文义澄洁,华质显畅。”⑨

 

事实上,我们这里应该考虑到“翻译”佛经的具体步骤,一般地说,译梵为汉,起码需要译经、润文、证义等三个步骤,如《佛祖统记》卷四十三说:

“(太空兴国五年)二月,北天竺迦湿弥罗国三藏天息灾、乌填曩国三藏施护来,召见赐紫衣,敕二师同阅梵夹。时上盛意翻译,乃诏中使郑守均,於太平兴国寺西建译经院,为三堂:中为译经、东序为润文、西序为证义。”⑩

“如果更具体地来分析,则有九个步骤,即:

第一译主(正坐面外宣传梵文)、第二证义(坐其左与译主评量梵文)、第三证文(坐其右听译主高读梵文以验差误)、第四书字(梵学僧审听梵文书成华字犹是梵音)、第五笔受(翻梵音成华言)、第六缀文(回缀文字使成句义)、第七参译(参考两土文字使无误)、第八刊定(刊削冗长定取句义)、第九润文(官于僧众南向设位参详润色)。”11

 

翻译一部佛经需要经过这么多的程序,以此为准,再来看上述智昇的话“未及练覆”,即是指笈多三藏所译的《金刚经》还没有完成所有的“译经程序”便搁下了12,直到后来王世充称“郑”时,终也未能完成译事。另外,“伪郑沦废”事在武德二(619)年13,而笈多三藏也在同年去世了14,所以他译《金刚经》一事还没有完成,就只能以粗略的形态保存下来了。

可想,《金刚般若论》和《金刚经》是他在两个时间内翻译的,因此,译文的不同也就自然而然的了。

但是,即便这样的话,也并不排除第三个“好改”的可能,《金刚般若论》现存有两个版本,“宋元本”和“明本”中所引的《金刚经》原文大不相同,“明本”所引的经文全是元魏·菩提流支的译本,这肯定是后人移植的结果,虽然不是杜撰,但也已是对原译进行改动了,这种不忠实原译本的作风,无论是从严谨的学术态度,还是从虔诚的信仰角度来说,都是不可取的。就拿《金刚般若论》来说(拟确为笈多三藏所译),假如“宋元本”失传了,看“明本”根本就无法了解原译本的风貌,因为“明本”不但在对《金刚经》的引文进行改换,而且对《金刚般若论》的原文也进行删改。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这种现象?是否编辑“明本”的学人已经发现了“宋元本”与诸译本《金刚经》原文不同,并以为也不是笈多三藏《金刚般若论》的原译本,遂将其全部改为流支的译文呢。

 

2、对“无著《(金刚般若)论》科判(中)七义句”的考察

所谓“七义句者”,如《金刚般若论》说:

“七义句者:一种性不断、二发起行相、三行所住处、四对治、五不失、六地、七立名。此等七义句,于般若波罗蜜经中成立,故名“义句”。于中前六义句,显示菩萨所作究竟。第七义句,显示成立此法门故,应如是知”15。

 

由此可见,无著菩萨对《金刚经》是有独到见解的,他认为《般若波罗蜜经》中的内容可以用“七义句”来概括,同时“七义句”也是“般若波罗蜜”得以成立的主要前题,如说:“成立七种义句已,此般若波罗蜜即得成立”16。

那么。“七义句”是什么意思呢?据唐·窥基大师的解释说:

“初标七句,彰一部之大旨;后释前文,配经文之所在。所明名义,能诠名句,以教诠义,名为有义句。义之句故。或义是所诠,文为能诠,以文随义,皆有七故,名七义句。若文若义,皆有七故。”17

 

这里所指的“七义句”与无著菩萨所说的应是同一含义。无著菩萨说“成立七种义句已,此般若波罗蜜即得成立”,窥基大师解释时则说“初明七句,申正述之宏纲”,所以,“七义句”是融摄此经的纲要、宗旨。义是指语言文字所表达的义理内涵,句则指经文中的“语言文字”。从义理和文句这两个角度来分析,概括为七类,故名为“七义句”。

依“七义句”来判释《金刚经》,其判释情况如何呢?

一“种性不断”:从上座须菩提最初说:“希有世尊,云何如来以第一善摄摄受所有菩萨摩诃萨也”等等,显示般若波罗蜜流行于世的目的,乃是为了能够使“佛种不断故”。其中,“善摄”是指已经成熟的菩萨,在佛陀证道转法轮的时候,是以五义18而建立菩萨法;“付嘱”则是指已经得到摄受的菩萨,在佛陀涅槃的时候,也是以五义来建立菩萨法的。所以,《金刚经》中的“善摄”与“付嘱”二种,是显示“种性不断”。

二“发起行相”:从须菩提开始问佛:“云何菩萨应住?”等等,这又说明了三个问题:一、应住是指“欲愿”,显示佛法能摄受菩萨,也是菩萨摄受众生的方法;二、修行是指相应于“三摩钵帝”19,显示菩萨能够成就道业;三、降伏则指“折伏散乱”,显示修行不失正道。

三“行所住处”:是指发起行相所住处,此中又分为“十八种”,即上文所说“十八住处”。从“发心住”到“上求佛道住”,是有次第相续的,菩萨为度众生,就应该于此中安住、修行并降伏其心,即远离慢、喜、动等障碍修道之心。

四“对治”,是指在修行“十八住处”的时候,应具备两种对治:即“邪行”及“共见正行”。有相布施、生心皆是菩萨邪行,“应行布施”即是邪行对治;若菩萨度众生、行于布施等皆是共见正行,若菩萨无众生相、不住相而行布施等即是共见正行对治。

五“不失”,是指远离二边,即“增益边”及“损减边”。如经中说“须菩提,佛法佛法者,如来说非佛法”,是遮增益边;说“是名佛法”,是遮损减边。菩萨应离此二边,才不会失去对治,所以叫做“不失”。

六“地”,是指修行所经历的位次,有三种:一是信行地,指“十八住处”中的前十六住处所显示的地位;二是净心地,指“十八住处”中的第十七住处“证道地”所显示的地位;三是如来地,即“十八住处”中第十八住处“上求佛地”所显示的地位。

由此可知,“十八住处”是“七义句”的中心,所以,P2039V号《金刚经赞》指出了“七义句”,并在第八个赞文前面标了“十八住处”四字,而俄ф323号《金刚经赞》中则把“十八住处”分别与赞文相搭配,实际上,在俄ф323号《金刚经赞》的内容中,“十八住处”就已代替了P2039V号《金刚经赞》中所指出的“七义句”。或者说是对“依无著论科判七义句者”的一种更加具体的落实与体现。

七“立名”,是指成立《金刚经》的名字,在每一部经中,经名往往能够体现整部经的甚深含义的,比如智者大师九旬谈“妙”,开《法华玄义》,说明经名的重要性。

 

(三) 第二个赞“一大阿僧衹……”的考察

需要特别提出的是,P2039V号《金刚经赞》的第二个赞文中所提到的“一大阿僧祇”,除被判为“演变期的版本”的S4105号外,其它有这个赞的所有文献20均为“三大阿僧祇”,到底是“一”还是“三”?早期版本为“一大阿僧祇”,为何到了后来又变成“三大”了呢?

 

1、关于“一大阿僧祇”

我们还是从这个赞文的本身来探讨吧,赞的全文是:

“一大阿僧祇,万行俱齐修;既悟人无我,长住圣道流;

二空方渐证,三昧任遨游;创居欢喜地,常乐遂无忧。”

 

这个赞的意思是:菩萨在第一大阿僧祇劫齐修六度万行的过程中,首先悟得人无我的“人空”之理,断除我见,从此进入“圣道流”21;然后逐渐证人、法二空之理,得无量三昧,登上欢喜地,从此以后就不再受生死忧苦的束缚了。

阿僧祇,梵语作asam!khya或asam!khyeya,译为无数或无央数,原意是指数目的最大极限。“一大阿僧祇”,指的是“一大阿僧祇劫”,“劫”是时间名,梵语作kalpa,译作长时,意谓长远的时间;“劫”有大中小之分,此处指大劫;一大阿僧祇劫即一个大阿僧祇劫。通常讲“三大阿僧祇劫”,是菩萨积集菩提资粮的时间。

一般将“三阿僧祇劫”以“一阿僧祇劫”为一期,分成三期。但关于各期的修行经历与成就,诸经所说不一。如《优婆塞戒经》卷一说:“我于往昔宝顶佛所满足第一阿僧祇劫,然灯佛所满足第二阿僧祇劫,迦叶佛所满足第三阿僧祇劫”22。《大毗婆沙论》卷一七八谓初阿僧祇劫逢事七万五千佛,第二阿僧祇劫逢事七万六千佛,第三阿僧祇劫逢事七万七千佛23。《大智度论》卷四谓初阿僧祇中,心不自知我当作佛;二阿僧祇中,心虽能知我必作佛,而口不称我当作佛;三阿僧祇中,心了了自知得作佛,口宣我于来世当作佛而无所畏24。

在大乘佛教里,《瑜伽师地论》卷四十八认为,一切住总经三无数大劫方得圆证:经第一无数大劫,勇猛精进者次第证得极欢喜住;经第二无数大劫,证得无加行、无功用无相住;经第三无数大劫,证得最上成满菩萨住。如说:

“谓经第一无数大劫。方乃超过胜解行住。次第证得极欢喜住。此就恒常勇猛精进。非不勇猛勤精进者。复经第二无数大劫。方乃超过极欢喜住。乃至有加行有功用无相住。次第证得无加行无功用无相住。此即决定以是菩萨得净意乐。决定勇猛勤精进故。复经第三无数大劫。方乃超过无加行无功用无相住及无碍解住。证得最上成满菩萨住”25

 

又如《摄大乘论本》卷下说:

“复次,凡经几时修行诸地可得圆满?有五补特伽罗经三无数大劫:胜解行补特伽罗经初无数大劫,修行圆满;清净增上意乐行补特伽罗及有相行、无相行补特伽罗,于前六地及第七地,经第二无数大劫修行圆满;即此无功用行补特伽罗,从此已上至第十地,经第三无数大劫修行圆满。”26

 

此说以地前所经的时间为初阿僧祇,初地至第七地为第二阿僧祇,八地至十地为第三阿僧祇。

上述赞文中“创居欢喜地”的一个“创”字,就明确地告诉我们这里是指经过修六度万行之后而“初登”欢喜地之意,据大乘佛教尤其是唯识宗而言,初创欢喜地的菩萨,在修行上是经历了“一大阿僧祇”,而非三大阿僧祇。因此,《金刚经赞》中应该是“一大阿僧祇”,而不是“三大阿僧祇”。

 

2、关于“三大阿僧祇”

从赞文的前后内容联系起来看,应该是“一大阿僧祇”。那么,为何除了P2039V号、S4105号《金刚经赞》外,其它所有文献均为“三大阿僧祇”呢?这显然是后人改换的。为何又要把它改换掉?其原因大概有三种可能性:

一是无意识抄写上的笔误,导致后来所有版本都依样画葫芦,一错百错。任何人都有可能会有笔误的时候,对此,我们不作任何评价或批判。

二是有意识无依据的改换,这是因为在佛经或佛教典籍中,“三大”出现的次数比较频繁,而“一大”基本上很少见到过,对于一个不很通达佛教教义的人来说,或许还不知道“三大”和“一大”有根本的区别,凭自己的感觉,觉得更加顺口,或以为前人笔误,就径直把“一大”改成“三大”,所以就有后来大家也跟着走的情况了。

三是有意识有依据的改换,之所以要提出这种可能性,是因为在中国佛教里可以找到这样的依据,并且对该赞文又作了自己的读法,也就是把一个完整的赞文,分成各自管各自的两段文义来理解。所以就成为了“三大阿僧祇”。

这样一来,这个赞文的内容就成为:(上半个赞)经过三大阿僧祇劫,勤修六度万行,悟得人我空理,进住圣道之流。(下半个赞)逐渐证得人、法二空,发无量三昧,从而登欢喜地,远离一切忧苦。

关于三劫与修行位次之配列,经论所说并不一致。小乘家说三十四心断结成道,故无菩萨三祇之位次可论。但天台宗认为:初阿僧祇是所谓外凡,即得五停心别相总相念处之位;二阿僧祇劫是内凡中的暖位,亦即用暖法智慧修六度之位;三阿僧祇劫是顶位,即行六度,于四谛观解分明之位。如智者大师以之配于声闻的位次,在他撰的《四教义》卷四说:

“行菩萨道者,即是三阿僧祇劫行六度也。从过去释迦牟尼至罽那尸弃佛时,名一阿僧祇劫,……是初阿僧祇劫,修行六度,用四弘誓愿,安抚生死众生,心无祛弱。故坏女人之业,常受丈夫之身也。尔时未发暖解,位在外凡,故不自知己身当作佛不作佛。次明罽那尸弃佛至然灯佛,为二阿僧祇劫,是时菩萨用七茎青莲花,供养然灯佛,敷鹿皮衣,布发掩泥,时然灯佛便授其记:汝当来世,必得作佛,名释迦牟尼。次从然灯佛至毗婆尸佛,为第三阿僧祇劫满,是时菩萨内心了了,自知作佛,口自发言,无所畏难。我于来世,当得作佛,今谓此是顶法之位,行六度四谛,观解分明。如登山顶四顾分明,了了自知作佛,亦向他人说也。”27

 

同样,在他的《妙法莲华经玄义》卷四下也说:

“上草位者,即是三藏菩萨位也,此菩萨从初发菩提心,起慈悲誓愿,观察四谛,以道谛为初门,行六波罗蜜。

从初释迦牟尼至罽那尸弃佛时,名第一阿僧祇劫,常离女人身,亦不自知当作佛不作佛。……

从罽那尸弃佛至然灯佛时,名第二阿僧祇劫,尔时虽自知作佛,而口不说。……

从然灯佛至毗婆尸佛时,名第三阿僧祇劫,是时内心了了,自知作佛,口自发言,无所畏难。”28

 

从以上文字中可见“行菩萨道者”和“三藏菩萨”,即是指天台宗(藏、通、别、圆)四教中的藏教菩萨。此外,如《摩诃止观》卷三说:“三阿僧祇修六度行,使功德身肥,百劫种相好获五神通”;湛然大师的《妙法莲华经玄义释签》卷四说:“三藏菩萨明位为三,初三祇位,次百劫,三佛果位”。

准上可知,在天台宗看来,只有三藏菩萨在修行过程中,才有明显证位时间之差别,如三祇、百劫等等。而对于三藏之外的菩萨修行,如《妙法莲华经玄义》中所表示的,则不讲“三祇、百劫”,圆教更为突出了,正所谓“圆人修法,日劫相倍”。 所以在《妙法莲华经玄义》中只有描述三藏菩萨行位的时候,才提到了“三阿僧祇劫”,而对其余诸教的菩萨行位进行描述时,就没有这种说明了。

同样的,天台宗认为,登欢喜地时,能够“得王三昧”(即“三昧任遨游”之意)等,与本赞文有极相似之处。如《四教义》卷五说:

“初欢喜地,名见道者,初发真中道,见佛性理,断无明见惑,显真、应二身,缘感即应,百佛世界,现十法界身,入三世佛智地,能自利利他,真实大庆,故名欢喜地也。……以得入此地故,则具二十五三昧,破二十五有,显二十五有之我性,我性即是实性,是名慧行成就,得王三昧,即五行成,住于无畏之地,即得初地之名也。”29

 

此中“显真、应二身”与“二空方渐证”、“得王三昧”与“三昧任遨游”、“得入此地”与“创居欢喜地”、“真实大庆、住于无畏之地”与“常乐遂无忧”等可以直接相对应的,由此可知,这个赞也可以用天台的理论,给予解释。

无独有偶,“一大阿僧祇”这一个赞的作者,被改成“三大阿僧祇”之后,就标为“智者禅师”作了。首先在敦煌写本题为“傅大士颂”的文献里标有“弥勒颂曰”的卷子,不给这一个赞标“弥勒颂曰”,无疑是想把这个一赞从所谓“傅大士”的颂中剔除出去,但在《傅大士颂金刚经序》中进行了说明,谓“有一智者,不显姓名”所资扬。然后,到了宋代,这种想法就越发明显了,在杨圭编的《金刚经集解》(世称《金刚经十七家注》,后来收入明朝洪莲编的《金刚经注解》世称《金刚经五十三家注》)中,就把这一个赞归于“智者禅师六波罗蜜万行齐修总颂”,而在《注解》的开头列出了“五十三家”的名称,其中就有“天台智顗大师”,查遍《注解》,其余五十二家都有相对应的名字和所注经文,唯独只有“天台智顗大师”所相应的是“智者禅师”,可见编者所谓的“智者禅师”就是指“天台智顗大师”。至此,人们已经公然把“一大阿僧祇”改为“三大阿僧祇”后的这一个赞,挂到“天台智顗大师作”的名义下了。致使这一个赞的作者成为千年之迷,令近代以来的研究者们也颇费苦心30。

一字之改,成为“智者禅师”的作品之后,正好与分割开来解读的赞文,以及天台教义相契合:菩萨经过三大阿僧祇劫的修行,依住圣道流;自此之后,逐渐断除人、法二执,任意发无量三昧,登欢喜地,从此庆快平生了。

虽然依此理解也能说得通,似乎铁证如山,必是天台智者大师所作无疑,但从全部赞文的内容来进行全面的考察时,《金刚经赞》中所用的术语大多是属于法相唯识宗的东西,无疑这个赞也应与其它赞一样,属同一种观念下的产物。因此,反过来也可以证明这里正确的应该是“一大阿僧祇”。

至此,我们是否可以做这样的推断:本赞原先是由法相唯识宗的学人所创作,在抄写流传的过程中,被天台宗的学人改换了“一大阿僧祇”的内容,此后,一直就以“三大阿僧祇”的面目传世,并被误传为“智者”所作了。

 

(四) 第四十八赞“施宝如沙数……”的考察

在P2039V号《金刚经赞》的五十个赞文中,第四十八个赞却比其它所有版本的赞文多出了四句,为什么会凭空多出这四句来呢?我们有必要对它进行考察。

还是从整个赞文的本身来分析吧,这个赞的全文是:

“施宝如沙数,唯成有漏因。不如无我观,了妄乃名真。

随身不得喜,了即贪须嗔。但能忍辱力,会得金刚身。

欲证无生忍,要假离情尘。须依二空理,当证法王身。”

 

首先,所有赞文的形式都是五言八句,而这里竟然有十二句,说明一定是多出四句了。

其次,依据敦研369V号《金刚经注颂释》来看,多出的四句是:“随身不得喜,了即贪须嗔。但能忍辱力,会得金刚身”。但这四句并不是附赘在后面,而是夹在八句赞文的中间,从内容上分析,这多出四句的前两句语意含糊不清、后两句与最后的四句有重复之嫌,如“会得金刚身”与“当证法王身”,显然在同一首赞文中出现是重复的。再从音韵学的角度来分析,同一个赞中出现了两个“身”字来押韵更是不应该了。

再从赞文的首句“施宝如沙数”,以及敦研369V号《金刚经注颂释》来看,在早期本子中,这个赞所对应的《金刚经》原文应该是:

“须菩提,若菩萨以满恒河沙等世界七宝,持用布施;若复有人知一切法无我,得成于忍;此菩萨胜前菩萨所得功德。”31

 

而其它后期本子的“施宝如沙数”一赞,所对应的《金刚经》原文却是:

“须菩提,若三千大千世界中,所有诸须弥山王,如是等七宝聚,有人持用布施,若人以此般若波罗蜜经,乃至四句偈等,受持读诵、为他人说,于前福德,百分不及一,百千万亿分,乃至算数譬喻所不能及。”32

 

显然,其它后期本子所对应的《金刚经》原文是不恰当的。同时,从这也能判断本文献“早期”、“演变期”和“后期”的版本之区别情况。

既然可以确定多出的四句为“随身不得喜,了即贪须嗔。但能忍辱力,会得金刚身”了,那么,为什么会多出这四句的呢?我认为有以下可能:

第一、在敦煌写经中,经常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所云的字句,属于不认真抄写的一类。上述赞文中的“随身不得喜,了即贪须嗔”就是寓意含糊的句子,是否即是这类文献呢。

第二、假如这多出的四句不是误抄的话,即是属于抄写者抄到这里又看了经文而心血来潮,信手拈出了这四句,也不管韵律和内容,于是就糊里糊涂地附赘在这里了。

第三、有心以为这里应该加上这四句,但又没有把话说清楚,属于文化较低的人所为的。

不管怎么说,据以上考察及推断,此四句放在这里是不妥的,故应删除。

然而,这个赞的最后两句“须依二空理,当证法王身”,却与第十六个赞中的“谓依二空理,当证法王身”相重复,但在其它许多本子(如《房山石经》本等)中却又不是这两句,而是“人法知无我,逍遥出六尘”,是否其它本子才为正确的呢?可是,就其它本子而言,“人法知无我,逍遥出六尘”这两句,也是相重复的,“人法知无我”与首句为“渡河须用筏”一赞中的“人法知无我”相重复,“逍遥出六尘”与首句为“菩提离言说”一赞中的“逍遥出六尘”相重复。甚至于整个《金刚经赞》中,相重复的句子还有不少,说明在这个赞文中“相重复”是正常现象,我们就不能再追究了。

 

(五)《金刚经赞》与《弥勒菩萨偈颂》的关系

《金刚经赞》是依据无著菩萨《金刚般若论》科判中的“七义句”而作,无著菩萨又是弥勒学说的集大成者,在《金刚经赞》的写作过程中,是否与弥勒菩萨又有某些师承渊源呢?据传为弥勒菩萨造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弥勒菩萨偈颂》对《金刚经赞》是否也起到某种作用呢?

关于《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弥勒菩萨偈颂》,相传无著菩萨升兜率内院弥勒菩萨处,就《金刚经》义请益弥勒菩萨,得弥勒菩萨七十七偈;无著转教其弟世亲(又名天亲),世亲菩萨依照其教造论作释,并加进归敬偈二(首),结偈一(尾),于是就有了传世的弥勒菩薩八十偈。

自古以来,这弥勒菩萨八十偈就是理解、修习《金刚经》的权威性依据,无数高僧大德关于《金刚经》的注解疏论,都依经引偈,然后引申发挥。检索藏经,《弥勒偈颂》有元魏菩提流支(《大正藏》No。1511,名《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论》)和唐义净(《大正藏》No。1514,名《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论颂》)二种译文。前者有八十偈有释,后者有七十七偈合三百○八句,若从义净另译的对该《颂》解释(《大正藏》No。1513,名《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论释》)中的归敬偈和结偈(皆七言),亦得八十偈,每偈一行,故又称《弥勒菩薩八十行偈》。

《弥勒菩萨八十行偈》与《金刚般若论》一样,都带有浓厚的“唯识学”特点,因为弥勒菩萨和无著菩萨都是唯识学派的领衔人物,从人物、历史及其学说特点等等来看,《弥勒菩萨八十行偈》与《金刚般若论》必定有不可分割的内在关联。所以,依《金刚般若论·科判·七义句》而作的《金刚经赞》与它们之间也就必然有着某种内在的联系了。

我们经过对比,发现《金刚经赞》中存在着与《弥勒菩萨八十行偈》完全相同或相似的句子,如《金刚经赞》的第八个赞中“资生无畏法”一句,在《弥勒菩萨八十行偈》中也有同样的“资生无畏法”一句,我想这一定不是巧合吧!不妨列表来对比一下:

《金刚经赞》及其序号 《弥勒菩萨八十行偈》及其序号
8 、施门通六度,六度束三檀。资生无畏法,声色勿相干。
二边俱莫立,中道不须安。欲觅无生性,背境向心看。
5 、檀义攝于六,资生无畏法。
此中一二三,名为修行住。
11 、因深果亦深,理密实难寻。当来末代后,唯恐法将沉。
空生情未达,闻义恐难任。如能作此观,定是觉人心。
9 、说因果深义,于彼恶世时。
不空以有实,菩萨三德备。

 

从上表可以清楚地看出,《金刚经赞》与《弥勒菩萨八十行偈》是有明显相对应的内容的,如果把《弥勒菩萨八十行偈》中第五个偈的含义进行解释的话,就更清楚地看出这种倾向了,依世亲菩萨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论》卷上说:

“何故唯檀波罗蜜,名说六波罗蜜?一切波罗蜜檀波罗蜜相义示现故。一切波罗蜜檀相义者,谓“资生无畏法”檀波罗蜜应知。此义云何?资生者,即一檀波罗蜜体名故;无畏檀波罗蜜者有二:谓尸波罗蜜、羼提波罗蜜,于已作、未作恶不生怖畏故;法檀波罗蜜者有三:谓毗梨耶波罗蜜(禅波罗蜜、般若波罗蜜)等不疲倦。善知心如实说法故,此即是菩萨摩诃萨修行住。如向说三种檀摄六波罗蜜。”33

而在《金刚经赞》中说:“施门通六度,六度束三檀,资生无畏法,声色勿相干。”正与世亲菩萨的论述相吻合。再看下个赞的内容,亦同样有着相对应的文意,我们还是先看世亲菩萨的解释:

“论曰:此义云何?向依波罗蜜说“不住行于布施”,说因深义;向依如来非有为体,说果深义。若尔未来恶世人不生信心,云何不空说!为断彼疑,佛答此义。”34

《金刚经赞》中所说的“因深果亦深,……当来末世后”所指的也应即是世亲菩萨释中的“说因深义”、“说果深义”、“未来恶世”等等。
更具说服力的是,上述《金刚经赞》所对应的《金刚经》原文与《弥勒菩萨八十行偈》所对应的《金刚经》原文也是相同的,于理于义都能说明这二者之间的密切关系。
可见《金刚经赞》的作者在依据“七义句”的同时,也参照甚至引用了《弥勒菩萨八十行偈》,从而说明了《金刚经赞》的作者与唯识学有着一定的学术渊源和深厚的缘分。也许这就是后人把作者加到“傅大士”身上的启萌吧!

 

三、结语

 

通过上述对P2039V号敦煌写卷中若干问题的初步考察,我们发现本写卷是所有现存《金刚经赞》中较早期的版本,通过它“依无著论科判七义句者”的提示,我们才有铁证来说明本文献绝非梁朝傅大士所作,并确定本文献产生的上限年代,解决了一千年来人们一直认为是傅大士所作的讹传,同时也对一百年来有关所谓《傅大士颂》的研究作了重要的补充,提出了《金刚经赞》作者的身份,可能是唯识宗的学人。再依据本文献中提到的“一大阿僧祇”和其它版本中所提到的“三大阿僧祇”区别,判明《金刚经赞》最初由唯识宗学人撰写,后由天台宗学人加以修改,致使“三大阿僧祇”一赞落到“智者禅师”作而流传下来。同时天台宗学人把五十个赞的《金刚经赞》去掉“三大阿僧祇”一赞,剩下了四十九个赞,而与弥勒楼阁四十九重殿的数据相符,又将傅大士看成是东方圣人35,而傅大士本人也以“当来下生”(弥勒尊佛)自居,因此就把这四十九个赞变成了《梁朝傅大士金刚经颂》的四十九颂。自唐以后,千余年来,面目全非!后期的版本又更加复杂,本文未加深入的探讨,留待日后再作研究。

① 《金剛般若経》伝承の一形式——“梁朝傅大士頌金剛経”に関する敦煌·トウルフアン出土资料の若干について——井ノ口泰淳,《国訳一切経》印度撰述部·月報《三蔵》21,大東出版社。
   ② 《傅大士金剛経序》と其の頌文について中村不折,《密教》,4:2,大正三(1914)年。可惜托人到佛教大学图书馆,没有找到该杂志及其文章。
   ③ 《鸣沙余韻·敦煌出土未传古逸佛典》,开宝 图录篇——矢吹庆辉,京都临川书店,1980年。
   ④ 《敦煌古抄“梁朝傅大士颂金刚经”之考证和校订》——陈祚龙,中央研究院国际汉学会议文集思想哲学组,1981、10台北。
   ⑤ 《梁朝傅大士所著〈金刚经颂〉概述及颂文英译》——释衍空,伦敦大学硕士论文,1994年。
   ⑥ 《论〈傅大士金刚经颂〉》——张子开,《原学》,1995—3期,1995、8;《〈梁朝傅大士颂金刚经〉版本源流考述》——张勇,《敦煌文学论集》1997、12四川 成都人民出版社;《傅大士研究》第八章《敦煌写本〈梁朝傅大士颂金刚经〉》,《中华佛学研究所论丛》19,1999、1台北,法鼓文化事业股份有限公司。
   ⑦ 关于达摩笈多三藏的国籍,道安《大唐内典录》认为他是“北天竺乌场国人”,智昇《开元释教录》说道安有误,并校正为“南印度罗啰人”。
   ⑧ 见《大正藏》卷五十五,页552。
   ⑨ 同上,页。
   ⑩ 见《大正藏》卷四十九,页。
   11 同上,页。
   12 笈多三藏所译的《金刚经》是以梵文的语序流传下来的,显然没有经过:缀文、参译、刊定、润文等程序。
   13 见《二十五史·旧唐书》百衲本,页147C,浙江古籍出版社,1998年杭州。
   14 见《大正藏》卷五十五,页552。
   15 见宋元版《金刚般若论》,《大正藏》卷二十五,页757。
   16 同上。
   17 《金刚般若论会释》,唐窺基撰,《大正藏》卷四十,页719。
   18 据华严经随疏演义钞列举菩萨解脱之五义,即:(一)生死不能缚,谓众生为生死所缚,菩萨不为生死所缚。(二)境相不能缚,境相,一切境界之相;谓菩萨虽见于一切境界,然不生执着。(三)现惑不能缚,现惑,现前分别之见;谓菩萨于所见之境不执着,了知能见之心亦空而无有。(四)有不能缚,有,指一切有为之法;谓菩萨于一切有为之法,所见皆空,而无所执着。(五)惑不能缚,谓菩萨了达迷妄即真如、烦恼即菩提,故无著无不着。
   19 “三摩钵帝”, 梵语sama^patti,巴利语同。音译作三摩拔提、三摩钵底。意译等至、正受、正定现前。指由远离惛沈、掉举等,而使身心达于平等安和之境。即身心安和之状态,为三摩地之进境。依俱舍论卷二十八,四静虑及四无色定为根本八等至,其中四静虑及下三无色定等七者,各有味等至、净等至、无漏等至三种,有顶地则仅有味等至与净等至。
   20 在敦煌写卷中,有十多号这一类文献,包括敦煌写卷外的一些版本,将另文研究,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
   21圣道流:即圣道之流,圣道即圣正之道,与“俗道”相对,指无漏智所行之正道,与“出世道”同义,了分段生死名为圣道流。《杂阿含经》卷二十二:“精勤修习者,能开发圣道”,见《大正藏》卷二,页160中。
   22 见《大正藏》卷二十四,页1039上。
   23 见《大正藏》卷二十七,页1。
   24 见《大正藏》卷二十五,页57。
   25 见《大正藏》卷三十,页279。
   26 见《大正藏》卷三十一,页132。
   27 见《天台藏》,湛然寺印行,页168—171。
   28 见《天台藏》,湛然寺印行,页375—376。
   29 见《天台藏》,湛然寺印行,页248—249。
   30 松崎清浩《傅大士と金剛經》认为,此处“智者”是指“慧约”;张勇《傅大士研究》认为,此处“智者”是“对达于佛理者的泛称,非实指”。
   31 见罗什译本。
   32 见罗什译本。
   33《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论》,天亲菩萨造,元魏天竺三藏菩提流支译,见《大正藏》卷二十五,页781。
   34《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论》,天亲菩萨造,元魏天竺三藏菩提流支译,见《大正藏》卷二十五,页781。
   35 湛然著《止观义例》卷上说:“设使印度一圣(指达摩)来仪,未若兜率二生(指傅大士)垂降。故东阳大士位居等觉,尚以三观四运而为心要。……况复三观本宗《璎珞》,补处大士金口亲承,故知一家教门,远禀佛经,复与大士宛如符契。”见《大正藏》卷四十六,页452下。而印顺法师在《中国禅宗史》江西人民出版社,第338页说:是荆溪湛然推出了“东方圣人傅大士”以对抗禅宗。

 

点击返回 达照法师文集

排版|正信

超越死亡

下一页 ·第1页·共14页

达 照

 

自 序

 

导  论——佛教临终关怀的思想背景

 

第一章  生死大事——生死乃世间之主题

第一节  佛教生死观

一、生死是痛苦的

二、生死之痛是可以解决的

三、生死的真相

第二节  佛教业报论

一、业因

二、业缘

三、业果

四、业报

第三节  佛教轮回说

一、生命现象的轮回

二、现实情绪的轮回

三、超越轮回的束缚

 

 

第二章  以觉为本——觉悟乃人生之真谛

第一节  本觉与生死

一、本觉如镜

二、生死如尘

三、生死即本觉

第二节  始觉与慈悲

一、始觉之层次

二、慈悲之内涵

三、修慈悲的机遇

第三节  究竟觉与净土

一、心灵的彻底解放

二、生命的完美归宿

 

上篇——临终之正面关怀

 

第三章  饬终关怀——关怀为真情之透露

第一节  临终关怀之概念

一、生命的尊严

二、生命的洒脱

三、生命的伟大

第二节  临终关怀之范围

一、关怀老病死

二、觉醒成年人

三、训练少年郎

 

第四章  正面关怀——死亡为光明之回归

第一节  死亡的过程

第一次融化

第二次融化

第三次融化

第四次融化

第五次融化

第六次融化

第七次融化

第八次融化

第二节  真情与爱心的关怀

一、改善临终者的环境

二、改善临终者的观念

第三节  智慧与慈悲的关怀

一、死亡的契机

二、走向解脱道

 

第五章  殊胜关怀——佛法是殊胜之通道

第一节  净宗助念往生

一、什么是助念?

二、为什么助念?

三、为何念阿弥陀佛

四、助念方法

五、莲华化生

第二节  密宗迁识往生

一、何为迁识?

二、意识转换

三、基本修法

四、迁识往生

第三节  法物利益亡者

一、金光明沙

二、咒轮

三、往生被

第四节  善后事宜

一、废除传统仪节

二、丧仪办理注意事项

三、修福超荐注意事项

四、设置灵堂

五、殓、殡仪式

六、葬礼

 

第六章  中阴救度——中阴是救度之良机

第一节  中阴之情境

一、强光与化佛出现的法性中阴

二、六道净光

三、中阴身

第二节  中阴之救度

一、密教的中阴救度

二、大乘的荐亡超度

 

下篇——临终自我关怀与反向关怀

 

第七章  自我关怀——自我即生死之主人

第一节  我是谁

一、凡我

二、神我

三、假我

四、真我

第二节  我与生死

一、人我与法我

二、分段与变易

三、无我与无生

 

第八章  超越自我——无我即解脱之前提

第一节  临终自我关怀之层次

第二节  临终自我关怀之方法

一、自我训练法

二、自我关怀法

第三节  临终自我关怀之事例

一、早期佛教的自我关怀

二、汉传佛教的自我关怀

 

第九章  反向关怀——慈悲从爱心中爆发

第一节  反向关怀之概念

一、身体的反向关怀

二、语言的反向关怀

三、意识的反向关怀

第二节反向关怀之层次

一、世间恩情的延续

二、生命哲思的反馈

三、人天善法的流露

四、多闻圣者的回顾

五、解脱菩萨的爱心

六、大恩佛陀的慈悲

 

第十章  智者回眸——智慧从实践中生起

第一节  反向关怀之训练

一、认识苦的现实

二、发起四宏誓愿

三、修习六度万行

四、养成四摄风格

第二节  反向关怀之方法

一、慰劝学人勿生忧恼

二、安排学人料理后事

三、开示学人日常行仪

四、启发学人思想见地

五、指出学人用功要点

六、规定学人生命取向

七、留给学人悬念感恩

第三节  反向关怀之事例

一、佛陀的涅槃纶音

二、菩萨的反照光明

三、祖师的生命绝唱

四、大德的千古回声

 

结  语——佛教临终关怀的现实意义

附录:主要参考文献

 

点击返回 达照法师文集

排版|正信

 

《金刚经》相关的忏法初探

达 照

 

内容提要:在中国佛教史上,金刚忏法十分重要。本文对目前掌握的四种金刚忏法:《金刚般若忏文》、《金刚五礼》、《金刚礼》、《慈悲金刚宝忏》进行了梳理,探讨了金刚忏法的形成原因和流传状况,特征与意义等若干问题。提出:金刚忏法的产生,是中国义理性佛教与信仰性佛教相互融合的结果。此外,对“三身释迦牟尼佛”也作了初步的考察。认为:可能是接受了唐朝“三身即一佛”的理论而成的。

关键词:金刚忏法、礼忏仪、《金刚经》。

作者:达照,中国佛学院研究生。

 

一、前 言

 

《金刚经》在汉传佛教中具有非常独特的地位,是在佛教界及民间流传最广的经典之一,几成家喻户晓。无论是佛教界的高僧大德的弘法利生,还是佛教外的文人学士的修心养性;无论在国王将相的深宫要府,还是在愚夫愚妇的村野陋巷;都与《金刚经》有解不开的缘分,都给了《金刚经》充分自由发挥的余地。这说明了《金刚经》非常适合在中国这块土地上生长,是完全适应中国这种人文环境的。

从《金刚经》又派生出许多相关的文化形态,“金刚忏法”就是诸多文化形态之一。所谓金刚忏法,是指与《金刚经》有直接关系的各种忏仪类文献,我们目前掌握的这类文献有四种,即:(1)《金刚般若忏文》①,(2)《金刚五礼》,(3)《金刚礼》②,(4)《慈悲金刚宝忏》。除《金刚般若忏文》因收在《广弘明集》中,而被大藏经所收之外,其余三种均未被历代大藏经所收,亦未为历代经录所著录。

在忏法研究方面,唐朝的道宣就在《广弘明集》卷二十八中,把忏法归类组织,编入“悔罪篇第九”;智昇撰集了《集诸经礼忏文》;清代对忏法的修订和科注等,都对忏法的研究做了重要的工作。千余年来,也出现了多种有关《金刚经》的忏法,现掌握的上述四种文献,给《金刚经》相关的忏法研究提供了珍贵的原始资料。

二十世纪初,在敦煌藏经洞发现的写经中,有不少关于忏法方面的内容,此后,也有人在做忏法方面的研究,除了一些篇幅较短的论文或在某部书中的个别片段外,还有镰田茂雄的《中国的佛教仪礼》、汪娟的《敦煌礼忏文研究》等专著问世。对《金刚经》相关忏法的研究,柳田圣山、川崎ミチコ、广川尧敏等日本学者曾对《金刚五礼》作过收集判别;陈燕珠在《房山石经中通理大师刻经之研究》中曾对通理大师撰的《金刚礼》作解读分析;汪娟在《敦煌礼忏文研究》中也对敦煌遗书中十八个写本的《金刚五礼》作了详细的校录和研究,以及对梁武帝作的《金刚般若忏文》、通理作的《金刚礼》也进行简要的评介。以上这些研究成果,给我们探讨金刚忏法提供了参考。

本文拟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对上述四种金刚忏法作进一步的探讨。

 

二、金刚忏法的形成及其流行状况

 

1、金刚忏法的形成

金刚忏法形成的主要原因如下:

第一、罗什三藏来中国后,翻译了大量的佛经,并使般若思想为中国人所理解、所接受。在般若类经典中,《金刚经》高度浓缩了般若思想,篇幅简短,受到“好简”的中国人所欢迎。到了隋唐时期,宗派佛教的兴起,《金刚经》相关的文化形态更是丰富起来了:禅宗从五祖弘忍之后,《金刚经》已取代四卷《楞伽经》而受重视,六祖慧能的大力弘扬,奠定了《金刚经》在禅宗乃至整个佛教界的地位,如《坛经》说:

“善知识!若欲入甚深法界,得般若三昧者,须修般若行,持诵《金刚经》即得见性。当知此经功德无量无边,经中分别赞叹,莫能见说。此法门是最上乘,为大智人说。③”

 

这里说《金刚经》的功德是“无量无边”的,若能持诵《金刚经》,就能见性成佛,禅宗大德们对般若思想的极力推广,促使《金刚经》被每个宗派所重视。另从唐代孟献忠的《金刚般若集验记》、段成式的《金刚经鸠异》等,对持诵《金刚经》的灵验方面所搜集的材料看,文学作品和民间故事中对《金刚经》的描绘,也能体现出《金刚经》是当时最受社会大众欢迎的佛教典籍之一。

佛教认为众生之所以轮回生死,是因为迷失自性、起惑造业;佛陀出世的本怀就是要让众生明悟自性,消除惑业,从而超脱轮回。想获得明悟自性,超脱轮回,除了“已生善令增长,未生善令生起”的“众善奉行”之外,还要“已生恶令断灭,未生恶令不生”的“诸恶莫作”。“忏悔”就是“消除惑业”的方法之一,就是一种“忏,‘已生恶令断灭’”和“悔,‘未生恶令不生’”的行为。所以,“忏悔”是佛教中很重要的一种修行方法,通常也称“忏法”。佛教忏法在中国,得到人们的重视,可能与儒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的主张有直接关系。

我国佛教的忏法,据说于晋代就已流传;南北朝时期,有梁简文帝、沈约、梁武帝、陈宣帝、陈文帝等,依《涅槃经》、《般若经》、《法华经》、《金光明经》等而作的诸多忏法;隋唐时期,宗派忏法比较兴盛,如天台的智顗、三阶教的信行、净土的善导与法照、华严的宗密、密宗的不空等,各个宗派都有依据自宗的经典而作的忏法流行于世;宋代有四明知礼、慈云遵式、东湖志磐、元照等都在忏法方面做了不少的工作,知礼作了数十篇忏法,慈云被称为“忏主”;辽代的通理;金代的王子成;明朝的莲池、蕅益等均作了各种各样的忏法;清代有继僧、弘赞、大基、智证、西宗等也都做过忏法方面的工作。或撰写修订,或随闻科注,通过各种形式对忏法的流行和发展做了贡献。从高僧大德们进行了大量忏法方面的撰著以及敦煌遗书中收有大量忏法方面的写本等情况看,“忏法”在中国是受到重视并得以盛行的。

第二、《金刚经》属《般若经》系统,是大乘破除妄执的代表经典,阐述无相的中观正见。诸佛依“二谛”为众生说法:一世俗谛、二第一义谛,不依世俗谛,则不得第一义谛。所以,要阐述第一义谛,就必须阐述世俗谛;第一义谛是般若毕竟空,世俗谛是缘起假名有,二者不一不异。因此,《般若经》系统的佛经中,在阐述“毕竟空”的同时,也不能忽略“缘起有”,《金刚经》的主旨是在阐明无相的空义,同时也不得不描述有为法的义趣。所以,《金刚经》本身带有的“消业思想”,恐怕是人们依此经而作忏法的最好凭籍吧!如经中说:

“复次,须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受持读诵此经,若为人轻贱,是人先世罪业应堕恶道,以今世人轻贱,先世罪业则为消灭。当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萨提。④”

 

这里的“消业”是指诵经说的,忏法的目的之一就是“消业”,而忏法的形式也是多种多样的。依《金刚经》而造的忏法,有赞叹般若妙法的《金刚般若忏文》,有礼敬佛的三身以及《金刚经》和说经处的《金刚五礼》,有对《金刚经》的三十二分提要作为代表一经的《金刚礼》,也有把《金刚经》的内容插入忏仪之间的《慈悲金刚宝忏》等等。这一切的思想好象都有围绕“《金刚经》能消业障”这一主题的痕迹,如《金刚五礼》说的:“金刚般若,甚深微妙,不可思议,生诸佛身,灭凡夫罪”。《金刚礼》所说的:“先身有报障,今日受持经,暂被人轻贱,转重复还轻”,更明显的是从上述《金刚经》的引文中来,《慈悲金刚宝忏》中也同样有这种倾向。从这一点上讲,《金刚经》的“消业思想”恐怕也是引发金刚忏法产生与发展的原因之一。至于《金刚般若忏文》中虽然没有提及“消业思想”,但据道宣的研究,这仍然是依经而作的悔罪文⑤。

第三、在佛教的忏悔法里面,分“理忏”和“事忏”两种。理忏是一种“无相忏”,又称观察实相忏悔,即过去、现在所作一切罪业都是由心而起,如果了知自心本性空寂,则一切罪福之相也都是空寂,这样观察实相之理以灭其罪,称为理忏,如说:

“罪性本空由心造,心若灭时罪亦亡,心亡罪灭两俱空,是则名为真忏悔”。⑥

 

在《坛经》中把“无相忏”表达得更为淋漓尽致,而六祖慧能据说又是闻《金刚经》开悟的,《坛经》中的“无相忏”与《金刚经》乃至金刚忏法有无必然的联系,姑且不论,但其义理的相通之处是显而易见的。

事忏是一种借诸仪式,至诚披露的忏悔,又作随事分别忏悔,以身礼拜瞻敬,口则称唱赞诵,意则存想圣容,披露过去、现在三业所作的罪业,如说:

“往昔所造诸恶业,借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⑦

 

这在佛教各种忏法的形式上也表现得非常突出。

然而,以《金刚经》为主题的“忏仪”,就是把《金刚经》的般若思想纳入忏仪之中,也就是想把“理忏”与“事忏”结合起来,融为一体,从而更全面彻底地忏悔过去所造的罪障,显示自性本具的圆满清净与自在。

从《金刚经》的信仰,到忏法理论及其流传来看:《金刚经》本身是阐述般若义理的典籍,而在义理性的典籍里带有信仰性的特质,即《金刚经》中的消业思想;忏法本身具备佛教的信仰性,而在信仰性的忏法里融入了“理忏”这义理性的特质,即忏法里“罪性本空”的般若思想;由此形成了《金刚经》相关的各种忏法。说明《金刚经》与忏法的结合,正是中国义理性佛教与信仰性佛教相互融合的结果。

 

2、金刚忏法的流行状况

自梁武帝撰《金刚般若忏文》以来,金刚忏法就流行于世,《金刚般若忏文》被道宣收录在《广弘明集》里,放在般若类的忏文中间,与其它的忏文受到同样的待遇。

及至唐朝,随着佛教的不断发展,金刚忏法也流传到了边远的地方,如《金刚五礼》就曾以各种形式流通到各地,在敦煌写经的十八个本子中,竟然没有一个写本的文字是完全相同的,有些写本的书品极差,有些书品则较佳,可见不同层次的人、不同文化修养的人都对它进行过书写、受持,流通面极广。据敦煌遗书的形式看,它既可以单独使用,又可以和其它忏法合起来使用的;据传统的忏法形式推敲,如果使用的话,它只是忏法的主体部分,首尾还得加上某些内容(比如发愿文、回向偈等),才能构成一个完整的礼忏仪。然而,在十八个本子当中,竟没有一个本子具有这种“完整”性。因此,这些敦煌写本的忏仪,是当时流通的忏仪?或是某种忏法的一个组成部分?还是仅供方便记诵或作为供养使用的?值得进一步研究。

通理生活在辽代,宋朝在知礼和遵式以及志磐的推动下,最流行的忏法有:《法华忏》、《金光明忏》、《弥陀忏》、《观音忏》、《大悲忏》以及《水陆道场仪轨》等,而通理作的《金刚礼》很可能就只流行于北方,通理晚年结庐而居,后为辽道宗皇帝宣请为“内殿忏悔主”,可见他对忏法的精通,《金刚礼》又是他所作并刻于石经上,当知他对此忏法的重视程度。

还有就是现在流行于南方的《慈悲金刚宝忏》,是一个完整而成熟的金刚忏法,可以代表金刚忏法发展的最高阶段。不为历代藏经所收,不详作者为何人,创作年代亦无从考知,但就其完整的形式来看,它在金刚忏法中,应比其它诸本忏法较晚。现有两个版本,一为解放前的铅印本,一为八十年代香港总持图书馆的影印本,大同小异,除了个别地方语句颠倒、个别字的差异和版本、装帙的不同之外,基本上是一致的。

通过对以上四种金刚忏法流行情况的了解,我们大致可作这样的推断:南北朝时,金刚忏法已经在南方流传,那是以般若思想的弘扬、《金刚经》倍受人们所欢迎为契机的。隋唐时期流通面极广,远及边地,这与社会文化的交流和佛教得到普及分不开的。唐代之后在北方受到了重视,南方的情况现在还缺乏资料,不得而知,这个时期的佛教除了大部分宗派的阶段性复兴之外,仅以净土宗与禅宗维持着微弱的生命,所以在忏法的流传上,除了宗派忏仪外,或许是以个人的喜好为主。近代以来,又流行在南方,北方极少数寺庙也有流通,而北方的经济相对落后,佛教景况也比南方较为零落。就忏法而言,金刚忏法又不如梁皇忏、水忏、大悲忏等忏法的兴盛,这与整个佛教般若思想的不振有密切关系。

 

三、金刚忏法的形态

 

据现在所掌握的资料看,金刚忏法有四种不同的形态,而且这四种忏法之间,在形式上几乎没有什么联系的。因此,我们有必要对它们分别加以梳理。

 

1、《金刚般若忏文》

《金刚般若忏文》一卷,梁武帝作,是以六朝时期骈体文的形式撰写的,重点在于阐述教理,对礼忏本身的“礼”与“忏”反而显得比较简单,与当时其它的一些“忏文”形式基本是一致的。

《金刚般若忏文》的正文,可以分成七个部分来看:第一部分,序标诚敬,首起至“一切圣贤”。第二部分,标题权巧,“如来以四十年中所说般若”至“以人标题”。第三部分,法之殊胜,“虽复前说后说应现不同”至“不说菩萨深见无说之深”。第四部分,阐明发心,“弟子习学空无”至“微尘世界悉是道场”。第五部分,正礼忏文,“今谨于某处”至“礼长者须菩提”。第六部分,发愿回向,“愿诸佛菩萨”至“无复尘劳”。第七部分,归结敬礼,末后“稽首敬礼常住三宝”一句。

从这种礼忏的形态中,体现出早期忏法的质朴性,忏文的主体部分“正礼忏文”只有三礼:“至心敬礼释迦牟尼佛、金刚般若,礼长者须菩提”,⑧实际上也就是敬礼佛、法、僧“三宝”,这可能就是较原始、较简单的金刚忏法,也可能就是金刚忏法的早期形态。可见《金刚经》与忏法的结合,正是义理性佛教与信仰性佛教相互融合的结果。

 

2、《金刚五礼》

《金刚五礼》一卷,作者不详,又名《金刚五礼文》、《金光五礼》、《金光五礼赞》等,文字简单,条理分明,可以看出比梁武帝的《金刚般若忏文》要成熟得多,很可能就是唐人所作。关于《金刚五礼》的作者,在伯3664号首题“姚和上金刚五礼”,汪娟博士认为,姚和尚是“金光明寺的姚利济”,应是敦煌陷蕃时期的僧人⑨。

在敦煌遗书中,至今已经发现了十八种《金刚五礼》的写本,分别为:北敦07370号、08337号、08174号、07329号,俄176背面,伯2044号、3792号、2975号、3645号、2325号、4597号、3559号(并入伯3664号)、3881号、2911号,斯4173号、1674号、4600号、4712号等。除了伯2325号、俄176号背面与诸本有所区别,北敦08337号末后两段次序颠倒,北敦07370号首缺,斯4712号尾缺之外,其余的大致相同,均未为历代藏经所收。

《金刚五礼》是以《金刚经》为主导思想的一种佛教忏仪。共分五个仪节,故名“五礼”。第一礼是对法身的赞礼,第二礼是对报身的赞礼,第三礼是对化身的赞礼,第四礼是对《金刚经》的赞礼,第五礼是对佛说《金刚经》处所的赞礼。

本文献以简单的礼忏方式出现,据敦煌遗书中《金刚五礼》的抄写形态看,它似乎既可以单独使用,又可以和其它忏法合起来使用的,例如:在北敦08337号中,《金刚五礼》前面的“忏悔身中无量恶业罪障”等文,《金刚五礼》之后紧接着又是《法身十礼》,再后面还有《金刚经陀罗尼》,这种表现形态有两个可能性:一、《金刚五礼》要与其它忏法和起来才能使用;二、抄经的人为了方便记诵,对各种忏法作了归类,然后再进行抄写,把相同或相近的忏仪抄在一起,这样的话,就说明《金刚五礼》是一个单独使用的本子。即使这样,北敦08337号还是不能构成一部完整的礼忏文,也许流传过程中佚亡了其它部分,据部分传统的礼忏仪,以及近代流行的忏法形式来看,如果单独使用的话,它也只是忏法的主体部分,首尾还是要加上某些内容的(如发愿、回向等),才能构成一个完整的礼忏文。然上述十八个写本中,竟没有一个写本具备这种“完整”的。汪娟博士把斯1674号和伯2911号两个本子后面的“至心忏悔、至心发愿”也归入“五礼”之中⑩。我认为“至心忏悔、至心发愿”这些仪节很可能是在其它的忏法里也通用的,而《金刚五礼》已然明确指出它的内容范围是“五礼”,这“五礼”的本身就是一个完整的内容,按通常的说法:“五礼”与“至心忏悔、至心发愿”等,应是并列关系,而非所属关系。例如:北敦08337号的前面是“忏悔身中无量恶业罪障”,末尾接着又是《法身十礼》,然后有偈颂,《金刚经陀罗尼》,再后面还有”忏罪障”等文,各个标题的形式基本上与“五礼”是并列的。所以说《金刚五礼》很可能是即可独用,又能合用的一种忏法。

尽管如此,《金刚五礼》的形态还为我们提供了一条信息:也就是比《金刚般若忏文》,要完善得多;但比现在流行的忏法,还只是朴素的、单纯的敬礼,没有太复杂的东西参在里头。

 

3、《金刚礼》

《金刚礼》一卷,作者通理(1048—1098)讳恒策,字开玄,俗姓王,西京道奉圣州樊山县新安镇(今河北省涿鹿县矾山堡镇)人,辽代高僧。他生于辽兴宗重熙十七年,七岁出家,活动于辽道宗咸雍、大康、大安年间,卒于辽道宗寿昌四年。通理深受朝野敬仰,道宗对他非常器重,特赐紫袍,皇室百余人礼他为师,门徒甚众,德被遐迩。一生以讲经、传戒、刻经为业,尤以续刻房山云居寺辽代石经最为杰出11。通理在石经停刻之后就到房山西北山区的莲花峪结庵而居,后来被道宗皇帝宣请为“内殿忏悔主”。可见他对佛教“忏法”的精通。

《金刚礼》就是通理在续刻石经的时候刻上去的,他于大安九年(1093)正月筹集刻经经费,主持刻经事宜,至寿昌元年(1905)三月就停止刻经12。所以,《金刚礼》最晚也是撰于他停刻石经之前,即1095年之前。就其内容来看,属于佛教“忏仪”类文献,如文中说:“罪障皆消灭,速圆般若海”。末后又说:“礼忏归依竟,所集诸圣因,施一切群生,皆共成佛道”。

《金刚礼》共八个部分:第一部分是标名“金刚礼一本”,作者“‘通理大师’集”,题注“作供、梵叹如常,依《慈氏礼》声”。说明在举行《金刚礼》的仪式时,需要“上供”(即以精美的饭菜、果品等设在佛前,举行一定的念诵仪式),礼忏时的赞颂等梵叹与平常日用课诵的方式一样,到主体部分礼忏文时的唱诵则依《慈氏礼》的礼诵方法。可惜《慈氏礼》已经失传,无从考知《金刚礼》在唱诵主体忏文时的音调高低、节拍快慢。

第二部分(即主体部分)是把《金刚经》的“三十二分”浓缩为三十二句,最后把须菩提证得的“无诤三昧”放在末尾,计三十三句,每句四字,再分为三类,分别纳入“一切佛宝,一切法宝,一切僧宝”之中(这样就有三十六句,一百四十四字),每类前均冠以“志心归命礼”,这与部分传统的忏仪,以及现在流行的忏仪形态是一致的,只是在内容上有着自己的独到之处。

第三、四部分是“发愿、忏悔”,也是依《金刚经》的内容而作的,如说:“先世有报障,今日受持经。暂被人轻贱,转重复还轻”。即依《金刚经》中“若善男子、善女人,受持读诵此经,若为人轻贱,是人先世罪业应堕恶道,以今世人轻贱故,先世罪业则为消灭”而来的。由此可见《金刚礼》也是《金刚经》中“消业思想”的具体展示。

第五、六、七、八部分与其它忏仪基本一致,分别为:“唱处世界”、“吟回向偈”、“志心普命”及末后的总回向。

陈燕珠女士作过《金刚礼》的研究,她把《金刚礼》图片收在她著的《房山石经中通理大师刻经之研究》13中,并把《金刚礼》主体部分的三十二句与现在流通的《金刚经》三十二分作了比较,具体的名相还作了考释。但她在解读《金刚礼》时,对《金刚礼》所特用的“楞严弯”的表述方式似有误解,因此,所描摹之《金刚礼》录文与原拓片有出入,从而引起读法的歧异14。关于这一点,可参见《房山石经·辽金刻经》的拓片,及本文所附笔者的录文。

从《金刚礼》中可以看出,到辽代金刚忏法的形态已逐渐规范化了,不象前面的两个忏法那样,独立而又过于简单,前后论理较多而主体部分仅仅只有简略的“敬礼三宝”,主体部分突出而又没有前后部分的衬托。也可以说,金刚忏法正式纳入中国佛教实用性的忏法之内,到这里已经表现得较为明显了。虽然文本很小,内容却不简单,可谓言简意赅,已经具备了各种忏法的基本形态。

 

4、《慈悲金刚宝忏》

《慈悲金刚宝忏》三卷,作者不详,撰著年代亦无从考查,现流行于南方。有两个版本:一为民国初年不知何处的铅印本,一为1987年香港总持图书馆的影印本,大同小异,除了个别地方语句颠倒、字的差异和版本形式以及装帙的不同之外,基本上是一致的。这个文本是在金刚忏法中最完整的本子,说明是在金刚忏法发展到比较高的阶段,同时也是在受到其它忏法的影响下所创作的。所以内容特别丰富,结构较为复杂,形态也很完善。

首卷包括了如下这些内容:净水赞、唵捺摩巴葛瓦帝、香赞、普贤观章、顶礼三宝、香花供养、宣文疏、赞佛偈、拜唱过去七佛及弥勒佛、开经偈等诸多内容。这在南方的经忏寺庙里,举行法务活动时也常都要使常用的。

卷上包括了四段白文和四段诸佛名号,每一名号为一拜。末后还有一个赞。赞中说:“冤业消壤,福慧永绵长。南无忏悔师菩萨摩诃萨(三称)”,和“赞佛偈”。

卷中也是包括了四段白文和四段诸佛名号,末后有一个“赞”和“赞佛偈”。

卷下是包括了四段白文和三段诸佛名号,末后有“七佛灭罪真言”、“求忏悔赞”、“出忏”、“三皈依”、“回向”等。

本忏仪最大的特点是:内容丰富,除了大量的佛菩萨名号和加进去部分《金刚经》的内容之外,还收入三个故事,用生动的故事情节来表达忏悔的重要和罪性的本空。从礼佛忏悔中获得清净自在,这也是所有忏法的共同目的。

本忏仪的整个结构是以“忏悔”为中心,以消除三障为线索,文中提到了“六根烦恼诸恶无明等障、业障、烦恼障、窃盗之业、不善行为妄想无明等罪、报障、无厌足障,发愿回向”等。

此外,本忏仪中提到的三个故事,以及礼佛的名号和偈赞颂文等等,出自何处?与哪些文献有联系?说明了什么问题?还有待进一步的考察。

 

四、对“三身即一佛”的初步考察

 

在敦煌卷子《金刚五礼》的十八个写本中,只有伯2325号、俄176号背面是把前三礼分别说成“毗卢遮那佛”、“卢舍那佛”和“释迦牟尼佛”,其余十六个本子都把“三身”写成“释迦牟尼佛”或“同名释迦牟尼佛”,佛的化身是无量无边的,对释迦牟尼佛所有的化身佛都可以称其为“同名释迦牟尼佛”。但是,对法身和报身也称为“释迦牟尼佛”的,就显得有点特殊了。这与通常的说法(如伯2325号、俄176号背面)显然不同。而伯2325号、俄176号背面的书品极差,其余诸本相对来说书品亦佳,基本一致,可以排除抄写的错误。

日本学者广川尧敏先生认为《金刚五礼》中“三身释迦牟尼佛”一说的原因是此忏法为“释迦佛礼忏文”15。那么,非“释迦佛礼忏文”中就不能有“三身释迦牟尼佛”的说法了吗?显然不是!在南宋思觉集的《如来广孝十种报恩道场仪》中已有“三身佛都是释迦牟尼”乃至“三身平等”的“三十五佛”的说法。而《金刚五礼》的出现,说明在唐朝已经流传着“释迦牟尼佛就是三身佛”的说法,并以“同名释迦牟尼佛”的形式出现。

汪娟博士认为释迦牟尼佛是《金刚经》的说法者,就此而言,《金刚五礼》对于三宝,似乎比较偏重于法宝16。也就是由于“偏重于法宝”而重视“法宝《金刚经》的说法者释迦牟尼佛”,由此产生了“三身释迦牟尼佛”的说法。首先,她没有足够的证据来说明“偏重于法宝”就会把“三身”都说成“释迦牟尼佛”的,只是推度或猜测而已,所以她用了“很可能”、“似乎”等语;再者,在礼忏文中,有“三身平等释迦牟尼佛”的说法,同时也有“三身平等金刚不坏佛”、乃至“三身平等善游步功德佛”的说法,如果说“三身释迦牟尼佛”就是因为“偏重法宝”。那么,说“三身金刚不坏佛”,又是偏重于什么呢?可见并不是“偏重于法宝”。

把《金刚五礼》纯粹当作“释迦佛礼忏文”来看,未免有些牵强,因为标题已经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是关于“金刚”的忏悔文;从整个忏文看,是以般若系统佛经中的《金刚经》作为其指导思想的;“五礼”中的末后“二礼”就是对《金刚经》的赞礼。所以,如果说它就是关于《金刚经》的礼忏文,倒更有说服力。另外,说因“偏重于法宝”,而释迦牟尼佛是说法的人,就把“三身”都标名为“释迦牟尼佛”,也似乎不太完全,就算是为了恭敬《金刚经》的说法者释迦牟尼佛,而把“三身”归于“一佛”的话,它也必定有认为可以这样做的某种思想作为背景,这才是根本原因之所在。

笔者认为:《金刚五礼》中的“三身佛”都标名为“释迦牟尼佛”,或许能反映出当时的某种义理倾向,即“三身即一佛”的思想特征。首先,“三身释迦牟尼佛”的说法,是存在无疑的。例如:南宋四川绵竹大中祥符寺僧人思觉集的《如来广孝十种报恩道场仪》中就有明确的“三身释迦牟尼佛”的说法,如文中的“躬伸礼请”偈说:

“报恩会上诸佛菩萨,纪赞坛中无边贤圣。

法报化身释迦文佛,十方刹海诸大菩萨。”17

 

这里是指“三身释迦牟尼佛”。事实上,不唯释迦牟尼佛具备三身,其余的一切诸佛也都具备“三身”,这在《如来广孝十种报恩道场仪》中也表现出来了,如文中的“礼三十五佛”时说:

“志心皈命礼,三身平等、四智圆明、大慈大悲释迦牟尼佛、金刚不坏佛、宝光佛、龙尊王佛、精进军佛,伏愿不违本誓,鉴察丹衷,除多生五逆之罪愆,酬历劫二亲之罔极。 ”……

“志心皈命礼,三身平等、四智圆明、大慈大悲斗战胜佛、善游步佛、周匝庄严功德佛、宝花游步佛、宝莲花善住娑罗树王佛、法界藏身阿弥陀佛,伏愿不违本誓,鉴察丹衷,除多生五逆之罪愆,酬历劫二亲之罔极。”18

 

此处特别指出了“三身平等”,不仅说明了“法、报、化”这“三身”是平等不二的,同时还说明了十方所有一切诸佛的“三身”也都是平等不二的。可见在南宋时已经具备“三身即一佛”一说。那么,《金刚五礼》中“三身释迦牟尼佛”一说的出现,正好说明了“三身即一佛”的说法在唐朝就已经形成了。那么,在唐朝形成“三身即一佛”说的理论根据又是什么呢?

所谓“三身佛”,实际上是指所有的佛都具备这种“法、报、化”三身,只不过是从佛具有的许多不同的性能来说的,在佛教的各种经论中常常指出了佛有二身、三身……乃至十身之多,一般以“三身”为通常的说法,如《金光明经玄义》所说:“法、报、应是为三,三种法聚故名身,所谓理法聚名法身、智法聚名报身、功德法聚名应身”19。《摩诃止观》卷六说:“就境为法身,就智为报身,起用为应身”。如此等等,都是说明了“三身佛”指的是每一尊佛都具备的三种功能,如此说来,释迦牟尼佛当然也具备这“三身”的,即便是这样,按通常的说法,也还是把“三身佛”分别说成“毗卢遮那、卢舍那、释迦牟尼”的。问题就在于,在“‘三身’是指每一尊佛都具备的三种功能”的基础上,延伸开来,形成了“每一佛身都具备三身”这一“身身相即”的思想,如唐朝湛然大师说的:“从体,三身相即,无暂时离,既许法身遍一切处,报应未尝离于法身,况法身处二身常在,故知三身遍于诸法,何独法身?”20丁福保在遍《佛学大辞典》时,专门列出了“三身即一佛”的条目,他解释说:“一佛身具三身之功德性能也”21。并且从这个角度上看,应化身的释迦牟尼佛就可以是法身的毗卢遮那佛或报身的卢舍那佛了,同样的,法身的毗卢遮那佛或报身的卢舍那佛也都可以是化身的释迦牟尼佛了。天台宗创立于陈隋之际,而且智顗大师也曾作过《金刚般若经疏》,在唐朝的时候又有湛然大师在大力弘扬,颇具影响。所以,在作关于《金刚经》方面的忏悔文时接受了这种观念,并加以明确和延伸,从而形成“三身即一佛”的说法,也是有可能的。

 

五、金刚忏法的特征及其意义

 

1、特征

通过对《金刚经》相关忏法的形成经过以及流传形态的探讨,可以看出:四种金刚忏法的不同形态,是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文化背景下产生的。形态上各有千秋,内容上互不相干,流传形式各具特色,但都是依《金刚经》所作的忏法,以《金刚经》为主导思想的。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也正是金刚忏法流传区域之广、时间之长的有力证明。在这漫长的千余年来,它不是一成不变的,无论是从形式上看,还是从内容上看,它都是在不停地发展的,这种发展与整个佛教的义学水平,普及情况有着密切关系。说明了般若思想在中国佛教界一向受到重视的,只是在不同的时间、政治、思想潮流的背景下而有所偏重,显隐各异罢了。同时也表明了无论哪个时候,佛教界自身总是不停地努力于适应、启迪当时的社会人心。但是,般若忏法的兴盛与否,是同般若思想所受到重视的程度有着内在的关联,般若忏法逐步向实用礼拜方面发展,形成了一套固定的模式,在日常生活中随时随地都可以进行使用,这也是般若思想的民间化、大众化的表现。

金刚忏法与其它忏法共同的方面,都是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人文环境下的产物,都是由简单向丰富、由朴素向完整发展的,都是与佛教信仰民众化的普及有着直接的关联,这也是所有事物发展的一般规律。除此之外,金刚忏法的特征表现在两个方面:

第一、依同一部经作了如此多并不重复的忏法,由经名的礼赞到内容的提取,乃至故事的穿插,这种发展的历程,是其它忏法所没有的。

第二、四种忏法的形式差别之大,几乎毫无关系,它不是建立在前一个忏法的基础上来完成的,而是因外在的环境之不同而有差别的。通过这种差别,我们可以了解到《金刚经》被各个朝代的人们所接受的程度不同,所以依经而作的忏法也就有明显的差异了,这也是其它忏法所不具的。

另外,也许他们在撰作金刚忏法的时候,并不知道在他们之前就已经有人作过这方面的工作,所以也就未加采用,而是凭当时的义学思潮和个人的兴趣来制作的。因此各个忏法也就表现出浓厚的时代特征。

 

2、意义

金刚忏法对我们研究佛教文化,是非常有价值的!

首先,敦煌写经是眼下研究佛教不可或缺的领域,《金刚五礼》的十八个写本,表现了敦煌写经的诸多特点,异体字的通用等,如伯3664号把“佛”字写成“仏”字,类似的情况都能给了解唐代的异体字提供了方便。

其次,就金刚忏法中的《金刚五礼》而言,它的出现对我们研究唐人写经的方式及敦煌地区音韵也有一定的价值。例如:“累功”二字,在伯2975号就把它写作“礼刚”,伯3792号则为“理广”,因为“功”、“刚”、“广”三字在唐朝的读音是一致的,现在的闽南话还保留了部分唐音,而闽南话的“刚”、“广”与“功”现在还是同一读音;再如:“化”字,在斯4173号和北敦08174号都把它写成了“佛”,而伯3881号却把它写成了“法”,我们知道在南方的口音里,声母“H”和“F”的读音常常是不分的,所以把“H”作声母的“化”,就读成了“F”作声母的“法”,再产生一点音变,就读成“佛”的音了,类似这样的情况还有很多。这说明了唐人写经时,除了看着本子照抄外,还有一类写经方式就是一人念着文本,另一人边听边写,由于同音字的存在,导致了抄写的错误,这是研究唐人写经方式和敦煌音韵的原始资料。

再者,《金刚礼》是以“楞严弯”的版式刻石的,是佛典版本研究的硬性资料,体现出中国古代人们好简的雕刻方式。

从金刚忏法的发展源流看,中国佛教的修行方法常常是因时因地制宜的,在特定的历史阶段及人文背景下,往往会有人对修行方法进行适当的修订或改制,这从中国佛教的禅林清规以及各个宗派独特的西行方法中也表现得极为清楚。不唯如此,佛教传入东南亚其它国家和中国的西藏也是这样,甚至于整个文化的产生流传亦无不如此。这就提示我们,如何在现前这种人文环境中寻找佛教自身的立足点,不违佛陀本意而有新的发展。也只有适合当代人的需求,才能够使这种文化在当代起到应有的良性作用。

通过上述对四种金刚忏法的整理,希望能给了解佛教忏悔和民间礼仪的研究带来某些方便,同时给研究《金刚经》在中国的流传及其影响也提供一点信息,为佛教徒修学忏法消除业障起到微薄的积极作用。

 

附录一:

金刚五礼

[说明]:整理本的底、校本情况如下:

一、《姚和上金刚五礼一本》

底本:北敦07329号;

校本:甲本:伯3664号;乙本:斯4173号;丙本:斯1674号;

丁本:斯4712号;戊本:北敦08337号;己本:北敦08174号;

庚本:伯2044号;辛本:伯3792号;壬本:伯2975号;

癸本:伯3645号;子本:伯4597号;丑本:伯3881号;

寅本:伯2911号;卯本:斯4600号;辰本:北敦07370号。

二、《金剛五禮》

底本:伯2325号;

校本:甲本:俄176背面。

 

[录文一]

姚和上22金刚五礼23一本24

 

一心满25敬礼,清净真如,无去26无27来28,不生不29灭,寂30然常住,湛31意32恒33安34,千佛共尊35,十方同36敬37,恒38沙功德39,非色40非心41,南无清净42法43身释44迦45牟尼佛。

一心满46敬礼,毗47卢遮48那49,千叶50莲51花,四智52珍53宝54,德55山无56极57,愿海无边58,积行三祇59,累功60十地,广61超62法界63,体满虚空64,南无圆满65报身66释67迦68牟尼佛69。

一心满70敬礼,如来生71地,雪山之72北73,香山之74东,城75号迦76卫77,姓78释迦79氏80,父81名82净83饭84,母号85摩86耶,十九出家,三十87成88道,南无千百亿89化90身同名91释迦92牟尼佛。

一心满93敬礼94,金刚95般若96,微妙甚深97,不可思议98,生诸佛身99,灭凡夫罪,无人100无我,声101空色空102,苦103恼盖104缠,因兹105永106寂107,南无金刚般108若波109罗蜜多甚深法藏。

一心满110敬礼,舍卫城111南112,须达113园中,祇陀林下,如来精舍114,众圣115禅房116,于彼伽蓝117,说斯118般119若,我今120恭121敬,忆122念世123尊,南无金刚般124若波罗蜜多125甚深126法藏127。

金刚五礼128一本129

[录文完]

 

 

[录文二]

金刚五礼130

一心敬131礼,清净真如,无去无来,不生不灭,寂132然常住,坦133矣134恒安,千佛共遵135,十方同敬,恒沙功德,非色非心136,南无清净法身毗卢遮那佛。

一心敬礼,毗卢遮那,千叶莲花,四智珍宝,德山无极,愿海无边,积行三祇,累功十地,光137充138法界,体满虚空,南无圆满报身卢舍那佛。

一心敬礼,如来生地,雪山之139北,香山之东,城号加维,姓140释迦氏141,父名净饭,母曰142摩耶,十九出家,三十成道,南无千百亿化身释143迦牟尼佛。

一心敬礼,甚深微妙,金刚般若144,不可思145议146,生诸佛身,灭凡夫罪,无人无我,声空色空,苦恼盖缠,因此147永寂148,南无般149若波罗蜜多甚150深法藏。

一心敬礼,舍卫城南151,须达园中,祇陀林下,如来精舍152,圣众禅房,于彼153伽蓝154,说斯155般若,我今恭156敬,追157念世尊,南无般158若波罗蜜多甚159深法藏160。

[录文完]

 

附录二:

金刚礼一本

通理大师集

作供、梵叹如常,依慈氏礼声

志心归命礼:法身非相,应化非真,福智无比,无为福胜,

一相无相,化无所化,无断无灭,法界通化,

庄严净土,如理实见,离色离相161。一切佛宝。

志心归命礼:善现启162请,尊重正教,无法可得,依法出生,

一合相理163,法会因由,大乘正宗,无得164无说,

持经功德,如法受持,非说所说。一切法宝。

志心归命礼:妙行无住,正信希有,离相寂灭,能净业障,

一体同观,威仪寂静,究竟无我,知见不生,

净心行善,不受165不贪。无诤三昧,一切僧宝。

 

志心普奉为:三十二分满,一十八住圆,二十七疑遣,德海难思议。

四恩并七趣,法界诸群生,罪障皆消灭,速圆般若海。

 

志心忏悔

志心普忏愿:先身有报障,今日受持经。暂被人轻贱,转重复还轻。

唯愿八金刚,清净四菩萨。我今与众生,速圆般若海。

 

唱处世界

处世界,如虚空。如莲花,不著水。心清净,超于彼。稽166首礼,无上尊。

 

吟回向偈

我以普贤殊胜行,无边胜福皆回向。普愿沉溺诸众生,速往无量光佛所。

 

志心普命:十身无碍佛,法报化三身。愿共诸众生,皆共成佛道。

志心普命:十藏甚深法,戒定慧三乘。愿共诸众生,皆共成佛道。

志心普命:十地圣贤僧,上中下三根。愿共诸众生,皆共成佛道。

 

礼忏归依竟,所集诸圣因。施一切群生,皆共成佛道。

[录文完]

 

 

①梁武帝撰《金刚般若忏文》一卷,收录在唐道宣《广弘明集·悔罪篇第九》卷二十八。见《大正藏》卷五十二,第332页中—下。

②收在《房山石经·辽金刻经》首字“覆”卷内,第92页下。

③《六祖坛经·般若品》,见《大正藏》卷四十八,第350页下。

④《金刚经》,见《大正藏》卷八,第750页下。

⑤道宣给此类忏悔文命名为“梁陈皇帝依经悔过文(十首)”,《金刚般若忏文》为其中之二。见《大正藏》卷五十二,第330页下。

⑥《瑜伽焰口》,上海佛学书局,1999年版,折叠装第57页。

⑦《大方广佛华严经·入不思议解脱境界普贤行愿品》。《大正藏》卷十,第847页上。

⑧见《大正藏》卷五十二,第332页下。

⑨参见汪娟《敦煌礼忏文研究》,法鼓文化事业股份有限公司,1998年9月初版,第224—225页。

⑩参见汪娟《敦煌礼忏文研究》,法鼓文化事业股份有限公司,1998年9月初版,第212—220页,227—228页。

11参见杨亦武《房山石经与云居寺》,载《北京文博》1993年3月,第57页。

12参见任杰《通理大师对房山刻经事业的重大贡献》。吕铁钢主编《房山石经研究》第三卷,第122页。

13参见《房山石经中通理大师刻经之研究》,觉苑出版社,1993年4月,第48页。

14参见《房山石经中通理大师刻经之研究》,觉苑出版社,1993年4月,第47页。

15参见广川尧敏《敦煌出土七阶佛名经につぃて》一文,《宗教研究》251。

16参见汪娟《敦煌礼忏文研究》,法鼓文化事业股份有限公司,1998年9月初版,第223页。

17将于《藏外佛教文献》第八辑刊出。

18将于《藏外佛教文献》第八辑刊出。

19《金光明经玄义》,见《天台藏》,湛然寺印行,第20页。

20《摩诃止观辅行传弘诀》卷二,三秦出版社,1995年版,第26页下。

21见丁福保《佛学大辞典》文物出版社,1984年版,第125页B。

22“姚和上”,诸本均无,据甲本补。

23“金刚五礼”,丙、丑、寅、卯本无,庚、壬本作“金光五礼赞”,辛本作“金光五礼”癸、子本作“金刚五礼文”。

24“一本”,辛本作“本”,下有“心奉□”三字。余诸本均无。

25“满”,甲、丙、戊、庚、辛、壬、癸、子、寅本无。

26“去”,丑本作“来”。

27“无”,辛本无。

28“来”,子本作“来寂”,丑本作“去”。

29“不”,辛本无。

30“寂”,癸本作“堪”,子本无,寅本作“藉”。

31“湛”,甲、丙、癸、寅本作“但”,辛本作“滔”。

32“意”,丁本无,戊本作“矣”,癸本作“意虚空”,寅本作“已”。

33“恒”,寅本作“桓”。

34“安”,丙本作“然”。

35“尊”,甲、丙、戊、寅本作“遵”。

36“同”,癸本作“化佛”。

37“敬”,甲本作“竟”,乙、丁、己、庚、丑本作“境”,丙本作“行”,癸本作“佛”。

38“恒”,寅本作“桓”。

39“德”,癸本作“得”。

40“色”,癸本作“心”。

41“心”,癸本作“色”。

42“清净”,甲、乙、丙、丁、戊、己、子、丑、寅本无。

43“法”,癸本无。

44“释”,甲、丙、戊、寅本作“本师释”,壬、卯本作“同名释”。

45“迦”,壬、寅本作“伽”。

46“满”,除卯本外,余诸本均无。

47“毗”,辛本无。

48“遮”,子本作“庶”。

49“那”,乙、丙、癸本作“那佛”。

50“叶”,壬本作“业”。

51“莲”,壬、寅本作“连”。

52“智”,底、庚、辛、癸本作“枝”,卯本作“致”,据甲、乙、丙、丁、戊、己、辛、壬、子、丑、寅本改。

53“珍”,庚、辛本作“真”。

54“宝”,寅本作“保”。

55“德”,甲、丙、戊、庚、辛、癸、寅本作“得”。

56“无”,底、癸本作“望”,据余诸本改。

57“极”,甲本作“极顶”,戊本作“边”,壬本作“敬”,癸本作“境”,子本作“游”。

58“愿海无边”,甲本作“用海无边”,丙本作“缘海无边”,戊本无。

59“积行三祇”,壬本作“积行三归敬”,辛本作“借幸二祇”,丑本作“积行三权”,寅本作“积下三祇”。

60“累功”,壬本作“礼刚”,辛本作“理广”,丑本作“累劫”。

61“广”,甲、丙、辛、壬、寅本作“光”。

62“超”,底本作“超虚”,甲、丙、戊、寅本作“充”,壬本作“胎”,癸本作“照”,据乙、丁、己、庚、辛、子、丑、卯本删。

63“界”,寅本作“惑”,丁本至此结束。

64“体满虚空”,癸本无,寅本作“替满虚空”。

65“圆满”,甲、丙、戊、子、寅本无,壬本作“员满”。

66“报身”,底、丙、己、庚、辛、壬、癸、丑、卯本作“宝身”,寅本无,据甲、乙、戊、子本改。

67“释”,甲、丙、戊、辛、寅本作“本师释”,乙、己、壬、丑、卯本作“同名释”。

68“迦”,壬、寅本作“伽”。

69“尼佛”,丑本缺。

70“满”,除卯本外,余诸本均无。

71“生”,戊本作“十”。

72“之”,底、乙、丁、己、丑本作“至”,卯本作“主”,据甲、丙、戊、庚、辛、壬、癸、子、寅本改。

73“北”,辛、壬本作“比”,子本作“化”。

74“之”,底、乙、丁、己、丑本作“至”,卯本作“主”,据甲、丙、戊、庚、辛、壬、癸、子、寅本改。

75“城”,甲、丙、辛、寅本作“成”,庚本作“诚”。

76“迦”,丙、辛、壬本作“加”,寅本作“家”。

77“卫”,甲本作“惟”,乙、丙、戊、己、庚、癸、子、丑本作“维”,辛本作“盈”,壬本作“为”,寅本作“唯”。

78“姓”,底、乙、己、庚、辛、壬、癸、子、丑、卯本无,丙、寅本作“性”,据甲、戊本补。

79“释迦”,底、乙、己、庚、辛、壬、癸、子、丑、卯本无,寅本作“粉伽”,据甲、丙、戊本补。

80“氏”,底、乙、己、庚、辛、壬、癸、子、丑、卯本无,甲本作“示”,寅本作“是”,据丙、戊本补。

81“父”,辛本无,癸本作“少”。

82“名”,辛本无,丑本作“王”。

83“净”,辛本无,寅本作“靖”。

84“饭”,辛本无,壬本作“梵”,寅本作“犯”。

85“号”,甲本作“曰”,丙本作“越”,辛本作“大名诸梵号”,癸本作“名”,寅本作“口”。

86“摩”,乙、己、寅本作“磨”。

87“三十”,甲、丙、庚、辛、癸本作“卅”。

88“成”,壬本作“城”。

89“千百亿”,甲、乙、丙、戊、己、子、丑、寅本无,辛、壬、癸、卯本作“千百”。

90“化”,乙、己本作“佛”,丑本作“法”。

91“同名”,甲、丙、戊、寅、辰本作“本师”,乙、己、庚、子本无。辰本从此开始。

92“迦”,壬、寅本作“伽”。

93“满”,除卯本外,余诸本均无。

94“礼”,辛本无。

95“金刚”,甲、丙、寅本作“微妙金刚”,辛本作“金光”,辰本作“甚深微妙金刚”。

96“般若”,辛本作“不若波罗蜜多”,癸本作“般若波罗蜜多”,寅本作“波若”。

97“微妙甚深”,甲、丙、寅、辰本无,卯本作“为妙甚深”。

98“不可思议”,底、乙、丙、己、庚、癸、子、丑、卯本无,寅本作“不可思仪”,据甲本补。

99“佛身”,癸本作“寂”,卯本作“身”。

100“人”,寅本作“仁”。

101“声”,卯本作“虚”。

102“色空”,辛、壬本无。

103“苦”,癸本作“烦”。

104“盖”,寅本作“改”。

105“兹”,底、庚、壬本作“慈”,甲本作“资”,寅本作“次”,据乙、丙、己、辛、癸、子、丑、卯、辰本改。

106“永”,壬本作“如”;卯本作“常”,在其旁注一“永”字。

107“寂”,甲、丙、戊、辛、寅、辰本作“息”,壬本作“诵”。

108“金刚般”,甲、丙、戊、辰本作“般”,辛本作“金光”,寅本作“波”。

109“波”,辰本作“婆”。

110“满”,除卯本外,余诸本均无。

111“城”,癸本作“成”。

112“南”,壬本作“男”,子本无。

113“须达”,底、辛、卯本作“悉达”,壬本作“失达”,癸本作“须达陀”,据甲、乙、丙、己、庚本改。

114“如来精舍”,庚本作“如来情捨”,癸本无。

115“众圣”,甲、丙、辰本作“圣众”,辛本作“种善”,癸本作“世众”,寅本作“圣主”。

116“房”,辛本作“堂”。

117“于彼伽蓝”,底、乙、己、丑本作“于此”,戊本作“于此伽蓝”,辛本作“如来依此”,壬本作“如来因此”,庚、癸、子、卯本作“如来于此”,寅本作“于此伽监”,辰本残作“于彼□蓝”,据甲、丙本改。

118“说斯”,甲、丙本作“说思”,辛本作“说欺”,寅本作“雪思”。

119“般”,甲、寅本作“波”,辛本作“不”。

120“今”,寅、辰本作“金”。

121“恭”,甲、丙、寅本作“共”。

122“忆”,甲、丙、寅、辰本作“追”,庚本作“亿”。

123“世”,底本作“圣”据余诸本改。

124“金刚般”,甲、寅本作“波”,丙、戊、辰本作“般”,壬本作“金光般”,辛本作“金光不”。

125“多”,辛本无。

126“深”,辛本无。

127“藏”,丑本无。

128“金刚五礼”,底、甲、乙、丙、戊、己、庚、辛、丑、寅、卯、辰本无,壬本作“金光五礼赞”,癸本作“金光五礼文”,据子本、首题补。

129“一本”,底、甲、乙、丙、己、庚、辛、癸、丑、寅、卯、辰本无,据壬、子、首题补。

130底本在“金刚五礼”前有“已后是”三字,据甲本删。

131“敬”,甲本作“满敬”。

132“寂”,底本作“湛”,据甲本改。

133“坦”,甲本无。

134“矣”,甲本作“意”。

135“遵”,甲本作“尊”。

136“非色非心”,底本无,据甲本补。

137“光”,甲本作“广”。

138“充”,甲本作“超”。

139“之”,甲本作“至”。

140“姓”,底本作“性”,甲本无,据伯3664本改。

141“释迦氏”,甲本无。

142“曰”,甲本作“号”。

143“释”,甲本作“同名释”。

144“甚深微妙,金刚般若”,甲本作“金刚般若,微妙甚深”;“甚”,底本作“深”,据文意改。

145“不可思”,甲本无。

146“议”,底本作“仪”,甲本无,据伯3664本改。

147“此”,甲本作“兹”。

148“寂”,底本作“息”,据甲本改。

149“般”,甲本作“金刚般”。

150“甚”,底本作“深”,据甲本改。

151“舍伟城南”,底本作“如来精舍”,据甲本改。

152“精舍”,底本作“说法”,据甲本改。

153“彼”,甲本作“此”。

154“伽蓝”,甲本无。

155“斯”,底本作“思”,据甲本改。

156“恭”,底本作“共”,据甲本改。

157“追”,甲本作“忆”。

158“般”,甲本作“金刚般”。

159“甚”,底本作“深”,据甲本改。

160“藏”,甲本于此后有“竟”字。

161“相”,原本作“见”,据现在流通本(北京通教寺印《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第218页)改。

162“启”,原本作“起”,据现在流通本(北京通教寺印《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第203页)改。

163“合相理”,原本作“礼合相”,据《金刚经解义》(见《卍续藏》第三十八卷,第688页下)改。

163“得”,原本作“德”,据现在流通本(北京通教寺印《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第206页)改。“受”,原本作“愛”,据现在流通本(北京通教寺印《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第222页)改。

164“受”,原本作“愛”,据现在流通本(北京通教寺印《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第222页)改。

165“稽”,原本作“启”,据《集诸经礼忏》(见《大正藏》第四十七卷,第457页中、465页上)改。

 

点击返回 达照法师文集

排版|正信

《金刚经赞》研究·第二章·《金刚经赞》源流及作者、年代考之三

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第5页·共14页

 

达 照

第二节 中期诸本

 

可归为中期诸本的有七号:敦研369号背、伯2629号背、北图4447号、北图4446号背、北图4446号、北图4447号背、斯4105号。可分为两种异本,前六号为一种;后一号为一种。

 

一、《金刚经注颂释》

 

敦研369号背首残尾存,尾有题记:“金刚经注颂堪(勘)校释毕”。据此,可知该号原名应作“金刚经注颂释”。因残缺,本号只余十六个赞颂。这些赞颂的内容、形式与伯2039号背《金刚经赞》最相近。

伯2629号背、北图4447号、北图4446号背、北图4446号、北图4447号背等五号首尾均残,内容与敦研369号背相同,可知应为同一文献的不同抄本。《甘肃藏敦煌文献·第二卷》发表了敦研369号背的图版,定名为《金刚经注疏》;《敦煌宝藏》将伯2629号背定名为《金刚经赞疏》,将北图4446号、北图4446号背、北图4447号、北图4447号背等四号定名为《金刚经赞释》;应予改正。此外,北图4446号的正、背两面所抄均为本文献,且文字连贯,背面文字在前,正面文字在后,而《敦煌宝藏》顺序颠倒。根据写卷的内容及书法特征,北图4447号的正、背两面与北图4446号的正、背两面原来亦属同一写经,它们的次序应该是:北图4447号、北图4446号背→北图4446号、北图4447号背。

细勘《金刚经注颂释》的内容,可见如下特点:

第一、经文摘要:佛典注释,一般均把所注经典分段原文照抄。而本号则把一段经文中最重要或纲领性的句子抄录下来,所抄的经文,相当于“金刚经摘要”。例如:经典原文:

“须菩提,若有善男子、善女人,初日分以恒河沙等身布施,中日分复以恒河沙等身布施,后日分亦以恒河沙等身布施,如是无量百千万亿劫以身布施。”

 

而在本号中却以一句“初日分乃至中日分,以恒河沙等身布施”就简单地概括了。

第二、注文:经文之后,有一段双行小字,解释经文名相及内容。这段双行小字到底是“注”还是“疏”,原文没有明确标出。但从题记“金刚经注颂堪(勘)校释毕”,可知这部分文字应属注文。如经文“受持读诵”的下面,就只是简单地注了“常见自性名为受持,口常记之名为读诵”,这一类都应是“注”的范围。

第三、释文:在注文之后,往往有用“释曰”领起的双行小字,内容为解释经文及注文,故知为释文。但也有释文紧接在经文以下者。如经文“是故如来说一切法,皆是佛法”之下,写“释曰:一切法若生,即非佛法。一切法本来不生,云何不是佛法?法若有,佛即有生,佛既无生,法何生耳?”即对经文进行解释,所以标有“释曰”。

第四、赞颂:经文及注文、释文之后,用“赞曰”领起《金刚经赞》。共存十六个赞颂,每个赞是五言八句,内容、形式都与伯2039号背《金刚经赞》最相近。

北图4446号背、北图4446号为同一卷号,存《金刚经》的部分摘要,所摘录的经文,都用朱色书写,所作的注释及赞却都是用墨色书写。其录《金刚经》的内容从“燃灯佛”至“实无众生如来度者”,摘录经文有两种形式:第一种是摘录《金刚经》中的主要辞汇,然后给所摘录的辞汇加注,如“燃灯佛”的注是“即智惠性是,皆灯为喻,智惠光照无余世界”;再如“佛眼”的注是“见一切法,本来不动不生,无取无舍,如是见者名为佛眼”。第二种是摘录经文的一句或两句,然后给所摘经文加释,简略地把经义表达出来,如“我当灭度无量众生,则不名菩萨”的释是:

“释曰:“众生即是妄想,亦名烦恼。若有妄想烦恼,即同外道,灭色归空,不了色性自空。起心灭妄,如此见者,即非菩萨。《净名经》云:‘色性自空,非色灭空’。见众生者,如人食莨菪子,空眼见针华,空中无针,病眼妄见,如此之人,同凡夫外道,盖不可言,不名菩萨。”

 

在摘录的经文之后是注或释,在注释之后标“赞曰”二字,下为《金刚经赞》。本号存《金刚经赞》的五个赞,首句分别是:“人与法相持”、“天眼通非碍”、“依他一念起”、“八十随形好”、“水陆同真际”。其赞颂所对应的《金刚经》原文与其它传本对应的情况略有不同。但都是以《金刚经》的顺序来对应,却是一致的。

B4447号正、背两面与B4446号实属同一卷号,所摘录的经文自“受持读诵”至“我应灭度一切”。在摘录的经文之后是注或释,在注释之后亦标“赞曰”二字,以下为《金刚经赞》。本号存三颂,颂的首句分别是:“众生与寿者”、“所作依他性”、“先身有报障”。

从内容上看,伯2629号背也与上述两号的《金刚经注颂释》一样,但其抄写方式却不相同,本卷抄写的经文与赞颂字体一样大,注和释的字体稍小,可见抄写者把赞颂与经文看作同样的重要。其所摘录的经文自“应生无所住心”至“所言善法者,如来说非善”。经文之后是注释,注释之后是赞颂。依伯2039号背的次序,本卷残存第三十五颂至第四十六颂,共十二颂,每颂的首句分别为:“菩萨怀深智”、“众生与蕴界”、“证空便为实”、“众生与寿者”、“所作皆依性”、“先身有报障”、“空生重请问”、“人与法相持”、“天眼通非碍”、“依他一念起”、“八十随形好”、“水陆同真际”。首尾残缺处,可与上述的两号及敦研369号背相接缀。

敦研369号背编入甘肃省博物馆《甘肃藏敦煌遗书》第二卷,从字体上看,属这类文献中较晚的作品,似唐以后的人所写,抄写风格与伯2629号背相近,也是经文与赞颂的字体一样大,注和释的字体稍小一些。所录经文自“所言…法”至“皆大欢喜信受奉行”。经文之后是注释,注释之后是赞颂。唯存最后三颂,首句为:“涅槃含四德”、“施宝如沙数”、“如星翳空幻”,其中“施宝如沙数”一赞,正好可以校正伯2039号背第四十八赞的错误。由此可见,中期的《金刚经注颂释》与早期的《金刚经赞》之间有著千丝万缕的内在关联,同时与后期的《金刚经颂》也有著密切的关系。这正是我们之所以把它判为中期传本的原因所在。

 

二、斯4105号《金刚经颂》

 

斯4105号《金刚经颂》首尾残缺,存四十余颂。据伯2039号背的顺序,本号缺第二十六“积尘成世界”一颂,疑为漏抄。另外,依此及罗什译《金刚经》的顺序,第三十二赞与三十三赞的次序颠倒。除赞颂之外,还在赞颂之间加入了总结性或《金刚经》经文的一句话,如“颂三时舍身布施”、“颂五眼”或“颂菩萨应无所住”、“颂东方虚空可思量不”等,在此前标上“颂”字,这也许就是由“赞”到“颂”的一种发展轨迹吧。

斯4105号加入了总结性的一句话,这种做法的动机,可能是两方面的:一是对赞颂的概括,二是对《金刚经》各段的总结。而这些加入的一句话,即是对前面各种传本的继承,又是独具的一种特色。

表现出对前面各种传本继承的:如同俄弗323号、伯2277号、B4446号的部分,摘抄《金刚经》中能够代表或统摄全赞的一句。一方面可以用来当作这个赞的“标题”;另一方面又可以作为联系赞与经之间的纽带,给后人研究《金刚经赞》带来方便。

表现出自己独具特色方面的:如“颂三时舍身布施”、“颂五眼”等等,是对《金刚经》或《金刚经赞》内容的概括,有利于抄写的方便。依此也能反映出斯4105号具有中期传本的个性。

斯4105号把“一大阿僧祇”一赞置于赞六度之前,把“施门通六行”一赞置于赞六度的最后,伯2039号背也是如此。而后期传本则将此二赞的位置相对换。为何如此?大概有以下几种可能性:

第一、《金刚经赞》不是依据《金刚经》本身来创作的,最初也没有把《金刚经》加在赞文之间,而是依《无著论》来创作,并且也没有一个固定的形式。所以最初是带有某种随意性,由“菩萨布施”而想起了六度,于是就先“总赞六度”。然后赞“持戒”等五度,从而把赞布施放到了最后。这是想说明:前面的七个赞都是依“菩萨布施”一句而来的。所以,早期的传本就都是这种形式了。

第二、由于后来的传本加入了罗什译《金刚经》的原文,此时已经是以“菩萨布施”等一段经文来与赞文相对应。然而,六度中除“布施度”外的其余五度及“总颂六度”等六个赞,是没有《金刚经》的明文可以相对应的。因为要把《金刚经》原文加到赞文之间,就有必要理出相对应的经和赞。所以在找不到经文与赞文相对应时,就对整个赞文进行归类,并依六度的前后次序提出了看法:首先赞布施,其次赞剩下五度,然后将“总颂六度”置于赞六度之后。虽然提出了看法,但对于赞文本身的次序仍旧未加改动。这在本号中表现得特别明显。如本写卷在“一大阿僧祇”之前标了“颂菩萨应无所住,檀波罗蜜是彼岸,下六度如颂受之”等语,可见其目的是想将“檀波罗蜜”置于六度的最前面;同样,在“惠灯如朗日”一赞之后标了“总颂六度”。但事实上,却并没有按此提示来做,依然如同早期的传本那样,“总颂六度”一赞放在最前面,“布施度”一赞放在最后面。其原因可能是:当时所有的传本都还保持早期的形式,光有看法,却没有修改它的依据。因此祗能把想法写在上面,从而导致了标题和赞文的顺序不能统一。

第三、到了后期传本,由于上述第二种可能性的提示,传写者依据佛教义理中“六度”的前后次序,对赞颂的顺序作了重新布置,把“施门通六行”提到赞六度的最前面,又依上述的看法把“总颂六度”置于赞六度之后,从而形成了后期各传本的形式。

 

三、小结

 

通过上述对《金刚经赞》中期传本的分析,我们探讨了中期两个传本的特色。

首先,对《金刚经注颂释》的几种写本进行了分析,从每个赞的前头标有“赞曰”和敦研369号背尾题“注颂释”,寻找出《金刚经赞》由“赞”到“颂”的发展轨迹,确定了中期传本在《金刚经赞》发展过程中的重要地位。

其次,对斯4105号进行调查,指出早期传本和后期传本中“一大阿僧祇”和“施门通六行”二赞所处位置不同,并推测了出现这种差异的原因。再从所加“小标题”的情况,看出《金刚经赞》各个时期的演变轨迹。根据这些特色,说明了这两个传本在《金刚经赞》的流传过程中,是如何演变,并起到了怎样的承前启后之作用。

通过“一大阿僧祇”和“施门通六行”二赞的所处位置的前后变化,我们可以看出,《金刚经赞》的最初创作是没有带《金刚经》原文的,并且具有很大的随意性。后来依据《无著论》又分别找到了《金刚经》的原文与之相对应。与此同时,又根据佛教的义理,对《金刚经赞》进行了某种程度的修改,越到后来,修改的地方就越多,传本的内容和形式也就越复杂。

 

 

第三节 后期诸本

 

可归为后期传本的有十四号:敦煌遗书伯3325号、上图004号、斯1846号、斯3373号、斯4732号、斯5499号、斯5699号、伯2997号、伯4823号、伯2756号、斯110号、伯2286号背、伯3094背、石经本。可分为三种异本,情况如下:

 

一、伯3325号《傅大士颂》

 

伯3325号为第一种。该号首尾完整,中间残缺一部分,首题作“梁朝傅大士颂金刚经”,无尾题。有序文,并有题记,作“广顺三年(953)癸丑岁八月二十一日毕手”。它的特点是:

第一、所引《金刚经》的经文无三十二分67。如:

“须菩提,于意云何?可以身相见如来不?不也世尊,不可以身相得见如来。何以故?如来所说身相,即非身相。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颂曰:如来举身相,为顺世间情。恐人生断见,权且立虚名。

假言三十二,八十也空声。有身非觉体,无相乃真形。”

 

而其它传本如上图004号等则在经文之前有“如理实见分第五”一句。表明本号成立于其它后期传本之前,在《金刚经》还没有“三十二分”的时候就已出现。同时也说明了《金刚经》的“三十二分”在唐朝时才出现。

第二、与中期诸本相比,增加“三性颂”三首。应是唯识宗行人所为。

第三、传为傅大士所作的四十九颂,均用“颂曰”领起。早期和中期传本都是以“赞曰”领起,而后期传本中的石经本也是以“颂曰”领起的。

第四、首有《〈金刚经〉道场前仪》(残),末有三个真言。

第五、有序文,序文中称:“傅大士……唱经歌四十九颂,……有一智者,不显姓名,制歌五首”。

第六、于“三大阿僧祇”一颂前注“别颂初地菩萨理行之义”,说明了此颂所赞对象的修行位次为“初地菩萨”,这给我们了解各种传本前后之间的关系提供了方便。

第七、本号有两个赞与早期传本伯2039号背的次序不同,即“施门通六行”与“三大僧祇劫”、“施宝如沙数”与“涅槃含四德”的前后相调换了。

上述特点,说明该号是后期传本中较早的本子,当然是指较早本子的传抄本。

 

(一)《序》的考察

伯3325号的首题为“梁朝傅大士颂金刚经”,并且在《序》中记载了傅大士讲金刚经颂,及颂文如何传世的情况。这是在现存文献中,最早的关于傅大士作《金刚经颂》的记载。但是,据上述研究,创作者并非梁朝的傅大士,为何会产生这样的《序》,又为何在后来的传本中都标有“弥勒颂曰”呢?

为研究方便,现将该《序》抄录如下:

“梁朝傅大士颂《金刚经》序

金刚经歌者,梁朝时傅大士之所作也。武帝初,请志公讲经。志公答言:“吾不解诲,自有傅大士,善解讲之”。帝问:“此人今在何处?”志公曰:“见在鱼行”。于时即诏傅大士入内。帝问大士曰:“讲经要何高坐?”大士答曰:“不用高座,只须一具拍板”。大士得板,即唱经歌四十九颂,终而便去。志公问武帝曰:“识此人不?”帝言:“不识”。志公言:“此是弥勒菩萨,分身下来,助帝扬化”。武帝闻大惊讶,深加珍仰,因题此颂于荆州寺四层阁上,至今现在。

夫金刚经者,圣教玄关,深奥难测,诸佛莫不皆由此生,虽文疏精研,浩汗难究,岂若兹颂,显然目前!遂使修行者不动足而登金刚宝山,谛信者寂灭识而超于涅槃彼岸。故书其文,广传无穷,凡四十九篇,烈之于后。

有一智者,不显姓名,制68歌五首69,以申智也。所谓惠日流空,照如来之净土;禅刀入手,破生死之魔军。既而人法双祛,有无俱遣,快哉斯义,何以加焉?其层阁既被焚烧,恐文隳堕,聊请人贤,于此阁见本,请垂楷定。”

 

《序》中首先确定了时间为梁朝:即西元505——556年,据此,“金刚经歌”应创作于505——556年之间。

然后交待人物有两种:一种是历史人物,包括傅大士(497—569)、梁武帝(464—549)、志公(418—514),和“智者”;另一种是非历史人物即“弥勒菩萨”。傅大士、梁武帝、志公,他们同时生活的年代为497——514年,总共才有十七年的时间。据此,“金刚经歌”的创作年代是497——514年之间(即从傅大士一岁到十七岁)。“智者”是后来“金刚经歌”流传过程中的陆续补述者,没有具体年代。

地点为鱼行、皇宫:按照序言,傅大士在鱼行时被诏进宫。据《双林寺善慧大士语录》、《续高僧传》卷二十五、《辩正论》卷三、《景德传灯录》卷二十七、《释门正统》、《佛祖统纪》卷二十二、《神僧传》卷四、《释氏稽古略》卷二、忽滑谷快天《禅学思想史》上卷等资料表明,傅大士于梁天监十一年(512)娶刘氏女妙光,育有普建、普成二子,年二十四(520)与里人往沂水捕鱼。也就是说,傅大士在鱼行的时间应该在公元520年以后。而520年,梁武帝已五十七岁,志公已圆寂七年之久了。因此,此时傅大士不可能与志公见面,并进宫讲《金刚经》。

此外,还有两个传本的《序》,与本号的《序》文稍有不同,我们不妨列表进行对比:(表五)

伯 3325 号 伯 2756 号 石经本

梁朝傅大士颂金刚经序

金刚经歌者,梁朝时傅大士之所作也。武帝初,请志公讲经。志公答言:“吾不解诲,自有傅大士,善解讲之。”帝问:“此人今在何处?”志公曰:“见在鱼行。”于时即诏傅大士入内。帝问大士曰:“讲经要何髙坐?”大士答曰:“不用髙座,只须一具拍板。”大士得板,即唱经歌四十九颂,终而变去。志公问武帝曰:“识此人不?”帝言:“不识。”志公言:“此是弥勒菩萨,分身下来,助帝扬化。”武帝闻大惊讶,深加珍仰,因题此颂于荆州寺四层阁上,至今现在。

夫金刚经者,圣教玄关,深奥难测,诸佛莫不皆由此生,虽文疏精研,浩汗难究,岂若兹颂,显然目前!遂使修行者不动足而登金刚宝山,谛信者寂灭识而超于涅盘彼岸。故书其文,广传无穷,凡四十九篇,烈之于后。

有一智者,不显姓名,制歌五首,以申智也。所谓惠日流空,照如来之净土;禅刀入手,破生死之魔军。既而人法双祛,有无俱遣,快哉斯义,何以加焉?

其层阁既被焚烧,恐文隳堕,聊请人贤,于此阁见本,请垂楷定。

梁朝傅大士颂金刚经序

金刚经歌者,梁朝时傅大士之所作也。武帝初,请志公讲经,志公答曰:“吾不解诲,自有傅大士,善解讲之?”帝问:“此人今在何处?”志公曰:“见在鱼行。”

于时即诏傅大士入内。帝问大士曰:“讲经要何髙坐?”大士答言:“不用髙坐,只须一具拍板。”大士得板,即唱经歌四十九颂,终而去。志公问帝曰:“识此人否?”帝言:“不识。”志公言:“此是弥勒菩萨,分身下来,助帝扬化。”武帝闻大惊讶,深加珍仰,因提此颂于荆州寺四层阁上,至今现在。

夫金刚经者,圣教玄关,深奥难恻,诸佛莫不皆由此生,虽文疏精研,浩汗难究,岂若兹颂,显然目前!若使修行者不动足而登金刚宝山,谛信者寂灭识而超于涅盘彼岸,故书其文广博无穷,凡四十九篇,烈之于后。

更有一智者,不显姓名,制歌五首,都合成五十四篇,以申智也。全久处之情莫已,长居生灭之性弥增,实未由若遇善友,遂使玄宗旨教、妙义真言,开心悟智。

其层阁既被焚烧,文将堕,聊更请人贤,于此阁见本请垂楷定。

梁朝傅大士夹颂金刚经

武帝请志公讲经时,志公对曰:“自有大士,见在鱼行,善能讲唱。”

帝乃诏大士入内,问曰:“用何髙座?”大士对曰:“不用髙座,只用拍板一具。”大士得板,遂乃唱经,并四十九颂,唱毕,便乃辞帝去之。帝遂问志公:“此是何人?”志公对曰:“此是弥勒菩萨化身,下来助帝扬化。”帝乃闻之,龙颜大讶,深加珍仰,遂题此颂并经,见在荆州寺四层阁上,至今见在。

续有智者不显姓名,相次复制一十五颂。清凉大法眼禅师,又制四颂。总成六十八颂,今略撮序文,广传灵验,将俟后来崇信,显示玄通,兴般若之教。

 

上表中,伯3325号《序》和伯2756号《序》基本一致,只是对赞叹“金刚经颂”的用词有所差别。而石经本《序》中根本就没有类似的赞词,以“今略撮序文”一句,就代替了前面两个序言中的赞词。这三个《序》中的特点还在于对智者的不同表述,伯3325号《序》说“有一智者”,伯2756号《序》说“更有一智者”,石经本《序》说“续有智者”。如果按这些不同时态进行对照的话,伯3325号《序》所表明的“有一智者”,可能就是指傅大士当时的一位智者;而伯2756号《序》所说的“更有一智者”,“更”字说明了这有可能还是傅大士之后的智者;然石经本《序》中所谓“续有智者”,则明确地肯定了是傅大士之后的智者。同时智者所加赞颂的数量也由五首增加到十五首,并且石经本《序》中还表明了智者的十五颂是“相次复制”的。说明这里的“智者”不是指某一个人,而是如张勇博士所说,为“有智慧者”之意。70

上述三个《序》中的另一特点是,伯3325号《序》未说原颂和加颂的总数,伯2756号《序》说了总数为五十四颂,石经本《序》说有六十八颂。然伯3325号、伯2756号《序》中存在一个问题:即《序》中的前部分说“至今现在”,是指梁武帝题此颂于荆州寺四层阁上讫写《序》时止,尚在阁上。但《序》的后部分又说:“其层阁既被焚烧”却表示:讫写《序》时止,阁已被烧。如果说讫写《序》时止,四层阁已被焚烧,但“金刚经颂”还在阁上,恐其隳堕,故作了整理。那么,智者五颂到底是在未烧之前就加上去呢?还是在烧阁之后才加上去的?于此二《序》中表达得并不清楚。此处露出了“后人附会”的马脚,如周叔迦先生说:“其阁既被焚烧,则此颂之源,殊无本可据也”71。倒是石经本《序》简单,直接说明了智者颂也罢,大法眼禅师颂也好,都不知是在何时加进去的。

根据上表三个《序》,似乎可作如下推断:

第一、如《序》所说,“金刚经颂”确为傅大士作,并且借志公之口,谓傅大士即是弥勒菩萨分身。伯3325号虽然未标“弥勒颂曰”,但在序文中肯定了傅大士是弥勒菩萨的分身,在这个方面,其与后期标了“弥勒颂曰”的其它传本应属同类。

第二、到写《序》时止,写《序》者所见到的“金刚经颂”确实已传为“傅大士颂”了,所以他未加考订,直接承袭前人之说,故能理直气壮地作此《序》。

第三、也可能就是写《序》者本人将无作者名的《金刚经赞》附会于“傅大士所作”,并编造出《序》中的故事。

第四、写《序》者亦非一人,起码上述三个《序》是经过了三个人之手而完成的。

第五、智者并非指定的某一个人,甚至连写《序》者也不知道“智者”是何许人?

面对如此疑点纷呈的《序》,我们应如何对它们进行判别呢?

首先,《序》中表明的“傅大士作金刚经颂”,并非事实。本章第一节中已经提及。因为《金刚经赞》的作者是隋朝达摩笈多三藏译《无著论》之后的人,而傅大士等人生活于梁朝。

其次,此《序》的写作年代,据目前掌握的资料看,应是唐朝作品。此时距离《序》中所言故事(梁朝)已有百年之久,而这百余年间,此一故事并未见传于其它任何文献,直到作《梁朝傅大士颂金刚经·序》时才出现,说明“承袭前人之说”的可能性很渺茫。

所以,“写《序》者本人编造”的可能倒是不能排除。他之所以这样做,可能是因为两点:一是曾经流传著梁武帝请傅大士讲经的故事;二是《金刚经赞》恰好没有作者,这样可以给他一个牵强附会的外在条件。其内在的因素如本章第一节所提到,很可能是由于天台宗学人更改颂文内容后,成了“傅大士颂”和“智者颂”,此后才捏造出《序》中的故事。据此推测,此《序》很可能是天台宗学人所为。

第四点,它们之间有继承和修改的痕迹。因为它们差别不太大,对颂文的作者都是持肯定态度,但又各具特色。

第五点,由《序》中可见,智者并非一人,而是指通达佛法的人。

从上述三种《序》中,我们不但看出了各种《序》所表现的不同时代及不同内容,而且也看出有其内在的逻辑关系。从石经本《序》中最为简洁的情况看,对“傅大士颂金刚经”的故事仍然是有传承的。从《序》的差异,我们分析了后期传本的产生原由,并确定了序文的故事是虚构的。

 

(二)智者五颂的分析

伯3325号剩下智者五颂中的四颂,根据上图004号等,此处所缺的应是智者五颂之首“如来涅槃日”一颂。那么,本号《序》中所言智者五颂应是:

“如来涅槃日,娑罗双树间。阿难没忧海,悲恸不能前。

优波初请问,经首立何言。佛教如是著,万代古今传。

 

三大僧祇劫,万行具齐修。既悟无人我,长依圣道流。

二空方渐证,三昧任遨游。创居欢喜地,常乐遂忘忧。

 

颂遍计:妄计因成执,迷绳为是蛇。心疑生黯鬼,眼病见空华。

一境虽无异,三人乃见差。了兹名不实,长驭白牛车。

 

颂依他:依他非自立,必假众缘成。日谢树无影,灯来室乃明。

名因共业变,万像积微生。若悟真空色,翛然去有情。

 

颂圆成:相寂名亦遣,心融境亦亡。去来终莫见,语默永无方。

智入圆成理,身同法性常。证真还了俗,不废示津梁。”

 

首先,前二颂的分析:第一颂意思是:“佛陀在娑罗双树间示现涅槃,阿难悲恸不绝,优波离尊者最初请问了世尊:‘佛灭度后,佛经的开头应以何言来表示,证明这是佛陀亲口所说的呢?’佛告之以‘如是我闻’作佛经的开头语,万代之下一直从古流传至今”72。关于策阿难问佛四事的人,历来说法不一:《大智度论》说,策阿难问佛四事的是阿泥楼豆73;《金刚般若经旨赞》说是阿那律策阿难问佛四事74;《妙法莲华经玄赞》75、《大般若波罗蜜多经般若理趣分述赞》76、《御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宣演》77、《仁王经疏》78等都认为是优波离和阿泥楼豆(《大悲经》中是优波离策阿难问佛四事,《摩诃摩耶经》中是阿泥楼豆策阿难问佛四事)二人,共教阿难问佛四事。实际情况如何,还没有定论。不过,现存于《大正藏》中的《大悲经》,并没有提到“优波离”,而是阿难自己向佛陀请问四事的。据有关资料显示,认为是“优波离和阿泥楼豆二人共教阿难”的,多系唯识宗学人的观点79。

第二颂的“三大僧祇劫”,据伯2039号背、斯4105号所表示,应是“一大僧祇劫”,再据伯3325号此颂前的提示:“别颂初地菩萨理行之义”,正确的应是“一大”,而非“三大”。之所以演变成“三大”,是因为中国佛教宗派的理论有所差异,加之对此颂文的不同理解而致的80。

其次,三性颂的分析:这里的三性颂是站在法相唯识宗的立场,阐述“唯识无境”之理,如“迷绳为是蛇”等亦是引用了唯识宗典故而来。据此颂文的思想特征及排列情况看,这三性颂与智者五颂的前二颂,应不属同一作者所为。另依《金刚经注解》之“智者禅师颂”中亦无此三性颂,同样说明了这三性颂与五颂的前二颂原非同一人所作。

此处表述“三性”用的是“遍计执、依他起、圆成实”,这些名称最初见于玄奘三藏译的《解深密经》,如《解深密经》卷二说:

“谓诸法相略有三种,何等为三:一者遍计所执相,二者依他起相,三者圆成实相。云何诸法遍计所执相?谓一切法,名假安立,自性差别,乃至为令随起言说。云何诸法依他起相?谓一切法,缘生自性,则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谓无明缘行,乃至招集纯大苦蕴。云何诸法圆成实相?谓一切法平等真如,于此真如,诸菩萨众勇猛精进为因缘故。如理作意无倒思维,为因缘故乃能通达,于此通达渐渐修集,乃至无上正等菩提方证圆满。”81

 

除此处三性颂外,在《金刚经颂》中唯识宗特有的术语“遍计”出现了四次,“依他”五次,“圆成”六次,依本号所存颂文的次序排列,分别是:(表六)

出现“徧计”处 出现“依他”处 出现“圆成”处
1 、“徧计空分别,由来假立名”(第 6 颂)
2 、“徧计虚分别”(第 13 颂)
3 、“徧计于先了”(第 29 颂)
4 、“能除徧计情”(第 39 颂)
1 、“若了依他性”(第 6 颂)
2 、“依他碍不通”(第 13 颂)
3 、“所作依他性,修成功德林”(第 39 颂)
4 、“若了依他起” (第 40 颂)
5 、“依他一念起,俱为妄所行” (第 44 颂)
1 、“无别有圆成” (第 6 颂)
2 、“圆成沉识海,流转若飘蓬,欲识无生性,心外断行踪” (第 13 颂)
3 、“圆成证此时” (第 29 颂)
4 、“真如何得失?今始号圆成”(第 33 颂)
5 、“未离人我执,何日证圆成” (第 38 颂)(82)
6 、“常依般若观,何虑不圆成” (第 40 颂)

 

第39颂“所作依他性”中的“依他”,在早期、中期的传本中均作“皆依”。在佛教史上,有五位译师将三性翻成中文,他们是:求那跋陀罗(394—468)、菩提流支(约508)、佛陀扇多(约508—539)、真谛(499—569)和玄奘(602—664)。但他们对三性的译文用语是不同的,如下表所示:(表七)

求那跋陀罗(83) 妄想自性 缘起自性 成自性
菩提流支(84) 虚妄分别名字相 因缘法体自相相 第一义谛法体相
佛陀扇多(85) 妄想分别相 他性相 成就相
真谛(86) 分别性相 依他性相 真实性相
玄奘(87) 徧计所执相 依他起相 圆成实相

 

通过上述两表的对照,可以看出《金刚经赞》中的法相宗术语,系玄奘三藏所译,由此可见,现存《金刚经赞》的各种写本都应成立于玄奘大师译《解深密经》的贞观二十一年(西元647)之后。

 

二、上图004号等《傅大士颂》

 

上图004号等十二号为第二种。此类与伯3325号一样,均有序文、前仪、三性颂、三真言。在序文中,均称共五十四颂,其中傅大士四十九颂、智者五颂。不同的是:第一、该本所引《金刚经》为三十二分本。第二、传为傅大士作的四十九颂,均用“弥勒颂曰”领起。

其中斯110号、伯2286号背、伯3094背均为杂抄,所存文字与其它诸号大体相同。其余九号中,斯5699号是把残缺的碎片一段一段编在一起,前两段所缺的内容正好是斯5499号,二者为同一卷号,其相接顺序应是:斯5699号的前部分“发愿文……极乐国”、斯5499号的前部分“云何于此经……奉请金刚语菩萨”→斯5699的中部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善哉!善哉!须”→斯5499号后部分“菩提,如汝所说,如来善护念诸菩萨,……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斯5699号“三大僧祇劫……”。《敦煌宝藏》、《敦煌遗书总目索引》均将斯5499号署为《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张勇博士判其为“金刚经颂文”,与斯5499号系同一人所抄,但未指出斯5499号与斯5699号为同一卷。此外,《敦煌宝藏》等将斯3906号定为《梁朝傅大士颂金刚经》,其依据大约是因为该号首部有前仪“云何梵”。而“云何梵”不仅出现在《梁朝傅大士颂金刚经》的首部,也出现在普通的《金刚经》抄本上,仅凭“云何梵”,还不能判定该号一定是《傅大士颂》。

上述九号,引用《金刚经》的方式不同:

一为逐段引用三十二分本《金刚经》全文,如上图004号、斯1846号、斯3373号、斯4732号、斯5499号、斯5699号、伯2756号,把罗什译《金刚经》的三十二分本完整地加以引用。

二为仅说明该段文字在“三十二分”本中为第几分及标注经文所至处数字。如伯2997号所表示:

“如所教住,弥勒颂曰:若论无相施,功德极难量。行悲济贫乏,果报不须望。

凡夫情行劣,初且略称扬。欲知88檀貌状,如空遍十方。

分第五,则见如来,弥勒颂曰:……。”

 

这样引用经文的原因可能有二:第一、为了书写的方便。因为经文的字数太多,抄写起来较麻烦,所以就将经文变成简短的“分数”和经文所至,这样很快就能将一部《金刚经赞》抄完。第二,为了阅读的方便。如果将经文全部夹在颂文中,阅读所需时间就较长,而改成略抄的“三十二分”本中第几分名目及经文所至之后,既能读懂每颂所对应的经文,又能快速地读完全部颂文。

在上述九号文献中,只有上图004号和斯1846号是完整的,其余都是残卷,具体情况简介如下:

上海图书馆藏的上图004号(795017号)《梁朝傅大士颂金刚经》,字体非常工整,据抄写的形式和字迹看,可能是晚唐的抄写本。

斯1846号收在《大正藏》卷八十五的“古逸部”中89,有不少字属于原卷抄写错误,也有不少字属于《大正藏》的错误。据张勇博士的考证,此号最为晚出90。但我认为:斯3373号、斯5499号、斯5699号、斯4732号、伯2997号、伯4823号、伯2756号等也与斯1846号的年代相差不会太远,都是由《金刚经赞》演化而来,应属同一类传本。

斯3373号存三十颂及《金刚经》的前十四分。与上图004号、伯2997号一样,在序文之后,唯有“发愿文”,接下来就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及颂文。这就比斯1846号少许多内容,包括“若有人持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先须至心念头净口业真言,然后启请八金刚、四菩萨名号,所在之处,常当拥护”、“净口业真言”、“虚空藏菩萨普供养真言”、“云何梵”,及“发愿文”之后的“奉请八金刚、四菩萨”。此外,本号“智者五颂”的前二颂,比其它颂文的字体小,“三大僧祇劫”一颂缺了末后“常乐遂忘忧”一句,按抄写的情况看,却不像后来补抄,而是有意把它与其余颂文区别开来。由此可见,本号的抄写者,就已经把这两个颂放在《傅大士颂》之外了。

斯5699号与斯5499号实为同卷,残缺情况最为凌乱,颂文本身(不含《金刚经》)断断续续,按照上图004号的顺序,所存八个碎片为:

(1)、起第二——第八颂(缺第九颂)。

(2)、第十——第十二颂的前半颂(缺第十二颂的后半颂——第十三颂的前六句)。

(3)、第十三颂的后二句——第十六颂的前六句(缺第十六颂的后二句——第十九颂的前三句)。

(4)、第十九颂的后五句——第二十颂(缺第二十一颂的前六句)。

(5)、第二十一颂的后二句(缺第二十二颂——第二十三颂的前四句)。

(6)、第二十三颂的后四句——第三十一颂的前四句(缺第三十一颂的后四句)。

(7)、第三十五——第三十六颂(缺第三十七颂——第四十颂)。

(8)、第四十一颂止。

该号所存颂文的内容与上图004号等基本一致,以册子装的形式流通,每页六行。其残缺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册子装一旦遭到破坏,就成为零散的纸张了,形成现在这样的状态。

斯4732号唯存四颂,存《金刚经》“三十二分”中第二分的部分经文及第三、四分。后三颂与其它卷号相比,颂前所题多一“颂”字,如其它卷号颂前题为“檀波罗蜜布施弥勒颂曰”,本卷则作“颂檀波罗蜜布施弥勒颂曰”。

伯2756号唯存序文,序文之后是《金刚经道场仪》。本号有两点值得一提:第一点,序文中有一段文字与其它卷号不同。其它卷号中的序文是:

“所谓:惠日流空,照如来之净土;禅刀入手,破生死之魔军。既而人法双祛,有无俱遣。快哉斯义,何以加焉!”

 

而本号则无此段文字,同一位置的文字是:

“全久处之情莫已长;居生灭之性弥增实,未由若遇善友,遂使玄宗旨教、妙义真言,开心悟智。”

 

张勇博士认为:此段文与《双林善慧大士小录并心王铭》所载相近,且更为详尽;《小录》显然是摘录此文而成。然此《序》与《小录》孰前孰后,尚有待考证。

第二点,本号《金刚经道场仪》的“奉请八金刚”中,于每一金刚的名下有一小注,如:

“第一奉请青除灾金刚能除一切众生宿殃至令消灭,主大海

第二奉请辟毒金刚形色能除一切众生温毒病苦除尽,主灾毒

第三奉请黄随求金刚能令一切众生所求如愿,主功德

第四奉请白净水金刚

第一青除灾金刚赤色能除一切温毒病”

 

在“第四奉请白净水金刚”之后的“第一青除灾金刚(赤色能除一切温毒病)”一句,是抄写的错误。据斯1846号的《金刚经道场仪》所示,此处“赤色能除一切温毒病”一注,应是“第五奉请赤声金刚”的注释。相比之下,石经本中的“奉请八金刚”小注更为简洁。

伯2997号、伯4823号抄写形式及书法风格都很相似,疑是同一卷子。伯2997号是从头开始,先是序文、发愿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分第一,后为经文和颂文。据上图004号的颂文次序,伯2997号自第一颂“如来涅槃日”至第二十三颂“扫除心意地”,存前二十三颂;伯4823号自第三十八颂“证空便为实”至第四十五颂“依他一念起”,仅存八颂。

以上把《傅大士颂》后期传本的上图004号等九号《梁朝傅大士颂金刚经》作了简介。实际上,它们之间的关系非常复杂,此处只是做个简单的叙述而已。张勇博士对这些传本作了分析,可备一说91。

 

注释:

67其余后期传本所引《金刚经》的经文则有三十二分。

68“制”,原作“离”,据伯2756号改。

69“首”,原作“道”,据伯2756号改。

70参见张勇著《傅大士研究》第263页,巴蜀书社,2000年7月第一版。

71《周叔迦佛学论著集》第986页,中华书局,1991年出版。

72应该是阿难问佛,而非优波离亲自请问释尊,此事在第四章中再讨论。

73《大正藏》第二十五卷,第66页中——下。

74京西明道场沙门昙旷撰,《大正藏》第八十五卷,第69页中。

75唐窥基撰《妙法莲华经玄赞》卷第一(末),《大正藏》第三十四卷,第662页上。

76唐窥基撰《大般若波罗蜜多经般若理趣分述赞》卷第一,《大正藏》第三十三卷,第27页上。

77唐道氤撰《御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宣演》卷上,《大正藏》第八十五卷,第19页中。

78西明寺圆测法师撰《仁王经疏》上卷,《大正藏》第三十三卷,第362页上。

79如法藏、净影寺慧远、天台智者、章安等的著作中,都只提到“阿泥楼豆”一人。

80具体情况可参阅本章第一节。

81《大正藏》第十六卷,第693页上。

82此句在早期诸本均有,而后期诸本则作“详论福比智,不及受持经”,此据早期诸本。

83《楞伽阿跋多罗宝经》卷一,求那跋陀罗译,《大正藏》第十六卷,第487页下。

84《入楞伽经》卷三,菩提流支译,《大正藏》第十六卷,第527页中——下。

85《摄大乘论》卷上,佛陀扇多译,《大正藏》第三十一卷,第100页下。

86《摄大乘论》卷上,真谛译,《大正藏》第三十一卷,第118页上。

87《解深密经》卷二,玄奘译,《大正藏》第十六卷,第693页上。

88“知”,底本作“智”,据余本改。

89《大正藏》第八十五卷,第1页上—8页下。

90参见张勇博士:《傅大士研究》第276页,巴蜀书社,2000年7月版。

91详见张勇博士:《傅大士研究》第260—280页,巴蜀书社,2000年7月版。

 

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第5页·共14页

排版|正信

《金刚经赞》研究·第二章·《金刚经赞》源流及作者、年代考之二

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第4页·共14页

 

达  照

 

二、俄弗323号《金刚经赞》

 

敦煌遗书俄弗323号《金刚经赞》,首尾残缺,仅有三十六个完整(按伯2039号背的顺序排列,其中第二十五赞无,这里也给予编号;第三十二赞重复,重复部分不给予编号)、五个残存的赞颂,其余都缺失了,字体较佳。所用的《金刚经》为鸠摩罗什译本。

本号有两个特点:一是将无著菩萨提出的“十八住处”穿插在《金刚经赞》的五十个赞颂中,以“十八住处”统摄全部赞颂。二是带有与赞文相对应的《金刚经》原文起讫文字,并以“从……至……”来表示,就是简略地把《金刚经》摘要标在赞颂的前面,说明各个赞所要表达的思想内容。

 

(一)“十八住处”的对比考察

俄弗323号逐段标有“十八住处”,因首尾残缺,唯存“第三住处”至“第十七住处”。“十八住处”,最早见于《无著论》。《无著论·科判》强调了“七义句”对“成立般若”的重要性,“七义句”的第三义句“行所住处”就是指“十八住处”。该《无著论·科判》对“十八住处”进行了解说,并配以《金刚经》的原文,从中可以发现《金刚经》是一部次第非常清楚、组织极为严密的大乘经典,从最初发心直到最后成佛,经十八种修行历程,步步增上,环环相扣。“十八住处”的具体内容是:

一、发心住处:指“菩萨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应如是降伏其心”乃至“应生如是心”等,这是整个佛法修学的前提条件。

二、波罗蜜相应行住处:指“菩萨不应住色行于布施”等,即“无住相布施”乃至“无住相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若心有住,则不名相应。

三、欲得色身住处:指“可以身相见如来不”等,不应以“具足色身”乃至“具足诸相”得见如来,如果以色见佛,即不名为见佛,佛是无相无得,故不可执色身为实有。

四、欲得法身住处:指“世尊,颇有众生,于未来世”等,这里所说的法身有二种:(一)、言说法身,因言显理,如一切契经所说关于“法身”的道理,欲让众生明了,故名言说法身。(二)、证得法身,又有二种:一智相法身,指“有法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耶?”等,这是从“慧”的角度来阐述“法身”之理。二、福相法身,指“若人满三千大千世界”等,这是从“福”的角度来解释“法身”之理。通过言说理论而进行实践修行,然后证得福智圆满,故名“法身住处”。

五、于修道中得胜无慢住处:指“须陀洹能作是念”等,通过修道而达到了殊胜的解脱,证得四果罗汉,在此位上,修行者不生我慢之心,仍能安住于修道之中,如经中所说:“不作是念:我得……果、我得……道”等。

六、不离佛世时住处:指“如来昔在燃灯佛所”等,因离开了“少闻障”,能够不离佛世,从而得到多闻,如法修行。

七、愿净佛土住处:指“菩萨庄严佛土不”等,若菩萨有攀缘心,则成修道的障碍;若缘有形相的净土,则是小心众生;若无所缘念,则是大心,能够与法界之理相契,是真净佛国土。

八、成熟众生住处:指“人身如须弥山”等,修行必须去除“舍众生障”,若心中有“大、小”之见,就不能平等对待一切,不能普度众生,所以只有“平等观”,才能成熟众生。

九、远离随顺外论散乱住处:指“如恒河中所有沙”等,即远离“乐随外论散乱障”,施宝如恒河沙数也不如读诵受持《金刚经》,为何还要学习随顺外道的经论而不修正法,使心处于散乱状态呢?修此住处的学人,必须远离此种“散乱”。

十、色及众生身搏取中观破相应行住处:指“须菩提,三千大千世界中所有微尘”等,既然远离散乱,则能与定相应。以细末、不念二种方便,破粗妄念至细念,再泯细念至空,然后断除影像执著的妄想心,真能与定心完全相应。

十一、供养给侍如来住处:指“可以三十二相观如来不”等,不以一切相得见如来,则能常见法身,即名“供养给侍”,能得无量福德。

十二、远离利养及疲乏、热恼、不精进及退失住处:“以恒河沙等身命布施”等,这里说明了以恒河沙等身命布施,犹是低劣的受持,何况为一身而贪著利养、身心疲恼?这些都是修行的大障碍,修道之人必须远离的。

十三、忍苦住处:指“若如来忍辱波罗蜜”等,菩萨修行时,应以无我相而修,若能做到无我、无人,则能够忍受一切身所受苦,即是忍苦住处。

十四、离寂静味住处:指“当来之世,若有人能于此经读诵受持”等,日三时以恒河沙等身布施,也不如受持此经,光修禅定而不修智慧是不够的,更不能贪著寂静的感受而不修智慧,应定慧等持,所以要“远离寂静味”。

十五、于证道时远离喜动住处:指“世尊,菩萨云何应住”等,于证道时应能够自摄身心,如果生起喜动之念,则不能自摄身心,菩萨证道时可以自摄身心,故说“远离喜动”。

十六、求佛教授住处:指“于燃灯佛所,有法得菩提不”等,想证得初地就需有佛教授,然唯遇佛教授,得无所得时,才能得度,所以要“求佛教授”。

十七、得圣道住处:指“譬如人身长大”等,此时能够摄持一切种性,遍行一切法,证得真如,成就法、报身,所以说“人身长大”。

十八、上求佛地住处:指佛得五眼六通,十八不共法,圆满一切行,离一切相,得究竟觉悟。

纵观上述“十八住处”的内容,是从信佛、修行到成佛的全部历程,依“七义句”的第六“地”义句看,这“十八住处”可与“地义句”中的三种“地”相配合:

 

第六义句        十八住处

 

一、信行地————第一至十六住处所显示的地位

二、净心地————第十七住处“证道”所显示的地位

三、如来地————第十八住处“上求佛道”所显示的地位

 

“十八住处”的提出,影响面极广,经常被中国人注解《金刚经》时所引用。如《金刚经疏论篡要》说:“住一十八处,密示阶差”,并对“十八住处”进行解析52;《金刚经旨赞》也依“十八住处”对《金刚经》进行贯释,说:“若依无著十八住处,住处文中皆答三问”53等;《金刚般若论会释》说:“初以七义摄十八住处”、“故十八住处中,名上求佛地”54。此外,还有唐·道氤集《御注金刚经宣演》、明·寂焰述《金刚般若经演古》、明·曾凤仪辑《金刚经宗通》、明·元贤作《金刚略疏》等等,均多次引用“十八住处”来阐述《金刚经》。在《房山石经·辽金刻经》中通理大师集的《金刚礼》也有所述及,如说:“一十八住圆,二十七疑遣”。显然,在通理大师看来,“十八住处”与“二十七疑”是可以相提并论的。唐朝昙旷法师也认为此二者是“相融互补”的,如他在《金刚般若经旨赞》中说:

“若依无著,十八住处,住处文中,皆答三问。若依天亲,别以三文,单答三问,余皆断疑。经文是一而论异者,一会之中,根有利钝,乐有广略,行有定散,障有执疑。是故圣教,云有单重,义有横竖,理有隐显,治有破遣。由斯二论,各据一明,具显深宗,不相乖背。无著第一发心住处,即是天亲答住问,文显以四心而明所住。”55

 

可见昙旷法师是把这二种论作为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来看待的,无著的“十八住处”所阐明的是“皆答三问”,而天亲的“二十七疑”则是“单答三问”,只是“义、理”有“横竖、隐显”的差别,所以圣教也有“单”与“重”的不同。而这也是因为众生的“根有利钝”之故。因此,这二论是“各据一明,具显深宗,不相乖背”的。

而明朝曾凤仪则认为此二者是“相互交错”的,如他在《金刚经宗通》中说:

“(弥勒菩萨)此偈授之无著,无著转授之天亲,无著于此经分为十八住,天亲于此经分为二十七断疑,或一住中有两疑、三疑,或一疑中有三住、四住。”56

 

说明这是一种错综复杂的此中有彼、彼中有此的关系。

然明代的元贤法师却认为它们之间有“相承相异”的关系,如他在《金刚略疏》中说:

“客有难余者曰:古疏上祖慈尊,下宗二论,无片言只字,不有所本。今子弃之而弗从,岂子之智,能超于诸大圣哉?余曰:是不然,子谓天亲能背无著不?曰:不也。子谓无著能背内院不?曰:不也。子既谓三圣相承,如水传器,则宜确守师说,如天台后学,一字不敢移易可也。今观天亲立二十七疑,已非无著之意;无著分一十八住,亦非内院之言,则何其分道而驰若此哉?子若知无著、天亲之必不背内院,则知余今日之必不背无著、天亲也。客谢而退。”57

 

从上文可以看出,元贤认为在语言文字上虽然各有差别,但于内在的精神上却是一致的。并且他断言“今观天亲立二十七疑,已非无著之意;无著分一十八住,亦非内院之言”。这是从文字表面的意思来说;若从内涵而言,又是“无著、天亲之必不背内院”。

由以上论述可知,“十八住处”不但是《无著论》中的重要思想,而且还与天亲菩萨的“二十七疑”及《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论》有著深厚的内在关联。

然而,俄弗323号中的“十八住处”,与《无著论》乃至唐朝宗密所述《金刚经疏论篡要》中“十八住处”,有八处的文字略不相同(除俄弗323号的残缺部分无法对照外),详见下表:(表二)

《无著论》中的
“十八住处”及序号
俄弗323号中的
“十八住处”及序号
《金刚经疏论篡要》中的
“十八住处”及序号
五、于修道得胜中无慢 第五、于修道中得胜无慢住处 五、于修道得胜中无慢住
六、不离佛出时 第六、不离佛出时住处 六、不离佛世时住
九、远离随顺外论散乱 第九、远离随顺外散乱住处 九、远离随顺外论散乱住
十、色及众生身搏取中观相应行 第十、色及众生身搏取观破相应行住处 十、色及众生身搏取中观破相应行住
十一、供养给侍如来 第十一、供养如来给侍住处 十一、供养给侍如来住
十二、远离利养及疲乏热恼故,不起精进及退失等 第十二、远离利养疲恼不精进及退等住处 十二、远离利养及疲乏热恼故,不起精进及退失住
十六、求教授 十六、求佛教受住 十六、求佛教受住
十七、证道 十七、证道住 十七、证道住

 

看上表的差别,主要有三类:一是文字前后颠倒,内容相同;二是文字不同,内容相同;三是文字不同,内容亦不同。

文字前后颠倒而内容相同者:第十一住处,文字前后虽然不同,但并不妨碍内容,据《金刚经》的原意,应该是“供养、给侍如来”,可能是抄写时所依传本不同而导致。

文字不同而内容相同者:第六、十二、十七等住处,“佛出时”与“佛世时”,显然是字形相近而导致的笔误;同时“佛出时”与“佛世时”在语意上仍然是一致的。敦煌遗书的“远离利养疲恼不精进及退等住处”,只是省略了几个字,其所说内容仍与其它两种本子一样的。而“证道”和“得圣道”的差别稍大一些,但从内在的含义来看,也还是相通的。这些说明“十八住处”有著不同的传本。

文字不同内容亦不同者:如第五、九、十、十六等住处,简析如下:

我们先来看第五住的差别,即“修道中得胜无慢”与“于修道得胜中无慢”。宗密的解释是:“于修道得胜中无慢住:须陀洹等,从此至十六住,如次对治十二种障,意明欲求色身、法身须离是障,障尽故入十七证道住,今当对治第一慢障”58。根据汉文的习惯,前者似说“在修道的过程中能得到一种‘胜无慢’的境界”,而后者则说“在修道得胜的过程中不起慢心”,因而会导致理解上的差异。据《金刚经》的原意应是后者“不起慢心”,可见后者的表达更准确,敦煌遗书可能是在抄写过程中产生的误差。

第九住处的“外论散乱”与“外散乱”是有很大区别的。根据宗密的解释是:“远离随顺外论散乱住:如恒河中所有沙等,离乐随外论散乱障,恒沙宝施不及持经,如何外学不修正法”59。此中“外学”即是指“外论”,宗密的解释是符合佛教一贯说法的,而“外散乱”一说缺乏出处。所以,敦煌遗书的“外散乱”应改为“外论散乱”,这可能是漏抄导致的错误。

第十住处的差别是《无著论》中少了一个“破”字,敦煌遗书中则少了一个“中”字,而《金刚经疏论篡要》中却集两家之长一字也不少。宗密的解释是:“色及众生身搏取中观破相应行住:三千世界所有微尘等,离破影像相中无巧便障。既离散乱,与定相应,以细末不念二种方便,破粗至细,泯细至空,则除影像之相想”60。可以看出,“破”和“中”两个字都不能少,少了就不能非常自如地相应了。因此,也说明《无著论》的宋元本和敦煌遗书都有各自不同的依本。

第十六的“求教受住处”,据文意推测,应是“求佛教授”的意思。宗密的解释是:“求佛教受住:于燃灯佛所有法得菩提不等,离十二无教授障,欲入初地须佛教授,故约遇佛得无所得,而证道矣”61。这里首句仍是“教受”,而在其解释中就是“教授”,可见其所依据的传本很可能就是与敦煌遗书情况相同,解释时给予纠正了或者在古汉语里这两个字是可以通用的。据现在的汉语来看,则应该是“求教授”或“求佛教授”。

从上述“十八住处”的内容、历代大德法师们的解释,及各种传本的对比情况看,《无著论》中的“十八住处”在流传的过程中,产生过微少的变化。说明该理论流传较广,受到了不同层次的人们的注意。

 

(二)经文起讫“从……至……”的对比考察

俄弗323号的另一特色,即有经文的起讫“从……至……”,属于与赞颂相对应的经文起讫摘要。

首先,俄弗323号在标经文起讫“从……至……”的同时,还标有“十八住处”。我们比较这里的《金刚经》原文与《无著论》中所引的《金刚经》原文之间的同异。再判断俄弗323号与其原创作品之间的关系。

俄弗323号因首尾残缺,所以我们只能就现存的文字进行对照,并依伯2039号背所列赞颂的序号,标出俄弗323号中各段“经文”与“住处”所对应的赞颂数量。对照情况如下表:(表三)

《金刚经赞》俄弗 323 号 《无著论》
住处序号 赞颂序号 经文起讫“从……至……” (62) 住处序号 所引经文
此菩萨生如是心
? —9 菩萨不住于物应行布施
10 从可以身相至即见如来 应以相具足见如来不
11 从颇有众生至以此为实 颇有众生于未来世......若此三千大千世界
12 从当知是人至净信
13 从若取法相至我人众生寿者
14 从不应取至不应取非法
15 从以是义故至何况非法
16 从如来所说法至非法非非法
17 从一切贤至而有差别
18 从若人以七宝至不如一四句偈为他人说
19 从须陀洹于意至是名须陀洹 须嚧多阿般那颇作是念
20 从阿罗汉能作是念至阿兰那行
21 从如来在燃灯佛所至实无所得 有法如来于燃灯佛所
22 从菩萨庄严佛土至而生其心 若有如是言我成就庄严国土
23 从譬如有人身如须弥至是名大身 譬如有丈夫
24 从如恒河中至如来无所说 若恒伽河所有沙复有尔许恒伽河
25(63)
26 从三千大千世界至是名世界 三千大千世界中所有地尘
十一 27 从若人以恒河沙身命施至其福甚多 十一 应以三十二大丈夫相见如来应正遍觉不
28
29 从涕泪悲泣至得闻如是之经
十二 30 从得闻是至说名实相 十二 若女人若丈夫舍恒伽河沙等身
31 从我今得闻至甚为希有
32(64) 从离一切相即名诸佛
33 从佛言如是至第一波罗蜜
十三 34 从如我昔为割利王至应生嗔恨乃至无寿者 十三 若如来忍波罗蜜
同32 从离一切相至发阿耨多罗
35 从不应住色生心至不应住色布施
36 从真语至不异语
37 从如来所得法至无实无虚
十四 38 从初日分以恒河身命布施至其福胜彼 十四 若女人若丈夫于此法门受持
39 如来为发大乘至最上乘
十五 40 从受持读诵此经至当得三菩提 十五 世尊云何菩萨应住
41 从云何应住至无有众生实灭度者
十六 42 从须菩提于意云何至号释迦牟尼 十六 有法如来于燃灯佛所正觉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十七 43 从肉眼至佛眼 十七 譬如丈夫妙身大身
44 从过去心至未来心
十八 如来有肉眼……如来若去

 

通过上表的对比,我们发现俄弗323号写卷中所夹的经文起讫“从……至……”,是依罗什译本作,但又不是完全依据原文照抄,而是有所删略和概括的。赞颂与经文是完全相对应,但又不是依经文顺序来进行的。另外,通过经文与赞颂及“十八住处”的对照,可见此处经文与“十八住处”相搭配得并不十分合理。

第一、从赞颂与经文相匹配的情况看,基本上每个赞都有其相应的一段经文,但其中第31、32、33等三个赞的情况比较复杂。第31赞标注的经文是“从我今得闻至甚为希有”,核罗什译《金刚经》,所赞的经文为:

“世尊,我今得闻如是经典,信解受持不足为难。若当来世后五百岁,其有众生,得闻是经信解受特,是人则为第一希有。何以故?此人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所以者何?我相即是非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是非相。何以故?离一切诸相,则名诸佛。佛告须菩提,如是如是,若复有人得闻是经,不惊不怖不畏,当知是人甚为希有。”65

 

第32赞所标注的经文是“从离一切相即名诸佛”,查六种译本,没有与此完全相同的文字,与此最相近的经文是前一个赞所相应的那段文中的“离一切诸相,则名诸佛”一句(此句在无著菩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论》明本中为“离一切诸相,即名诸佛”)。

第33赞所相应的经文则是“从佛言如是至第一波罗蜜”,核罗什译文应为:

“佛告须菩提,如是如是,若复有人得闻是经,不惊不怖不畏,当知是人甚为希有。何以故?须菩提,如来说第一波罗蜜,即非第一波罗蜜,是名第一波罗蜜。”66

 

这里所赞经文的前半部分与第31赞所赞的经文是重复的。由此可以看出,并非每个赞都有各自单独相对应的经文,每个赞所赞的经文,有时完全重复,有时重复一半。这说明《金刚经赞》的原创作品并非依《金刚经》逐段加颂,而是依“十八住处”对《金刚经》的义理进行发挥的。

第二、本号所标注经文起讫的“从……至……”,同时标有“十八住处”。但我们通过对经文的检索,发现这里“十八住处”与经文的对应,仍然存在很大的问题。按这里的排列,则不能与《无著论》中“十八住处”对应的经文相符。如本号“第十一住处”所对应的经文是“从若人以恒河沙身命施至其福甚多”等,而《无著论》“第十一住处”所对应的经文却是“应以三十二大丈夫相见如来应正遍觉不”,然在《无著论》“第十二住处”中,我们见到了“若女人若丈夫舍恒伽河沙等身”一句。即本号“第十一住处”所对应的经文与《无著论》“第十二住处”所对应的经文相同。再如本号“第十五住处”所对应的经文“从受持读诵此经至当得三菩提”等,与《无著论》“第十四住处”所对应的经文“若女人若丈夫于此法门受持”相同。更严重的是本号“第十七住处”所对应的经文“从肉眼至佛眼”,与《无著论》“第十八住处”所对应的经文“如来有肉眼……”等相同。这样一来,本号“第十二住处”、“第十四住处”、“第十八住处”所对应的经文与《无著论》“第十二住处”、“第十四住处”、“第十八住处”所对应的经文也就分别不同了。如表三所示。

从表三可以看出,俄弗323号所标的经文起讫“从……至……”与“十八住处”相对应的情况存在著一定的出入,这说明《金刚经赞》是依“七义句”及“十八住处”,而不是按《金刚经》经文前后的次序来写的。

通过上述经文与“十八住处”的对照,本号“十八住处”所对应的经文与《无著论》“十八住处”所对应的经文不完全相同。这说明本号在抄写流传的过程中,产生过一定的变化。可见这里归为“早期传本”的《金刚经赞》,已在原创作品的基础上有所发展了。

此外,在所有相关的传本中,有依赞颂而配以《金刚经》起讫“从……至……”,只标出其中一句的,如早期传本;有配以《金刚经》摘要的,如中期传本;有依《金刚经》原文全文逐段给予搭配的,如后期传本。在此,我们将上述各种传本中赞颂与经文相搭配的情况,作一比较。为了阅读方便,选择具有代表性的几个卷号来列表,将赞颂所对应的经文有差异的部分,进行对照,情况如下:(表四)

《金刚经赞》相应的经文所至对照表

卷号
经文
赞颂首句
早期传本 中期传本 后期传本
俄弗323 号 伯2277号 金刚经注颂释 斯4105号 伯3325号 上图004号
施门通六行 (残) (残) (残) (残) 触法布施 不可思量
信根成一念 生净信者 (残) (残) 生实信者 无量福德 无量福德
人空法亦空 众生寿者 (残) (残) 我相众生相 众生寿者 众生寿者
渡河须用筏 何况非法 (残) (残) 如筏喻者 何况非法 何况非法
宝满三千界 为他人说 (残) (残) 七宝布施 即非佛法 即非佛法
舍凡初至圣 须陀洹 (残) (残) 阿那含 阿那含 阿那含
恒沙为比量 如来无所说 (残) (残) 所有沙 若尊重弟子 若尊重弟子
施命如沙数 其福甚多 (残) (残) 所有微尘 等身命布施 等身命布施
空生闻妙理 甚为希有 (残) (残) 不足为难 则名诸佛 则名诸佛
如能发心者 1 即名诸佛 即名诸佛 (残) (无) 甚为希有 甚为希有
行因求圣果
(暴虐…)
应生嗔恨乃至无寿者 应生嗔恨 (残) 歌利王 无寿者相 无寿者相
如能发心者 2 离一切相 (无) (残) 离一切相 (无) (无)
菩萨怀深智 住色布施 住色布施 如是布施 一切众生 如是布施 如是布施
证空便为实 无实无虚 无实无虚 无实无虚 无实无虚 无边功德 无边功德
众生与人我 其福胜彼 其福胜彼 受持读诵 三时舍身命 为人解说 为人解说
所作皆依性 最上乘 最上乘者 最上乘者 大乘者说 而散其处 而散其处
先因有报障 当得三菩提 (残) 应堕恶道 为人轻贱 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
空生重请问 实灭度者 (残) 度一切众生 降伏其心 三菩提心者 三菩提心者
人法两相待 号释迦牟尼 (残) 不与我受记 有所得不 真是菩萨 真是菩萨
八十随形好 (残) (残) 名具足色身 具足相见不 诸相具足 诸相具足
水陆同真际 (残) (残) 是法平等 是法平等 是名善法 是名善法
施宝如沙数 (残) (残) 所得功德 沙七宝布施 所不能及 所不能及

 

从上表可以看出,各个时期的传本所引《金刚经》原文与其赞颂的对应是不尽相同的,情况也比较复杂,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早期传本正确,而中、后期传本错误的:如上表“舍凡初至圣”一赞所引的经文。据赞颂的内容看(七返人天后),对应的应该是早期传本所体现的“须陀洹”,而非后期传本所指的“阿那含”。再如末后“施宝如沙数”一赞所引的经文,据赞颂原意,应如《金刚经注颂释》和斯4105号所对应的经文为“若菩萨以满恒河沙等世界七宝,持用布施”,而不应是伯3325号和上图004号所对应的“若三千大千世界中,所有诸须弥山王,如是等七宝聚,有人持用布施”,这可能是导致后来在石经本所体现的每“分”一颂的潜在原因。因此,在石经本的“若菩萨以满恒河沙等世界七宝,持用布施”下,多了“布施有无相”一颂。

二、早期传本所对应的“经文所至”与后期传本有异:如“如能发心者”一赞。在俄弗323号有两次出现,两次的“经文所至”显然是不同的两段经文,第一次的“经文所至”与早期传本相符,第二次的“经文所至”与中期传本相符,但两次的“经文所至”都与后期传本不同。因为在早期传本中,这个赞颂所对应的“经文所至”有些杂乱,后期传本是经过调整的,所以与早期传本就有所差异了。

三、早期传本中正确的赞颂,后来演变成错误的:如

“行因求圣果,修道在山藏。逢王出游猎,无殃横被伤。

频经五百世,前后极时长。乘先忍辱力,今乃证真常。”

 

此赞是描绘释迦牟尼佛往昔修菩萨行时的经历及现在修道有成的画面,前两句“行因求圣果,修道在山藏”正是描述释尊行菩萨道时,在山林里修行的一幕。整个赞颂的意思是说:“(释尊)在因地修行追求圣果的时候,曾经藏于深山之中修道。(一日)遇到歌利王出来游猎,横遭(歌利王的)伤害(节节支解)并无受殃。经过了五百世,这前后相当长的时间,乘当初作忍辱仙人的忍辱力,现在已经证得真常(涅槃)了”。

而后期传本却将“行因求圣果,修道在山藏”二句改为“暴虐唯无道,时称歌利王”。由于“逢王出游猎”的“王”字已被移到前头的“时称歌利王”一句中,因此只能把它改为“逢君出游猎”了。这样一来,后期传本的这个颂文就不符合汉语的语法了。主语为“歌利王”,谓语是“逢”,宾语的“君”又是指谁呢?直到最后一句“今乃证真常”的人又是谁呢?语法混乱,句子就读不通了。是什么原因导致的错误,为何要改这前两句呢?恐怕与传抄者的佛学和世学的水平有关。

通过表四的对照,我们基本上可以看出《金刚经赞》各传本之间的微妙关系了:最初的《金刚经赞》是依据《无著论·科判》而作的,稍后便有人欲以《金刚经》来对其进行相应的搭配,然搭配得仍不十分合理。再后来又有人重新进行这项工作,所以后期传本的“经文所至”似乎要比早期的更为合理。但后期重视了“经文所至”,而依“经文所至”来对赞颂进行了修改。由于水平所限,后期传本的一些赞颂又出现了错误。

 

(三)加入“十八住处”及经文起讫“从……至……”的意义

据目前掌握的情况看,在所有《金刚经赞》的传本中,只有俄弗323号把“十八住处”和《金刚经》原文的起讫“从……至……”加入赞颂中,虽然是残卷,但其说明的问题是相当有价值的:

首先,加入“十八住处”正好与伯2039号题注“依无著论科判七义句者”相吻合,明确了《金刚经赞》与“无著论科判七义句”的关系,即后者是前者的创作依据。

其次,“十八住处”的加入,使《金刚经赞》原作者唯识宗的立场更为明确。

第三,“十八住处”阐明了修学《金刚经》层层递进的次第,体现出《金刚经》所具备的由浅入深的义理层次。这一点无论是对修学佛法者,还是对研究佛教般若思想的学者来说,都具有重要的启示。

第四,据此更能澄清千余年来所谓“傅大士颂”的讹传。

第五,经文起讫的加入,明确了《金刚经赞》与《金刚经》之间的关系。从每一个赞与经文相搭配的情况来看,并不是依经文顺序排列的,带有很大的随意性。这种表面上看似随意的排列,事实上并不杂乱,而是依据“七义句”或“十八住处”的必然结果。

第六,经文起讫的加入,给研究俄弗323号与其它传本之间的关系提供了重要线索。所引经文的差异,说明了不同时期流传的《金刚经赞》,在形式乃至内容上都有所差异。

第七,经文起讫的加入,可能也是导致后期传本加入“智者禅师颂”的原因,从而增加了赞颂的数量。因为经过对各段经文与赞颂的搭配,发现还有一些重要的段落并没有赞颂与之相对应。所以就依《金刚经》“三十二分”的每一分配上至少一个赞,从而形成了后期传本赞颂增多、每分有赞的局面。

 

三、伯2277号《金刚经赞》

 

敦煌遗书伯2277号《金刚经赞》,存八个完整、两个残缺的赞颂,书品较佳。据书写特点看,似盛唐作品。另据赞颂中有“经云……”的特色看,是所有《金刚经赞》中最接近于俄弗323号的,应属早期传本。

本号有两点需要说明:一是所引经文独特,二是有一个赞次序颠倒。

第一,在伯2277号《金刚经赞》中,共九处标有“经云……”,而这九处所标的“经云……”,却不完全是对《金刚经》原文的引用。这有三种情况:一是标经文的“经云……至……”,共有三处:(一)“经云:‘如是’至‘第一波罗蜜’”,(二)“经云:‘如我昔为歌利王’至‘应生嗔恨’”,(三)“经云:‘初日分’至‘其福胜彼’”等。

二是简略地概括《金刚经》的内容,亦有三处:(一)“经云:‘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色布施’”,(二)“经云:‘真语,不异语’”(三)“经云:‘如来为发大乘,最上乘者’”等。

三是直接标罗什译《金刚经》中的一句,也有三处:(一)“经云:‘离一切诸相,即名诸佛’”,(二)“经云:‘如来所得法,无实无虚’”(三)“经云:‘有持戒修福者’”等。

从以上三种情况,可以看出本号与其它传本《金刚经赞》的关系。第一种的经文“……至……”与俄弗323号极相近,可能是从俄弗323号的经文起讫“从……至……”中延缓而来。因此,在这里起了“承前”的作用。第二种情况的概括性地引用经文,与《金刚经注颂释》形式非常接近,有其内在的必然联系,《金刚经注颂释》或许是受此启示而展开的,因为《金刚经注颂释》中的《金刚经》原文也是简略而概括性地引用的。第三种情况的直标单句经文,与斯4105号有相似之处,如在斯4105号《金刚经赞》中,“如能发心者”一赞之前所标的“颂:‘离一切诸相’”,与本写卷中所标的“经云:‘离一切诸相,即名诸佛’”基本一致,只是斯4105号更为简略,可见它们之间的密切关系。

以上三种形式,说明了各传本之间存在著“承前启后”的微妙关系。

第二,在伯2277号《金刚经赞》八个完整的赞颂中,第七个“尸罗得清净”一赞的位置与其它传本中该赞的位置不同,在该赞前有“经云有持戒修福者”一句,说明这个赞所对应的经文是“有持戒修福者”一段,查核罗什译《金刚经》原文,该段经文应置于伯2277号最前端,且不相连,无疑其赞颂也应置于相对应的经文之下。

或许是因为《金刚经赞》曾以零散的赞颂流传。因为这五十个赞之间没有内在的必然联系,于是就把它们分散流通,导致赞颂的前后次序颠倒。由于它们是以一种“诗”的形式出现,每个赞颂都有独立甚至是完整的内容来阐明佛法。因此,只要看到赞颂就行,顺序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但也不能排除误抄的可能性。

 

四、小结

 

本节主要探讨了《金刚经赞》早期传本的形态,分析了它们在流传过程中的演绎情况,缕出了早期传本之间的关系,并把《金刚经赞》与《无著论》、《弥勒菩萨八十行偈》及《金刚经》原文之间的关系,作了对比研究。另外,本节在义理上考证了《金刚经赞》与唯识、天台的关系,从而探索《金刚经赞》原作者的创作意图及其学术渊源等。

从分析的结果看,《金刚经赞》的早期传本是我们研究这一领域最重要的资料,离开这一时期的资料,无论作何研究,都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注释:

52宗密大师:《金刚经疏论篡要》,《大正藏》第三十三卷,第154页下。

53昙旷大师:《金刚般若经旨赞》,《大正藏》第八十五卷,第75页下。

54窥基大师:《金刚般若论会释》,《大正藏》第四十卷,第722页上、767页中。

55《大正藏》第八十五卷,第75页上——76页上。

56《卍续藏经》第二十五卷,第6页下,白马精舍印经会印。

57《卍续藏经》第二十五卷,第154页上,白马精舍印经会印。

58《金刚经疏论篡要》,《大正藏》第三十三卷,第157页上。

59《金刚经疏论篡要》,《大正藏》第三十三卷,第157页上。

60《金刚经疏论篡要》,《大正藏》第三十三卷,第157页上。

61《金刚经疏论篡要》,《大正藏》第三十三卷,第157页中。

62下列经文中有明显误差者,径直据罗什译本改(文字不同,意义无差者不改),不一一出注。

63据伯2039号背的顺序,此卷无第25个赞,然依所标经文“如来无所说”一句,应有“名中无有义”一赞,疑漏抄。

64此赞与第32赞基本相同,只有“有无终不著,中道二须蠲”二句,前赞作“无乘及乘者,人法两俱捐”。而此两处所赞之经文,都有“离一切相”一句,说理虽无不可,但赞文几乎全部重复,可见是后人配以经文而增抄所致。

65《大正藏》第八卷,第750页中。

66《大正藏》第八卷,第750页中。

 

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第4页·共14页

排版|正信

天台早期禅法的心性说

达 照

 

内容提要:天台宗是接受初传期禅法最为突出、最为圆熟的一个宗派,素以“教观双美”闻名。本文从“禅法”的角度对天台思想进行审视和归纳,整理出天台宗的禅法思想。心性说是天台宗二祖慧思大师禅法思想的核心,主要有七个方面的内容:一是心为万法之本体,二是心即全妄而皆真,三是如来藏说,四是三性染净说,五是辩证唯心说,六是假想妙用说,七是法界法尔说。慧思的心性说以指导禅修为目的,具有独特的思辩方式和深厚的宗教内涵。他的心性说影响了智者大师的整套教观理论,共同构成了天台宗最根本、最具特色的思想。

关键词:天台禅法 三性 性染性净 本体 法界 如来藏

 

一、“天台早期禅法”的界定及“心性说”

 

关于“天台早期禅法”的提法,尚是一种尝试,虽然学界也曾有过这方面的探讨,但此处的内涵却与以往的有所不同。到目前为止,把天台宗的义理当作禅法来研究的,在禅学研究方面还没有。也就是说,学界在研究禅宗史、禅思想、禅法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天台宗的思想义理及其行法,这是由于中国的禅宗有自己的思想体系、教学特色和宗派地位使然。同时,在研究天台宗的历史、思想义理及其行法时也未将禅宗考虑在内。

过去所谓的禅法就是指禅宗,或者修禅的方法。但近年对“禅法”一词的运用又有所延伸,泛指一切修持得定的行为,如生活禅、念佛禅、书禅、茶禅等等不一,甚至出现了天台禅、禅密的说法。日本学者在这方面也发表了一些文章,其中有关天台的如安藤俊雄著、苏荣焜译《天台初期之禅法》,作者对“天台初期之禅法”的界定是:“智顗早期所为的禅修,或有关禅定法门的体系”【 见安藤俊雄著、苏荣焜译《天台学--根本思想及其展开》一书的“附录二”,台北慧炬出版社,1998年,501页。】。另外,台湾释法藏也发表过《天台禅法的特质--兼论〈法华三昧忏仪〉之修持》一文,他把“天台实践法门之修持”统称为“天台禅法”【 见《慈光禅学学报》创刊号,慈光禅学研究所发行,1999年,55页。】。实际上,他们都是把天台最具特色的修行方法“止观”称为天台禅法,而且主要是指智者大师的止观法门而言。本文所说的“天台”与上述界定不同,本文的“天台”是指“天台宗”而非“天台智者大师”。“禅法”,则主要是指如来禅的修行方法,甚或也略带有祖师禅的意味。“天台早期禅法”,是指天台宗集大成者智者大师的前一代祖师--慧思大师的禅法。

慧思大师的禅法思想,可以从很多角度来进行整理和归纳,本文尝试以“心性说”为切入点,从中探讨他的思想轨迹和对后来天台宗的重大贡献。

“心”与“性”这二者,在佛教里经常是没有固定概念或意义的,有时侯这二者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有时候又是完全相同的一个意思。然将此二者合起来说,“心性”则一般是指“心之本性”。印度早期佛教所说的心性,是以“心性清净说”为主的。至部派佛教时,大众部、分别论者等主张“心性本净”;有部等则立“心性净、不净”等各种说法。大乘佛教是主张“心性本净说”的,在各个时期的大乘经论中也多所提及“心性本净,客尘烦恼所染”,此外,并与如来藏、佛性、菩提心、真如、法性心、空性、净识、阿摩罗识、唯识实性、圆成实性、心体等思想交替,错综复杂。佛教传入中国后,心性说也随着佛经的翻译而传入我国,到了南北朝时代,传习这些译典的人,对“心性”进行了各种解说,如涅槃师主张《大涅槃经》 的佛性说、地论师主张《十地经论》的如来藏说、摄论师主张《摄大乘论》的藏识说、楞伽师主张《楞伽经》会通如来藏和藏识之说等等。对“心性”的理解,在印度和中国是有一定区别的,“心性说”是一个比较复杂的问题,也是佛教理论中最为重要的问题之一。本文所要探讨的即是天台宗慧思大师禅法思想中的心性说。

 

二、慧思大师及其禅法特色

 

慧思大师(515~577)俗姓李,北魏延昌四年(515)诞生于南豫州汝阳郡武津(今河南省上蔡县)。十五岁出家受具足戒,并读诵《法华经》,精进苦行。在河南一带游学将近二十年时间,参禅访道学摩诃衍义,读经打坐悟法华三昧;遍历诸苦弘扬大乘,屡遭厄难领众南寻。五十四岁入居南岳衡山,直到最后合掌而逝。世寿六十三,僧腊四十九。

他的著作,现存者有《诸法无诤三昧法门》二卷、《随自意三昧》一卷、《法华安乐行义》一卷、《立誓愿文》一卷、《受菩萨戒仪》一卷、《大乘止观法门》四卷,共六部十卷。这些著作,对“心性说”或多或少都有所提及,本文就在这些著作中钩玄探赜,对慧思大师禅法的心性说进行整理;关于慧思大师的禅法特色,则可以从大师早年的参学和后期的弘化及著作中去了解。

慧思大师的禅法思想来源于:第一、秉承北齐慧文禅师,如《佛祖统纪》卷六所记载:“常居林野经行修禅,后谒文师咨受口诀,授以观心之法”【《大正藏》卷四九,179a。】;第二、来源于《法华经》,如《天台九祖传》所说:“霍尔开悟,法华三昧,大乘法门,一念明达”【《大正藏》卷五一,99页a。】;第三、来源于《般若经》,如他的《立誓愿文》中说:“誓造金字摩诃衍般若波罗蜜经一部,……当为十方一切众生,讲说般若波罗蜜经”【《大正藏》卷四六,787c。】。第四、他晚年受《大乘起信论》一系唯识思想的影响不浅,这使他的禅法思想更为丰富多彩。综观他一生的讲学和著作,所有思想和行动都可以回归到以上这四个方面,可见这些对他的影响是多么深远。

从他的禅法渊源角度可以看出,他的禅法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的特色:

第一,慧思大师受师承的影响,非常重视持戒修禅定,在他的著作中,关于修习禅定的开导非常多,占有很重的分量。他对当时一些不注重禅修的义学论师,提出了强烈的批判,如在《诸法无诤三昧法门》卷上说:“普告后世求道人,不修戒定莫能强。无戒定智皆不应,匆匆乱心讲文字。死入地狱吞铁丸,出为畜生弥劫矣。如是众生不自知,自称我有大智慧。”【同上书,630a。】由此可见他对禅定的态度。同时,他还接受了早期传入中国的如来禅,这是从慧文禅师处直接继承而来的,如在《诸法无诤三昧法门》卷上所列举的各种禅法。

第二,慧思大师受益于《法华经》颇深,所以极力主张依《法华经》的义理进行禅修,这在他所著的《法华安乐行义》中表达得非常清楚。如说:“《法华经》者,大乘顿觉,无师自悟,疾成佛道,一切世间难信法门。凡是一切新学菩萨,欲求大乘,超越一切诸菩萨,疾成佛道,须持戒、忍辱、精进、勤修禅定,专心勤学法华三昧。”【同上书,697c。】 因此,《法华经》成为了天台宗的根本典籍,这不能不推功于大师的提倡和弘扬。

第三,慧思大师又与《般若经》情有独钟,读诵受持,为解说,自不在话下。又继承了慧文禅师悟《大智度论》中“三智一心中得”的观法,而形成了自己的禅法。其禅法特色带有很深的般若意味,是毋庸置疑的。这在他的著作中随处可见,如《诸法无诤三昧法门》卷上说:“定如净油智如炷,禅慧如大放光明。照物无二是般若,镫明本无差别照。睹者眼目明暗异,禅定道品及六度。般若一法无有二,觉道神通从禅发。”【同上书,629a。】

第四点,他在入住南岳之前,就对古唯识学有所涉猎,但还未成体系。及至迁居南岳接触到《大乘起信论》之后,使他的思想大为改观,并以此思想与实际修行联系起来。

 

三、慧思大师的心性说

 

慧思大师禅法思想中的心性说,是繁复而周备的。历来学界都是从思想的角度对他的心性说进行粗略的勾画,而且大多把它放在了天台宗这一特殊的思想背景下来分析,并未将其作为一个自成体系的整体来探讨。实则在《大乘止观法门》等著作中,慧思大师对心性这一极抽象的概念所进行的解剖,可谓广博而高深!于此,我们从以下几个方面,对它进行整体的概括和剖析。

 

1.心即万法之本体

慧思大师对“心”的理解是宏观的,他既从“性寂”和“性觉”这两个角度对心进行剖析,又从体相用等等方面对心作出解释。实际上他所说的“心”,乃是宇宙万有之本体。这在他的《大乘止观法门》开卷对心进行的七种“释名义”中表现得很清楚。今分别引述如下:

(1)此心即是“自性清净心”。此心从无始劫以来,虽被无明烦恼等一切杂染诸法所遮蔽,本性并没有因此而改变,在圣不增,在凡不减,所以是清净的。那么,这个心与无明之间的关系又如何?虽然无明能够障蔽自性,但是无明烦恼等等染法,却是与此自性清净心相背离的。无明染法的本体虚幻不实,所以说它是与自性清净心相背离的。“既无无明染法与之相应,故名性净。” 【《大乘止观法门释要》影印本,《天台藏》,湛然寺印行,1996年,27~28页。】此处指出了“无明染法无可与心相应”,这与早期印度的心性说是相吻合的,心性与无明烦恼不同类,也不相随顺,所以心性原本是寂静的,即可归纳为“性寂”之范畴。

(2)此心又名“真如”。所谓真如,指的是山河大地、身心世界一切宇宙万有,都是凭藉这个真心才能生起种种现象,而诸种现象又都是由各种因缘条件所组成,都是没有自性的虚妄法,相对于这种虚妄法来说,此心却是真实的,故名为真。十方三世一切诸佛以及众生,都是以此清净心作为真实的本体,比如四圣和六凡这十法界,有种种差别的相状,但此真心则是无相的,也就没有差别可言,故名为如。再者,由于一切万法真是这样,只由一个真心的存在而有种种差别法的存在,所以就把这一个真心叫做“真如”。

(3)此心亦名“佛性”。他说:“佛名为觉,性名为心,以此净心之体,非是不觉,故说为觉心也。”【同上书,31页。】乍一看,这似乎可以归纳到“性觉”的范畴之内,但他又说:“不觉灭故,方证净心,将知心非不觉”【同上书,32页。】,并对为何不说“是觉”,而说“非是不觉”,作了如下的解释:“心体平等,非觉非不觉,但为明如如佛故,拟对说为觉也。”【同上书,33~34页。】 这里的“佛性”具有体、用两方面的内容,可以说是把历史上“性寂”和“性觉”这两种心性说都容纳在一起了。他同时还提出“本寂”和“本觉”都是指此净心而言,只是从不同的角度来说罢了。

(4)此心复名“法身”。这个心又可以叫做“法身”,法就是功能的意思,身就是依靠止住的意思。这个心还可以为一切染法所熏习,就因为能够被染法熏习而随顺于染法,由于随顺染法,而能够摄持这被熏习而来的各种习气,再依靠这些被熏习而来的各种习气,从而显现了宇宙人生的一切杂染现象。而这些能够摄持、熏习、显现等等功能,都是依靠这个心而建立起来的,所以从“功能”和“依止”这两方面来说,这个心又可以称为法身。如说:“即此心性能持、能现二种功能,及所持、所现二种染法,皆依此一心而立,与心不一不异,故名此心以为法身。”【同上书,63~64页。】此处从“起用”的角度加以描述,以此来解释吾人现前的种种烦恼染习与当下心体之间的关系,并指出这种关系是“不一不异”的,一切染法皆依此一心而立,所以此处之心即是万法之全体。

(5)此心又称“如来藏”。如来藏指一切杂染清净的万法,其内在的自性都是平等不二的;在不二平等的自性中又能够生起(显现)一切杂染诸法,这一切全部概括在一起,就是如来藏。如他说:“能生名如来藏也。”【同上书,67~68页。】前面说染习与此心是不一不异的,而此处则更进一步说,这一切染净诸法就是吾人此心中所生出,犹言一切万法全体皆是如来藏,法从心生,离心别无有法。此处着重体现了心的“能动性”,由“寂静”或“寂灭”,表现出“觉悟”或“运动”的倾向。如来藏的能生义,乃是慧思大师在引经据典进行论证后的创新,值得我们注意。

(6)此心亦号“法界”。法就是法尔如是,界就是界限差别,一切万法本来就这样有着各种不同的性质,而这清净的本心也是本来就具足一切诸法的。如他说:“以此心体,法尔具足一切诸法,故言法界。”【同上书,69页。】这里说的是净心不但是本寂的、觉悟的、能动的,而且这一切动静、非动静,相对、绝对等等,法界全体都是此心具足的,非但具足,而且还是本然的,本来如此,法尔如是的。这又在界限上超出了前面所说心的五种含义,甚至是总和了前面所说的各种意义。

值得注意的是:天台智者大师所提出 “一念三千”、“十界互具” 的理念,与这种观点如出一辙,尤其是专指“法界”来说,虽然相对于“十界互具”仍然是朴素的,但是佛教就是称四圣六凡为“十法界”,特别是“心”、“具”、“界”都已明显的提出,这里的“法界”是泛指“一切诸法”,而到了“十界互具”的提出,则是思想理论上的一大飞跃,落实得非常缜密而具有极强的逻辑性。从这点看,《大乘止观法门》应成立于智者大师提出“十界互具”的理论之前,天台的“性具思想”受《大乘止观法门》的“性染性净”思想影响而成,固然可以看其为智者大师从乃师之传承而来,而此处的“心”、“具”、“界”理论,也可以说是智者大师“十界互具”的思想渊源。

(7)此心复名“法性”。一切万事万物,都有它各自不同的性质,净心的本身也具足一切诸法的各种性质。一切差别的诸法都是没有自性的,没有可以作为永恒性的内在自体,所以都只能以这个净心为其本体。

从上述七种解释看,我们可以归纳为三层含义:一是此心本寂的、不动的、无可改变的,二是此心本觉的、能动的、可以随顺一切染净诸法的,三是此心普遍的、容摄的、本然的。由此可见,慧思大师对心的理解是广义的,是作了宏观把握的。总之,他所认为的心就是“万法之全体”。

 

2.心即全妄而皆真

现象本是虚妄的,然从心性的角度来看现象,虚幻现象的本体也就成为真实的了,世间与出世间、现象与本质都是相融相摄的,这是慧思大师所主张的心性的“现象论”。如他在《大乘止观法门》卷二中说:

“以一切世间出世间事,即以彼世间出世间性为体故。是故世间出世间性,体融相摄,故世间出世间事,亦即圆融相摄无碍也”【同上书,115~116页。】。

 

正如倪和清所说:“现象世界中之万事万物,各各不同,而皆可圆融互摄,此中道理,天台说得最明。”【《天台思想要论》,刊于张曼涛主编《现代佛教学术丛刊》第55册,大乘文化出版社,1979年,279页。】法性即是心的异名,一毛孔性能摄一切法性,一切法性也是如此,相融互摄,圆满无碍。从心的本身来说,一切虚妄现象的当体即是真实的,为了表达这种含义,慧思大师还作了巧妙的比喻:譬如见到黄金所作的蛇,知道它是由黄金所作,就能够明白整个蛇的本身,纯粹都是黄金。再说,黄金也是随着打金工匠的努力制作之后才变为蛇虫这种形状的。这样就会明白,随着工匠的技术处理,就可以用蛇体的黄金来制造成佛像。所以说:“藏心如真金,具足违顺性,能随染净业,显现凡圣果。”【《大乘止观法门释要》,310~311页。】 现象可以千差万别,作蛇作佛染净各异,但金体始终毫无变化,此心如金当体即真,即虚妄本身就是真实的。

 

3.如来藏说

如来藏说在中国佛教心性说中是占有主流地位的,可以说是中国佛教思想的核心【参印顺:《如来藏之研究》,印顺文教基金会,3页。】。而在慧思大师的诸多心性说中,如来藏说是比较重要的一种,这在他所著的《诸法无诤三昧法门》中有所提及,特别是在他的《大乘止观法门》中作了详细的讨论。有关他的如来藏说的研究,历来也受到了学界的关注,比较系统地对其进行考察的是台湾的圣严法师。其《大乘止观法门之研究》一书的第3章,几乎都是围绕这个问题进行的。慧思大师的如来藏说,主要是继承了《大乘起信论》一系的说法,同时还采纳了《胜经》、《佛性论》等各种经论的意见,并在此基础上有所创新。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如来藏的三义,二是两种如来藏,三是如来藏缘起说。

(1)如来藏三义。在慧思大师看来,如来藏具有三层含义:a.能藏义。一是指如来的果德法身而言,二是众生的性德净心而言。因为这两种德性是平等的,在这平等的德性当中随缘显现一切诸法,并且这两种德性都包含有染、净两种性质,甚至连染、净两种事相也不会妨碍此二种德性的存在,所以说是“能藏”,如说“藏体平等,名之为如。平等缘起,目之为来。此即是能藏名如来藏也”。b.所藏义,指真心被无明烦恼等等杂染诸法所覆蔽,虽被覆蔽,因其自体因为没有任何形象可言,所以也就从来没有改变。尽管其自体没有改变本来性质,还具有染、净等微妙的功用,所以也可以称为如来藏。c.能生义。真心具有染、净二种功能作用,在受到习气的熏习之后,便能生起世间和出世间的一切染、净诸法,所以说具有“能生”的意思。这里“能藏”和“所藏”二种是常见的说法,至于第三种“能生藏”则是慧思大师的创见,正如圣严法师所说:“在此三义中,《大乘止观》的能生藏,和《佛性论》的三义之任何一个,都不能相当。可是,在本书之中的能生藏,它的作者对它用力最多,……因此,本书的如来藏三义,毋宁是作者慧思禅师,在其参考经义论证之后,另行整理出来的一个新观念,名之谓能生藏。”【圣严:《大乘止观法门之研究》,东初出版社,1991年,133页。】

慧思大师是从“体”和“用”两个方面对如来藏三义进行分析的。“能藏”是从体上来说,如来的果德和众生的性德都有一个共同的体,此体完全平等不二,能够包含一切染净诸法,从体的能包含的角度来说,名之为藏体。“所藏”是从用上来说,虽然如来果德和众生性德的体是平等不二的,但平等不二的真心却被无明所覆,而这无明染法的本身也是真心自体所具备的,因为真心自体具备了染净两种功用,所以一切染净诸法,无非是真心自体的妙用而已。“能生藏”则是综合体、用两者来说的:如来藏是一切众生染净诸法的本体,若离体则一切万法无从生起,所以从体上说有能生的意思;后者,本体虽然不动,但能生起一切世间出世间的染净诸法,因此从用上说有能生的意思。如说:“染净平等(体),名之为如;能生染净(用),目之为来。”

(2)两种如来藏。他又把如来藏分为“空”与“不空”两种来说明。a.空如来藏。从自性空的角度来说,清净心能生起一切杂染、清净等法,但是心体却妙绝染、静之相而清净平等,而且依此心所起的一切染、净诸法也是没有自性的,所以生死、不生死都是不可得的,都毕竟是空的。如《大乘止观法门》中说:“流转即生死,不转是涅槃,生死及涅槃,二俱不可得。……心性既寂,是故心体空净,以是因缘,名此心体为空如来藏。非谓空无心体也。”【《大乘止观法门释要》,79~80页。】 b.空如来藏。一切诸法都是无自性,但并不否认一切缘起法的存在。所谓不空,是指在缠法身,具备染净二法。净法即是无漏性功德、出障净德。众生皆具备此二种真性净德。如果不具此种净德,凡夫便没有成佛的希望。正因为众生都具备此无漏的性德和出障的净德,所以从染、净两种角度来说,如来藏都是不空的。由此可见他对不空如来藏的理解有独到之处,尤其是他的“染性、染事”一说,直接影响到后来整个天台宗的思想发展,即“性恶”说的主张。

(3)如来藏缘起说。这是慧思大师把唯识思想与实际修行联系起来的重要表现,以如来藏为核心,把生死轮回中的众生与具有真实智慧的果觉佛统一起来,并通过观行的实践,使学人达到修行的最终目的--圆成佛道。首先,他把众生分为:身本、身身、心身三种,其中“身本”就是指如来藏,他在《诸法无诤三昧法门》卷上说,坐禅的时候,应该首先观察“身本”,观察它不在内、不在外、不在中间,不断不常、无名无字、无自无他,无生无灭,无来无去。这样观察身本之后,再观察“身身”以及“心身”【《大正藏》卷四六,628a~b。】。其中以观察“身本”为最重要,把如来藏与修行联系得非常密切。

从上述分析可知,慧思大师的如来藏说是延着“从理论到实践”的思路展开的:如来藏三义,是他对宇宙人生全体真相的把握;两种如来藏,是他对宇宙与人生之关系的透视;如来藏缘起说,则是他对众生如何实践佛法得解脱的总结。这是他立如来藏说的真正目的所在。

 

4.三性染净说

三性说是大乘佛教的重要理论,特别是唯识学派的根本教义。慧思大师也对三性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慧思大师三性染净说的建立,与后来天台宗“性具善恶”的主张,有相当密切的关系。这是慧思大师心性说的又一重要内容,在此从三个方面来讨论。

(1)三性的定义。关于三性的定义,历来说法颇多。据圣严法师考察,慧思大师的三性说主要是依陈真谛译《摄大乘论》而来,但又不是完全照搬,而是融摄了《大乘起信论》的一些观点【圣严:《大乘止观法门之研究》,167页。】,并与止观结合,从而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思想体系。慧思大师给三性下的定义是:“所言总明三性者,谓出障真如及佛净德,悉名真实性。在障之真与染和合,名阿梨耶识,此即是依他性。六识、七识妄想分别,悉名分别性。”【《大乘止观法门释要》,207页。】 所谓“出障”,即是出离烦恼障和所知障,众生离开了二障之后所显发的真实智慧,以及佛陀的清净果德都是真实不虚的,故名真实性。“在障”就是还没有出离二种烦恼障,虽然众生流转生死,但其真如自性则永不忘失,自性虽不忘失,然被分别性中所有的无明染法所熏,与染法和合,故名依他性。由于在根本上受到熏染,而导致了六、七识的妄想分别,故名为分别性。可以看出,慧思大师对凡圣性相所下的定义是朴实的,把众生界与佛界的关系,作了大概的定位。

(2)三性的染净。三性各具染净说,无疑是慧思大师三性说的重点所在,这与历来其他各宗派所持的观念,或说所表达的方式是有很大区别的。a.两种真实性。自性具足一切事染之违用的,因其违用,因其事染,所以说它是有垢的。同时自性本体却又纯净而无染的,从清净自体的角度看,能熏的垢染其本体是空的,因而其所显现的一切染法之相状也是常寂的,故此也可以证明他就是真实性。二是就诸佛净德的角度,提出“无垢净心”。b.两种依他性。一是净分依他性。如来果觉的净土也是依他而起的,即是依无漏净法所熏,净法圆满,染事断尽,此时所证得的三身四土便是清净分所依,故名净分依他性。二是染分依他性。从生死轮回的角度来说明,一切变现虚妄的六趣生死等,都是由于无明染法所熏而导致的,这也是自性当中具备的一种净心本体的违用。c.两种分别性。一是清净分别性。即所谓的“分别一切法,不著一切相”之分别,自性有利他之德,能度化众生,观机逗教,作种种观察分别,因其依清净依他性而有,故名之为清净分别性。二是染浊分别性。现实世界的种种现象,在凡夫看来都是真实不虚的,而且执著不休,实际上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幻觉罢了,所以这是染浊的虚妄分别。但它也并没有离开我们的自性。慧思大师的三性染净说思路是:一、自性清净心是遍满一切时间和空间的,所以一切的言语动作都是自性的显现,不管是果觉位上的佛陀还是生死轮回中的众生,在体上说都是自性所具备的。二、众生与佛的差别是在于迷与觉的受用方面,诸佛的一切用是净的,众生的一切用是染的。即便如此,染净的各种功用仍然还都是自性所具备的。三、虽然我们凡夫众生的每一念心都是自性所具备,但染净熏习的不同,而导致了迷与觉的千差万别。所以,仍然需要经过修行,熏习净法,使自己在各种用上也达到与果觉佛的一致性。

(3)入三无性说

用三性说来分析世界与心性的关系,主要是从正面肯定的角度进行的,使学人有的放矢,知所取舍,从而树立正确的信仰和积极的态度,努力修行达到圆满觉悟。但如果于此又产生法执,则非佛陀本愿,因此佛菩萨祖师大德们又不厌其烦地进行扫荡,从反面的角度来否定人们执著的一切。慧思大师立三无性亦具此意,如他说:“上来三番明止观二门,当知观门即能成立三性,缘起为有;止门即能除灭三性,得入三无性。入三无性者,谓除分别性,入无相性;除依他性,入无生性;除真实性,入无性性。”【《大乘止观法门释要》,244页。】他是把三无性的理论放在止观的实践当中来讲的,通过三止三观,对分别性、依他性、真实性等观察,知其一切皆是虚妄不实,有即非有,非有即有,依次而止而观,简择三性都无所得,依此能分别证入三无性。《大乘止观法门》一书的要旨正在于此。慧思大师学说之立意亦独具一格,时刻不忘以导入禅修为旨趣,颇值得重视。

 

5.辩证唯心说

“辩证”是指事物本身发展有其内在的矛盾,同时也正因为这种内在的矛盾而使事物得到不停地发展;矛盾的统一和互动,是一切事物发展的规律。一般人认为佛教是唯心论者,因为《华严经》中说“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所以导致了世人的上述看法。然而,佛经里还说:“心本无生因境有”,这难道就又成为唯物论者了吗?其实,在《心经》中又说了:“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五蕴是指色、受、想、行、识,色是指物质世界,后四者都是指精神世界。可见,唯心和唯物这两种主张都不是佛教的根本论调。

佛教对心和物是站在二者互动的角度来看的,站在体和用这不同的角度。佛教解释心性的时候,也往往以体和用这两者的关系来说明问题。为了区别辩证唯物论,这里把以此方法来描述心性的论述称为“辩证唯心说”。慧思大师把唯心分为“唯心所作”和“唯是一心”两种,他对这二者的解释是:

“唯心所作者,谓依心起于诸法,非有而有,即是从体起用证也。唯是一心者,谓知彼所起之相,有即非有,体是一心,即是灭相入实证也。此明真实性中观行断得也”  【《大乘止观法门释要》,290页。】。

 

这里就是从体和用两个角度来说,并将之统一起来的,站在诸法的立场,诸法是以“有”的状态出现,这是用,从体观之则是“非有”的,所以是“非有而有”。同样,站在心的立场,心是“非有”的,此为体,从其用察之则又是“有”的,所以有也就是非有,故说“有即非有”。此处二者是矛盾的统一和互动。从文字表面看,好像就是持一种唯心论点,但若从其整体的论述情况来看,则又不是简单的所谓唯心论了,他这里所指的“心”,既与诸法(即物质)相联系,又清楚的表示其各自的个性,既是截然不同的甚至是相反的两种概念,又是完全统一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

 

6.假想妙用说

《法华经》中的化城比喻,中国流传的望梅止渴,依现实的眼光看来,都只是一种假想而已,尽管属于假想,还是不无功用的。而慧思大师却把这种假想,通过论述而纳入了修习禅法的范围,可见他对心性的理解又自有一层含义。一切皆由因缘而生,一切只能随缘,然而缘也是我们创造的,创造也是一种随缘。慧思大师说:

“如此于大小便处,假想熏心而改变之。其余一切净秽境界,须如是假想熏心,以改其旧相。……然初学行者,未得事从心转,但可闭目假想为之,久久纯熟,即诸法随念改转”【《大乘止观法门释要》,335页。】。

 

从眼前的生活中净自心想处着手,乃至成贤成圣,修菩萨行,广度众生,圆成佛道,都包涵在这当下一念心性之间。

 

7.法界法尔说

以上介绍了慧思大师心性说的体、相、用等各个方面,在这里,我们不禁要进一步问:为什么心性会有如此的玄妙功用?古人云:“向上一着,千圣不传。”然而慧思大师还是把它的底细给道了出来:

“一心之中,具有一切凡圣,法界法尔。一一凡圣,各各先后随自种子强者受报,不得一人俱受六道之身,法界法尔。一心之中,一时俱有凡圣,不相除灭,法界法尔。一切凡圣,虽同一心,不妨一一凡圣各自修智,自断其惑,法界法尔。智慧分起,能分除惑;智慧满足,除惑皆尽;不由一心之内,不容染净,故断惑也,法界法尔”【《大乘止观法门释要》,164页。】。

 

并没有“为什么”,本来如此,“法尔如是”!因此,他指出佛法的根本意趣,乃在于“不坏真寂,不坏缘起”【《大乘止观法门释要》,319页。】,这可谓慧思大师心性说的最后定论。

 

综上所述,慧思大师禅法思想中的心性说主要体现在七个方面。他的心性说是以指导禅修为目的的,具有独特的思辩方式和深厚的宗教内涵。他的心性说对后世天台宗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智者大师的整套教观理论,在慧思大师那里都能够寻找到根源或影子。

慧思大师心性中最具特色的便是性染、性净说。很多人都不理解他所提出的性染说,这与他的生活经历有某种联系。他在入居南岳之前,由于提倡大乘法和修习禅定,曾经四次遭到恶(僧)人的毒害,险些丧命。可见当时的佛门已经是危机四伏,斗诤坚固了。所以,他在忍辱负重的过程中,发现了忍辱应该有三种:生忍、法忍、大忍,而大菩萨修行以大忍为最根本,“诸菩萨但观众生有利益处,即便调伏,为护大乘,护正法故,不必一切慈悲软语”【《大正藏》卷四六,701c。】。他又例举了《涅槃经》中有一国王为护觉德法师并护正法,杀一国中破戒恶人,令觉德法师得行正法,王死后即生阿[门@众]佛前,作第一大弟子,此国王后来成佛,即为释迦佛。所以慧思大师接着说:“若有菩萨行世俗忍,不治恶人,令其长恶,败坏正法,此菩萨即是恶魔也。……其人命终,与诸恶人俱堕地狱,是故不名大忍。”【《大正藏》卷四六,701c~a。】他对破戒恶人的深恶痛绝,溢于言表。因此,天台宗所说的性恶,就是指自性具备这种打骂之恶行却能感善果的微妙功用,犹如良医能以砒霜治病,庸医却能用良药毒死人。

 

点击返回 达照法师文集

排版|正信

“一念三千”的修行规定

达 照

 

一、问题的提出

 

天台宗素以“教观双美”闻名于教界,又称“佛祖之要,教观而已”。那么,“教观双美”美在哪里呢?解释说:合之则双美,离之则双伤。其实,就是指的理论与实践要相互统一,绝对不可以单轮只翼,顾此失彼。然在天台思想理论上,最具特色的就算是“性具实相论”,而在“性具实相论”的思想范畴里面,最能代表其学说价值的要数“三谛三观”和“一念三千”了。对于“三谛三观”思想的论述,我们都知道其“三谛”之“谛理”与“三观”之“观行”的相互关系,是圆融相即不可思议的妙论。但对“一念三千”的“理论”与“观行”之关系,则并未引起人们的足够重视!迄今为止,对这“一念三千”的解说和研究仍然偏重于思想理论一边,致使让人发出这样的感叹:

“及至后世,却将此一念三千法门,作为纯粹之实相法门,或作为天台世界观的学说来解释。乃宋、元以后,导致种种无谓的争论。故如将《摩诃止观》之一念三千说,拘泥于形式文义上的解说,易于失去智顗创始本门的原意。盖如参照《法华玄义》卷二上所说的三法妙释,尤知智顗乃依据心具说,而阐释一念三千法门,具(疑为“据”)其说示的背景,旨在唤起修道的自觉,不言可喻。”1

 

这里提出了智者大师说示“一念三千”的旨趣乃在于“唤起修道的自觉”。那么,就“一念三千”本身而言,又该如何从理论的自定义之中来展现“修道的自觉”呢?

再者,“一念三千”固然有其非同寻常的理论内涵,抛开修行成分之后,专门就其实相法门或世界观来研究,人们对这一名相的解释仍然处在别教或者其它的立场,而没有能够很好的从智者大师所倡导的圆教立场来说,这是值得深思的一个重要问题。我们知道“一念三千”的“三千”只是一个“约数”,而非实数。所以对“三千”的解释和发挥并非智者大师提出这一学理的要点,其关键在于“一念”上。但到目前为止,人们对“一念三千”的阐释基本上停留在“三千”的名相结构及其内在关联上,而对这至关重要的“一念”则一笔带过,或者略有述及,也未能直显智者大师的思想本怀。更何况从这“一念”上的不可思议的圆教修行呢?

所以,从教观双美、实践教观的角度,有对这一伟大的天台思想进一步探讨的必要。

更重要的是:“一念三千”对今天弘扬天台思想或者修学天台教观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如果说禅宗的修行方法在当今是很受世人尤其是知识界人士欢迎的,那么,禅宗入门之后的修行证位次第,是比较模糊,或者说各个位置证得的跨度都比较大,甚或有些人在这里就迷了路。但是天台的修行位次是在所有宗派当中最为详尽精细的,当修行有了入门的经验之后,天台教理的学习就成为不可缺少的一课。然而,一般人面对天台的庞大思想体系,就被吓唬在门外了。实际上,天台修行的入门一招,绝不亚于禅宗的高超手段,甚至也可以将禅宗的教学方法引入天台的初步入门的教学上,这在天台发展史上也不是新鲜事了,如南宋时期的可观大师,为了显扬天台止观的殊胜,就将禅学思想摄入于天台教学体系,指明天台止观,就是条理、层次分明的高级禅定学2。更明显的是宋朝山家派的代表四明知礼法智大师,他的教学风格就与禅宗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据《佛祖统纪》卷第十二记载:

“(法师本如)尝请益经正义。法智曰:“为我作知事三年,却向汝道”。暨事毕,复以为请。法智厉声一喝,复呼云:“本如”。(本如)师豁然有悟,为之颂曰:“处处逢归路,头头复故乡,本来成现事,何必待思量”!法智肯之曰:“向来若为汝说,岂有今日”。”3

 

这种“一棒一喝”的教学方式,就是受禅宗影响而来的,可见天台思想的圆融无碍和灵活应用之一斑。但天台的另一种教学方式,却是禅宗或者其它任何一宗都没有的,这就是天台自己独特的圆教教学风格,最有代表性的就算是“一念三千”了。因此,从引导学人、指导修行的角度,也有必要对这一教学方式和修行规定进行解读!

 

二、“一念三千”的组织

 

“一念三千”作为一个完整的思想论题,是智者大师一生弘法的思想结晶,也是由他自己亲证佛法的妙悟突发。是在《摩诃止观》卷五上,最早被提出来的,他说:

“夫一心具十法界,一法界又具十法界,百法界;一界具三十种世间,百法界即具三千种世间,此三千在一念心。若无心而已,介尔有心,即具三千。”4

 

这“一念三千”的“三千”数目,便是依据台宗最重视的经论加以组织而成的,即由本宗的根本依典《法华经》以及《华严经》、《大智度论》等的名相而来。

首先,“十法界”的名目在《华严经》及《大智度论》中都有出现,如《华严经》卷三十九说:

“此菩萨坐彼大莲花座时,于两足下放百万阿僧祇光明,普照十方诸大地狱,灭众生苦;于两膝轮放百万阿僧祇光明,普照十方诸畜生趣,灭众生苦;于脐轮中放百万阿僧祇光明,普照十方阎罗王界,灭众生苦;从左右胁放百万阿僧祇光明,普照十方一切人趣,灭众生苦;从两手中放百万阿僧祇光明,普照十方一切诸天,及阿修罗所有宫殿;从两肩上放百万阿僧祇光明,普照十方一切声闻;从其项背放百万阿僧祇光明,普照十方辟支佛身;从其面门放百万阿僧祇光明,普照十方初始发心,乃至九地,诸菩萨身;从两眉间放百万阿僧祇光明,普照十方受职菩萨,令魔宫殿,悉皆不现;从其顶上放百万阿僧祇,三千大千世界,微尘数光明,普照十方一切世界,诸佛如来。”5

 

同时,在《十住经》卷四也有相同的描述6,只是把上述的“阎罗王界”改成了“一切饿鬼”而已,这就成为现在我们所熟知的:地狱、饿鬼、畜生、阿修罗、人、天、声闻、辟支佛、菩萨、佛等的“十法界”了。而“十法界”这个名称,也是在《华严经》中就有明确的表示,如《华严经》卷六十九说:“佛子我尔时,得入普贤道。了知十法界,一切差别门”7。智者大师又对这“十”和“法界”作了“合”、“分”与“总”的说明,认为这十种生命体及其生活环境都称为“法界”,有三种含义:一是这十法界已经包含了一切,能所合称故名十法界(合);二是这十法界的类别不同,因果隔别,凡圣有异,因此以“界”别称之为十法界(分);三是这十法界的每一界,当体即理都是法界,十即法界,法界即十,故称十法界(总)8。这第三种含义,就是智者大师发挥为“十界互具”的思路所在。所以才有上述“一法界又具十法界”的提出。

其次,关于“十如是”的名目,是在《法华经·方便品》中出现的,如《法华经》卷一说:

“佛所成就第一希有难解之法,唯佛与佛乃能究尽诸法实相。所谓诸法如是相、如是性、如是体、如是力、如是作、如是因、如是缘、如是果、如是报、如是本末究竟等。”9

 

同样的,智者大师也把这“十如是”作了三番的转读,如《法华玄义》卷二说:

“依义读文凡有三转:一云是相如、是性如,乃至是报如;二云如是相、如是性,乃至如是报;三云相如是、性如是,乃至报如是。若皆称如者,如名不异,即空义也;若作如是相、如是性者,点空相性名字施设逦迤不同,即假义也;若作相如是者,如于中道实相之是,即中义也。

分别令易解故,明空假中。得意为言,空即假、中。约如明空,一空一切空;点如明相,一假一切假;就是论中,一中一切中。非一二三,而一二三,不纵不横,名为实相。唯佛与佛究竟此法,是十法摄一切法,若依义便作三意分别,若依读便当依偈文云:“如是大果报,种种性相义 (云云) ”。”10

 

这里提出了“十法摄一切法”的理念,便是“百界千如”的思路所在。同时也把三谛三观、相即互具的实相论透露出来,可谓天台思想之精华。

再次,关于“三种世间”的名目,这是智者大师从《大智度论》里面得到的启发,如《大智度论》卷四十七说:“得是三昧故,能照三种世间:众生世间、住处世间、五众世间”11。而智者大师又在这里做了独特的解释,如《摩诃止观》卷五说:

“常乐重沓即积聚义,慈悲覆盖即阴义,以十种阴界不同故,故名五阴世间也。……直约一期十时差别,况十界众生宁得不异,故名众生世间也。……土土不同,故名国土世间也。此三十种世间悉从心造。又,十种五阴,一一各具十法,谓如是相、性、体、力、作、因、缘、果、报、本末究竟等。”12

 

此处更明确地提出了“十种五阴,一一各具十法”的理论,可见这三种世间也具有与上述的十法界、十如是同等皆具的内在含义,这也正是智者大师之所以把它们相容互具而成为“一念三千”的必要前提。正因为这十法界、十如是、三种世间的各自都具备含摄一切法的特性,所以,最终归结为“一念”的领域里面,可见三千法本身的相具,重重无尽,而不出我人的现前当下一念之心。

因此,“三千”这个数目并不是固定的实指,而是指无量无边的无尽法界,正如湛然大师所说:“三千者,无尽之异名也”13。由此可以看出,若专门对“三千”名目作各种的研究,就难免胶于鼓瑟了。反过来说,对“一念”与“三千”的关系,乃至对“一念”本身之内在意义的把握,则是首当其冲的大事。我们应该探究智者大师提出这一理论的真正意趣何在,其对我们的修行到底能起什么样的作用,能起多少作用?但这个问题,目前学术界并未加以应有的关注。于此,对其再进行回顾和展望。

 

三、对“一念”的几种阐释

 

国外对天台学的研究已经有较为深入的成果,而国内却是刚刚起步,虽然也有一些天台学的专著问世,对后人研究天台起到了非常重要的引导作用,功不可没。但是普遍停留在总体知识的把握上,也就是说由“博”而未能转入到“精”,这是目前我们需要努力的方向。关于“一念三千”的论述,正如上文引《天台学》的话所说,把这一理念作为“实相论”或“世界观”的文义上的讨论比较多,从而“失去智顗创始本门的原意”14,不能体现“修道的自觉”。因此,对于有关“三千”方面的研究,这里不多加讨论,此处只对关于“一念”的阐释,作一个简单的回顾。

首先,我们来看敬良所著《略述“台宗一念三千”大义》一文15,他在引用智者大师乃至《宗镜录》的各种解释之后,自己也有一段说明,作为对“一念”的解释:

“生灭无常,相续不断,是生命延续不灭的说明,生命延续的根本,就是心念的不断,心念若断,即出世间,学道若能修无念行,是最高入道工夫。”16

 

这里指出了入道的最高工夫在于“修无念行”。最后他又说:

“当前我人一念之心,既然俱通十界,一念心起,不逾迷悟染净,凡圣善恶之外,诸如念心,虽刹那灭无,其念中所含之——染净善恶之质——就是法尘,它自然的必应落入所属之一界,作为它未来生之因种。……所以学佛,到了相当的程度时,他的修养工夫,就能成片,任何时地,都无恣意放逸的情事,摄心敛念,止诸心行,不使流逸,行住坐卧,不失威仪。生种若绝,相续自息,浊流不注,恶趣苦灭,凡界若谢,性发圣因,智者上达,于此立基。”17

 

这里也明显的强调对“一念”心的把握是“摄心敛念,止诸心行,不使流逸”。同上文所谓“修无念行”是一样的论调。那么,他对这现前一念妄心的理解是否属于天台的圆教思想呢?而一般的修行人都注意这现前的一念心,但对这一念心的如何把握,则是各个宗派都有其自身的解释和对应的修行方法。敬良认为天台宗的修行方法就是“止诸心行”。

其次,我们来看圣严法师对这“一念”的解释,在他所著的《天台思想的一念三千》一文中,于引用智者大师《摩诃止观》关于“一念三千”的组成之后,他解析道:

“这就是说,检点考察吾人于日夜所起的一念心,必属于十法界中的某一法界。若与杀生等的嗔恚相应,是为地狱界;若与贪欲相应,是为饿鬼界;若与愚痴相应,是为畜生界;若与我慢胜他相应,是为阿修罗界;若与人伦的道德律相应,是为人间界;若与欲界、色界、无色界等的禅定相应,是为天上界;若与四圣谛之理相应,是为声闻界;若与十二因缘观相应,是为缘觉界;若与净佛国土成就众生的愿行相应,是为菩萨界;若与真如法界相应,即是佛界。所以说,不论你是否已在三恶道中,或者是否已经解脱,只要一念与某界相应,此心即在某界,佛果的圣者,虽断修恶,仍可以为了度生的悲愿而不断性恶;恶道众生虽因没有修善而处于恶境,但仍不断性善,若能一念与佛道相应,此念即是佛界。”18

 

此处的“一念”是指我们的日常生活当中的妄想,意思是让我们修行人不要打“坏”的妄想,而且指出了各种“念”所相应的十界中的某一界,一念与哪一界相应就是与哪界的生命等同了,所以也就告诉我们要有选择性的去想,在许多念头当中选择“好”的念头,作为修行的入处。这是圣严法师对“一念三千”中的修行指导。

我们再来看演培法师的解释,在他著的《天台智顗的一念三千论》一文中,认为:“一念之心,本具三千世间,是微妙实相的构造”19。他从智者大师《法华玄义》卷九的“十乘观法”入手,解说一念三千的不思议观境,从理论上阐发了智者大师所说一念三千的思想特征,但他并没有对这“一念”具体如何修行,作进一步的解析,也没有对“一念”本身作具体的说明。不过,他指出了智者大师在《法华玄义》卷二说:“行人当自选择何道可从”20,遗憾的是他并没有对如何“选择”作进一步的指导。

还有李世杰所撰《一念三千的世界观》一文,虽然是从世界观的角度来阐述一念三千的,但其中也提到了关于这“一念”的内涵,他与前面所列举的诸位所不同的地方是,从“性质”这个方面来对“一念”作了分别解说,这是值得我们琢磨的,如他说:“我们现实的世界里面都有具足着十种世界的性质”21。他在对何种念头所对应的十法界中的哪一界进行描述之后,对于具体的“一念”又作了说明,如他说:

“假如我们因由一时的无明,而充满着很坏的心情之时,那个时候虽然现出着地狱的世界来讲,但是那个地狱心里面也当然有包含着慈悲心、善化心、学道心、独觉心、天心、人心、修罗心、畜生心、饿鬼心等种种其它的善恶心,所以在地狱心之中,当然也有具足了别的九种世界心。”22

 

这是很重要的一个观点,指出了“一念”心中具备十法界的“性质”,并不只是一念善才具有善道的性质,而是任何一念心都具有十种性质。但他并没有进一步指明:一念地狱心里面所具备的其他九界之心都是什么样的。所以,也还是没有办法从这一念心中起“不思议观”,对于“一念三千”的修行规定仍然是个悬而未解的问题。

再者,慧岳法师也对此一念作过解释,但他的解释和圣严法师的解释基本上是一样的,如他编著的《天台教学史》说:

“因我们的心中生起一念,就任意于嗔恚,即时显现地狱相界;贪欲显现即饿鬼界;愚痴不智即属畜生界。反之,能观四谛法,即是声闻界;观十二因缘法,即缘觉界;发四宏誓愿,即菩萨界;如能相应真如,即佛界。故在日常的一念心,即就具备十界,及至百界的整然法界。”23

 

接下去,他又指出这“一念”对修行的重要性,他说:

“是以智者大师,强调实践修道的行者们,务必严肃日常之“动作、语言、思想”的一念心,绝不可被妄心所动,导之以严正身心为旨趣!智者大师即依此而树立“一念三千”独家教学的极谈。”24

 

这里可以看出,慧岳法师认为“一念三千”的一念心是平常的一念妄想心,要修行就得把这一念贪嗔痴的妄想转化为与真如相应或者与四圣的任何一种境界相应。总之,他认为是要“严肃身心”、“绝不被妄念所动”的。但这是否就是智者大师“一念三千”的意趣所在?还有待进一步推敲。

此外,如朱封鳌先生撰的《中华天台宗通史》一书中也对“一念三千”作了概要的说明,但他所谓的“内涵及其意义”中并未述及“一念”在修行上有何意义25。

关于从修行的角度来审视“一念三千”的观点,在《天台学》一书中被严肃地提了出来26。但是,安藤俊雄先生对这“一念”的解释,仍然没有什么突破性的分析,还是同上述的圣严法师、慧岳法师一样。他在解释“一念”的观行意义之后,强调说:

“果能如此观,唯此日常一念,悉具十界之全法界,是故日常一念,实为修行的要诀,尤其以本此一念,作为虔敬佛道修行的基础。”27

 

这里所谓的“果能如此观”,就是指以“与真如相应,则佛界现前”,说明在日常生活中所起的念头,有善有恶,有染有净,我们应该选择善的、净的念头,这样来把握自己的生命状态,使自己与十法界中的上层法界相应。

纵观上述所列举的各种对“一念”所阐述的观点,就修行的角度来看,可以归纳为三点:

第一、要“摄心敛念,止诸心行,不使流逸,修无念行”。因为有念就会落入十法界中的任何一界,所以干脆就不要起心动念算了。这是敬良的观点。

第二、要“严肃身心”、“绝不被妄念所动”。因为日常所起的一念心,必定要与十法界中的某一法界相应,所以要严肃地选择上层法界,使心与其相应。这就不是不许妄想了,而是要有选择性地去想。这是大多数人的观点。

第三、要“在一念心中去选择上层的法界”。因为每个“一念”心中都具备十法界的“性质”,所以每个念头生起来的时候,不管是善的念,还是恶的念,都可以从中选择自己所要相应的十界中的某一界。这是李世杰所提到的。

这三种关于“一念三千”的修行指示,到底哪一种更符合智者大师的原意,抑或三种都是天台宗的修行方法,或者三种都不属于天台宗的真正圆修?这是我们所应该了解的。不然的话,“一念三千”的妙论就成为口头禅,成为人们作文字游戏的工具,岂不愧对台宗诸祖?!

 

四、“一念三千”的修行规定

 

“一念三千”这一论题虽然是在《摩诃止观》卷五(上)才正式提出来,但在《法华玄义》卷二(上)就有过几乎相同的论述,并且指出了关键的修行理念。关于智者大师对“一念三千”的修行规定,我们就在他所著的这两部天台要典中进行索骥,企图从大师的立场来阐扬“一念三千”的修行要领。

如上所说,“三千”乃是约数,而非实指。所以,这里的重点就在于“一念”上,而对三千诸法的微妙组织先且搁置勿论,我们就只从三千诸法中的“十法界”与这现前的“一念”作为本文探讨的对象。实际上就是在“十界互具”的范围内讨论“一念三千”的修行规定。因为众生的现前一念心并没有离开或者超出过十法界,而我们修行的最终目的也就是要成为圆满究竟的佛法界,如何在现实凡夫众生的界内,启发自己本具的佛法界的微妙功用,这是我们学习天台教观,乃至了解“一念三千”的真正意图。

从智者大师对“一念三千”理论的解说来看,是从两个方面对现前的“一念”作了修行规定的。首先是从“不可得”的角度阐述了诸法实相,如果行人能于言下悟入,那就是最好的修行了,关于这种修行的方法和指示,在《摩诃止观》卷五表现得很清楚,我们还是逐段的对其进行解读:

“介尔有心,即具三千。亦不言一心在前一切法在后,亦不言一切法在前一心在后。……若从一心生一切法者,此则是纵;若心一时含一切法者,此即是横;纵亦不可,横亦不可,只心是一切法,一切法是心。故非纵非横,非一非异,玄妙深绝,非识所识,非言所言。所以称为不可思议境。”28

 

这里明显地表示“即”和“具”两种含义,说明“心即一切法,一切法即心”;“心具一切法,一切法具心”,圆融互具,相即相入,非一非异的。如果说这还是停留在理论的层面,那么,下文就是更明确地告诉我们怎样入门,怎样在入门之后继续修行了。如《摩诃止观》卷五(上)说:

“当知四句求心不可得,求三千法亦不可得。既横从四句生三千法不可得者,应从一念心灭生三千法耶?心灭尚不能生一法,云何能生三千法耶?若从心亦灭亦不灭生三千法者,亦灭亦不灭其性相违,犹如水火二俱不立,云何能生三千法耶?若谓心非灭非不灭生三千法者,非灭非不灭非能非所,云何能所生三千法耶?亦纵亦横求三千法不可得,非纵非横求三千法亦不可得。言语道断,心行处灭,故名不可思议境。”29

 

这段话的意思是:心与法都是不可思议,离四句、绝百非的。可以用“四句”推检的办法来了知这心、法其实是不可得,以纵、横、纵横、非纵横等四句推求了不可得。

因此这里告诉我们的入门方法就是:求心不可得,求三千法亦不可得,于不可得时便是恰到好处的进行了不可思议的妙观。如果对当下的“求心不可得”还不能马上悟入,那么,就对这“心”和“法”进行四句推检,观察现前的一念妄心,无论这一念心是生、是灭,或者亦生亦灭、非生非灭,都是不可得的,“无所得”便是入处。讲它不可思议,其实并不是让我们断除现前的一念妄想心,而是要我们不停地想,不停地观察这妄想本身是“不可得”的,而不可得的一念心中却又具备了一切诸法,虽诸法宛然,而又无有一法可得,无有一心可得,这就是进入了“不思议境”。上段所引文字是让我们明白“心具一切法,一切法即心”;而这段文字是让我们知道“心不可得,法也不可得”,在不可得的一念心中具足一切万法,在具足一切万法的一念心中无有一法一心可得。所以,这就不是简单的去除妄想就能解决的问题。反过来说,就是要在妄想生起来的一念心中去观察、去推检,让自己念念不停,在念念不停当中体会“无有一法可得”,这才是真正的天台圆教思想的修行方法,甚为重要!前面我们提到的有关“一念三千”修行解说的三种方法,没有一种能与这里所说的入门以及修行相吻合的,是值得我们深思!

智者大师怕学人还不敢确认这种不可思议的修行方法,所以又在有关“一念三千”的说理最后,作了这样的叮嘱:

“此不思议境,何法不收?此境发智,何智不发?依此境发誓,乃至无法爱,何誓不具?何行不满足耶?说时如上次第,行时一心中具一切心(云云)。”30

 

苦口婆心地告诉我们:就是这个不思议境已经具足一切诸法了,依此而修行,没有不圆满成就的!在当下体悟的时候,就已经具足一切佛法,更没有什么次第前后可言。也就是观察不可得的一念心具备不可得的一切法,同时就是最圆满完美的不可思议妙境。修行就是在这一念妄想心上作微妙的工夫,若无妄念则说不上思议或者不思议了,要说不可思议,就必须在这一念妄想心上作不可思议观。还是观一念心、法的当下,当体圆满具足而又不可得。这是吾人须明白的第一种关于“一念三千”的修行规定。

而就“一念三千”的“具”和“即”来说,更重要的则是第二种修行规定,这在智者大师的《法华玄义》卷二有所教示。他在引《华严经》“游心法界如虚空”文时说:

“《华严》云:游心法界如虚空,则知诸佛之境界。“法界”即中也,“虚空”即空也,“心”、“佛”即假也,三种具即佛境界也,是为观心仍具佛法。又“游心法界”者,观根尘相对一念心起,于十界中必属一界,若属一界即具百界千法,于一念中悉皆备足。此心幻师于一日夜,常造种种众生、种种五阴、种种国土,所谓地狱假实国土,乃至佛界假实国土。行人当自选择何道可从。”31

 

这段话有四层含义:一、心与佛都只是一种假名安立而已,法界本身才是真正的中道实相,但从佛的境界来说,必须同时都具备这三种(中、空、假)境界,所以从心、佛都是“假”的角度来看,此心仍然具备一切佛法,因为心、佛平等,空、假、中互具亦是平等的,这是从“互具平等”的方面来看心、佛乃至虚空、法界的。

二、第一步指出“一念”是“根尘相对”的一念心起,这就是所谓的一念阴妄之心,也即我们常说的“妄想”;第二步是这个妄想的总体属性,即这一念心必定可以归属于十界当中的一界,比如生起杀生的念头就是地狱的属性,是我们容易知道的心理状态;第三步更重要的就是“若属一界即具百界千法,于一念中悉皆备足”,这里说明了每一个念头(无论是善的,还是恶的)的生起,都具备百界千法,更强调就是在现前的“一念”之中,此处点出了“即”和“具”的天台教学之特色,这也就是天台圆教修行的关键之处。前面介绍的三种对“一念”心的把握方法,基本上都只体现这第二步“属”于十界中之一界的阶段,而未能体现出第三步“具”的理念,所以值得我们留心。

三、此心本来如梦如幻,而于虚幻的心中却能够造出种种众生、五阴、国土,十法界都是由于我们一念心的力量而造成的,可见这现前的一念心之重要性。这里指出地狱乃至佛界都是“假实国土”,非常巧妙地说明了十法界的形态虽然宛然假有而差别,但都不曾离开真如实际理地,当体全是实相,也就指出了无论是善还是恶的一念心虽然其属性有别,但都是自性所本具的。是为解释心的功能作用和心的实质内涵。

四、特别指出了:“行人当自选择何道可从”。这纯粹是从修行的立场表明智者大师说“一念三千”的真正意趣所在,这句话寓意深远,因为他并没有指出要我们选择“何道”,谁都知道修行人最终的目的就是要成佛,但是智者大师却让行人自己选择,而且强调了“选择”,可见并不是任妄念奔流不息而懵懵懂懂不去修行。对于这“选择”的方法和范围,古来就不停的争论,如宋朝山家和山外的四十余年论难,体现的就是这如何“选择”的问题,而前面所说的对“一念三千”的理解和对“一念”的“选择”仍然有着严重的问题,这也是本文写作的动机和要解决的问题。

如何选择?首先就是选择一念妄想心,这在智者大师的著作里面有明确的规定,如他所倡导“十乘观法”的修行,第一“观不思议境”的对象便是“介尔一念阴妄之心”,理由很简单,因为佛法太高,众生法又太广了,只现前这一念心离我们最近,最容易把握,所以就以此为所观境,如《法华玄义》说:“但众生法太广,佛法太高,于初学为难”32。《摩诃止观》就更明确地作了指示:

“《论》云:“一切世间中,但有名与色。若欲如实观,但当观名色”。心是惑本,其义如是,若欲观察须伐其根。如炙病得穴,今当去丈就尺,去尺就寸。置色等四阴,但观识阴,识阴者,心是也。”33

 

其次是选择“何道可从”,这是“一念三千”修行规定的关键所在,于此详加讨论。

毋庸置疑,这个“道”就是指“十法界”的“法界”而言的,而众生现前所起的每一念都具有这十法界的性质,也就是每一个(无论是善的,还是恶的)妄想都具有十法界的性质,可见并不是进行有“选择性”的妄想,而应该是在每一个妄想当中选择自己相应的一界。关于每一念都具有十界的性质,李世杰曾经提到“地狱心里面也当然包含着十法界的性质”34,但他没有具体指出在一念“地狱心”生起来的时候是如何包含着十法界的。因此,有对每一个妄想所具备的十法界性质,作一解说的必要。

例如:以“贪心”为当前之一念,那么这一念“贪心”便具备十法界的性质:

1、贪心的前提条件就是对所贪之事物的觉知,无念则已,有念就有觉知,觉知的本身并没有是非善恶之别,它只是觉知而已。这“凛然觉知、灵明不昧”便是佛界的性质35。

2、贪心是通过对事物判断之后所表现的心理状态,对所贪事物的一种认可与努力。这种“认可与努力”便是菩萨的性质36。

3、贪心所对应的事物一定是由众多因缘和合而有,而贪心却只是对其中的某一项感兴趣,只是对其中一小部分的真实反应。这种对“缘”的如实反应,就是缘觉的性质;而其所贪的事物也只是事物的一小部分,而非全面,所以又具有独觉的性质37。

4、贪心是以自我为中心的表现,是对贪心对象之外的诸多事物的一种逃避,只顾自己和自己所贪的事物,而不能顾全其他人和其余的事物,这“只顾自己、不管别人”就是声闻的性质38。

5、贪心是对自己所喜欢之事物的一种执著,是对自己不喜欢之事物的一种排斥,这种“择善而从的欢喜心态”就是天界的性质。

6、贪心是在自己潜意识里面的一种赞许,具有一种自以为是的正义感,是任何世间的道德伦理观念和法律制度都无法与之抵抗的认定,这种“认定和正义感”就是人界的性质。

7、贪心是对所贪对象之外的相关事物的抗拒,这种“抗拒”便是斗争不休的阿修罗性质。

8、贪心是对一切众因缘和合所生诸法之真相的不了解,是对性空真理的迷茫,这种“无知和迷茫”就是畜生界的性质。

9、贪心是对所贪对象之外的相关事物的不满,因为不满意已经拥有的东西,所以就希望得到自己认为应该再得到的事物,而这种“不满”就是饿鬼的性质。

10、贪心是对事物的无能为力,因为自己没有而又想得到它,所以才会有贪心出现,是心被事物所缠缚的一种无可奈何,这种“无可奈何”便是地狱界的性质。

由此看来,一念贪心就具备了十法界的性质。同样的,一念嗔心也具有十法界的性质:

1、嗔心的前提条件就是对所嗔之人事的觉知,觉知的本身并没有是非爱恨之别,它只是觉知而已。这“凛然觉知、灵明不昧”便是佛界的性质。

2、嗔心是通过对人事判断之后所表现的心理状态,对所嗔人事的一种改善或者求全。这种“改善与求全”便是菩萨的性质。

3、嗔心所对应的人事一定是由众多因缘和合而有,是对环境而引起的感觉,这种“对缘的感觉”就是缘觉的性质;而其所嗔的人事只是众多因缘的一小部分,具有片面性,所以又是独觉的性质。

4、嗔心是以自我为中心的表现,是对所嗔对象的一种逃避,只顾自己的看法想法,而不能顾全别人的感受,这种“只顾自己、不管别人”就是声闻的性质。

5、嗔心是对自己所持观点的一种执著,是对所嗔之人事的一种排斥,这种“不善不为的心态”就是天界的性质。

6、嗔心是在自己潜意识里面有自以为是的一个标准,超过了这种标准就不能接受,这种标准就是内心中的一种正义感,这种“自定标准的正义感”就是人界的性质。

7、嗔心是对所嗔对象的挑战和抗拒,这种“挑战和抗拒”便是斗争不休的阿修罗性质。

8、嗔心是对一切众因缘和合所生诸法之真相的不了解,是对性空真理的迷茫,这种“无知和迷茫”就是畜生界的性质。

9、嗔心是对所嗔对象的强烈不满,这种对人事的“不满”就是饿鬼的性质。

10、嗔心是对事物的无能为力,是对现实事物的无可奈何,这种“无可奈何”便是地狱界的性质。

依此类推,善念和恶念也不出喜欢与不喜欢两种心态,无论是当下生起的哪一种心态,都具备了十法界的性质,而这十法界又是各各互具的,所以说“介尔有心,即具三千”39。这才体现了“具”和“即”的天台思想。需要指出的是,修没有妄想或不使自己起心动念的“无念行”,不是初步行人能够做到的,也并非天台宗的修行方法。无记状态的不起心动念更是离修行十万八千里了。所以智者、湛然、知礼诸大祖师无不强调现前一念妄心与真如法性是“全体相即”、“全体互具”的重要性。就在现前的一念妄心上作功夫,因为每一个妄念都具有上述所说这十法界的性质。正如《摩诃止观》卷二说:

“《无行经》云:贪欲即是道,恚痴亦如是。如是三法中,具一切佛法。若人离贪欲,而更求菩提,譬如天与地,贪欲即菩提。《净名》云:行于非道,通达佛道。一切众生,即菩提相,不可复得;即涅槃相,不可复灭。为增上慢说“离淫怒痴名为解脱”,无增上慢者说“淫怒痴性即是解脱”。一切尘劳是如来种。”40

 

至此,我们再来看智者大师所嘱咐的“行人当自选择何道可从”,便一目了然,无需多言了,即唯有灵明觉知的“佛道可从”。如此在历一切境时,使心活泼泼的起一切念,而灵明不昧,具足十界而不落九界,唯独选择佛界之性质而从之。所有一切善恶好坏之妄念,都不能束缚我人当下具足的灵明觉知之自心,活泼自如,大机大用,真能到此地步,方了悟“性具善恶”之不谬,才体会“十界互具”、“一念三千”之伟大。也就是湛然大师提出“金口相承”的第二十一祖摩拏罗尊者所说:“心随万境转,转处实能幽,随流认得性,无喜复无忧”41。这么灵活,这么自如,这么绝妙,这么重要的修行方法,就是第二种“一念三千”的修行规定。

是以,智者大师在讲完“一念三千”组成的理念之后,再一次强调说:

“又如虚空者,观心自生,心不须藉缘;藉缘有心,心无生力;心无生力,缘亦无生;心缘各无,合云何有?合尚叵得,离则不生。尚无一生,况有百界千法耶?以心空故,从心所生,一切皆空,此空亦空。若空非空,点空设假。假亦非假,无假无空,毕竟清净。又复,佛境界者,上等佛法,下等众生法。又,心法者,心佛及众生,是三无差别,是名心法也。”42

 

这里再次指出心、法不可得,三谛圆融,不可思议。特别强调了佛的境界是“上等佛法,下等众生法”,而从心的角度来讲,一定要明白“心佛及众生,是三无差别”才是真正的心法。所以,“一念三千”的修行规定也就是在“具圆”的前提下修一切行,所谓修一切行,也只是不离现前的一念妄想心而已,此一念妄心真是微妙不可思议,百界千如,无量诸法,圆满具足,无假无空,毕竟清净。生老病死,杀盗淫妄,常乐我净,菩提涅槃,正是现前一念妄心的微妙功用。吾人合当珍重!!

 

五、结 语

 

综上所述,天台宗关于“一念三千”的修行规定,具有下列特点:

首先,智者大师提出“一念三千”的真正意趣,并不只是在实相论和世界观上,而是想让学人能够“选择何道可从”。所以,凡是不从“修行”的角度来解说这一思想,都是违背智者大师之原意的。

其次,“一念三千”的关键在于“一念”,而不是“三千”的数目。并且特别强调了这一念就是指人们日常所起的一念妄想心,其要点在于一念与十界乃至三千诸法的“相即相具”上,如果不从“具”和“即”的角度对这“一念”进行解析,就不是天台的圆教思想理论,也不能达到即现前一念妄想心而圆修圆行。

最后,关于“一念三千”的修行方法有两种:一是在妄想生起来的一念心中进行四句推检:一切心、一切法了不可得;于念念不停当中体会“无有一法可得”,从而契入真如妙体,成就不思议妙行。二是强调日常妄想的任何一念,都具备十法界的全部性质,修行就是在这一念之中,选择“灵明不昧”的佛界性质。既不是让行人断除现前的一念妄想而“修无念行”,也不是让行人“严肃身心”地去选择某一种念头或某一种妄想,任何坏的念头都具备佛的性质,所以任何坏的念头都是修行的最佳境界,都是不可思议的妙境,当然任何好的念头也同样是修行的妙境。总之,不选择妄想的本身是什么样的,而选择每一个妄想中所具有的佛界的性质,依而从之,这就是自由活泼的天台圆教修行。

 

 

附录:关于《“一念三千”的修行规定》的通信43

 

达照致方广锠(2002年1月1日)摘录

前两天,写了一篇《“一念三千”的修行规定》,也一并发给您。因为发现许多人对这“一念”的理解有问题,我作了较为大胆的呼吁,对“一念”中所含的十法界“性质”进行剖析,主张:在任何一念(无论是善、恶)当中,选择“灵明觉知”的佛界性质就是圆教大修行。还请您指教!

 

方广锠致达照(2002年1月1日)摘录

关于天台一念三千的文章拜读。理清了谬误,指明进道。很好。天台的修持有理路可循,比禅宗易于入门。……文章是看懂了,也明白任何一念都具十界。问题是什么叫“当下具足的灵明觉知”?如何在当前刹那生、刹那灭的一念心中选择这一“当下具足的灵明觉知”?选择以后又怎么一个“从之”?所选择的是一念心中“当下具足的灵明觉知”,能选择者为何?

这都是修行上的问题。请指教。

 

达照致方广锠(2002年1月16日)摘录

关于选择“现前一念灵明觉知”而“从之”的修行方法,我的看法是:无论哪一念生起来的时候,首先要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当时的心理状态(即具十界的十种状态)。其次在这复杂的心理状态当中选择“觉知”的性质,全神贯注在“觉知”之中,而不被其余九种性质所牵缠,也就是不被“无奈”、“不满”等九界的性质所左右。能选择的是能够知道自己打妄想的能知,所选择的是妄想本身的觉知(如贪财,知道有财,我想要,等等的知),而当注意选择这“知道有财”的“知”的时候,能知、所知也就浑然一体,只一“觉知”,除此“觉知”之外,更无能知和所知之别,此时即是所谓的“见性”,见性之后,就在根尘相对的时候(由于过去的习气,而生贪嗔等念头)不随“九种性质”转,唯住在“觉知的性质”中,此时又是能、所浑然一体。关键在于:“行起解绝”!不随万物所转,而能了知万物。不妨利用一次生气的机会,全神贯注在“觉知”之上,此时一切“无奈”、“着急”等等是否当下断除?“能全神贯注”的就是能知,“能生气”的就是所知,当只是选择“所知”的时候,能知、所知也就浑然一体!而对事物(事情)的来龙去脉清清楚楚,却不受事物(事情)所缚。问题在:所谓“一念”,刹那刹那生灭,如果不选择“觉知”而全神贯注之,则随烦恼业习流转;如果选择“觉知”而住,则念念不停而不随烦恼业习流转。

关于这选择“觉知”的力量,又有四个阶段的不同:一是妄念(如贪心)起来之后偶尔能够选择觉知,但有时力量不足,依然被外境所牵,陷入九界的性质;二是妄念起来后只要一注意就能够选择觉知,但常常又忘记了“注意”;三是只要有妄念生起来,就能够选择觉知,但没有妄念的时候,就不知道如何选择觉知了;四是有无妄念都一样,有妄念就选择觉知,无妄念就灵知不昧、孤明炯炯,所以叫它“灵明觉知”。这就是选择佛道可从的修行。

 

问:什么叫“当下具足的灵明觉知”?

答:本无形象,难以描述!但这里可以方便借助“遮”的方法,从两个方面来了解:一、“一念不生44,了了分明45”,当一个念头都没有的时候,并不是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是无记状态在发愣,而是对身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只是知道,却没有任何一个概念(如看到红色,只知道是这样的,却没有什么“红”的概念在头脑里面,长短方圆也是这样),此时的“知”,便是灵明不昧的“觉知”。二、“应无所住,而生其心”46,这是指在六根对六尘的时候,就产生种种意识分别,有各种念头生起来,而各种念头的本身就具有“觉知”(有念就有“知”,没有无“知”的念头),每个念头的觉知都是一样,不会因为念头的善恶好坏而改变觉知本身的性质,它不会停留在某一个念头上,也不会离开任何一个念头(如看到红色,也用“红”这个概念与其相搭配,甚至是喜欢的红色生贪心,或不喜欢的红色生嗔心,只是知道有这一系列的心念而已),念念不停,心心无住,此时的知,便是“无住生心”的“灵明觉知”(如生气发火,照样继续发,只是内心中没有被动的无奈,而是就事论事的一种理所当然,其结果是对自对他都有好处;如果不选择觉知,而任心无奈着急地发火,就算对他人有好处,起码对自己是有烦恼的,也没有好处,对自己的生命来说是不正常的)。问题是它本身就“无住”(想让它住也是白想),并非“让它无住”它才无住。抛也抛不掉,留也留不住,所以说它是“当下具足”的“灵明觉知”。

 

问:如何在当前刹那生、刹那灭的一念心中选择这一“当下具足的灵明觉知”?

答:一念心虽然是刹那生、刹那灭的,但是我们这“一念心”也是相似相续、不常不断的,当注意到要选择“觉知”的时候,这一念已经成为过去,但下一念还没有来到,尤其是对一件事物产生贪心或嗔心时,这些烦恼延续的时间比较长,并非一个两个的刹那生、刹那灭就能了事的,而当自己选择了“觉知”,并加以全神贯注时,这种烦恼延续的时间就可以得到减少,甚至于消灭,这随个人的力量而定,如上所说。关于“如何选择”?还是全神贯注在“觉知”上,能知、所知浑然一体,而此时的心态,不再被“无奈”等九界的性质所束缚。这样,生命中出现的任何情况,都是我们生命的本来面目,不但不会障碍我们,而且使我们的生命呈现出丰富多彩、绚丽多姿的景象,真所谓“妙用恒沙”啊!

 

问:选择以后又怎么一个“从之”?

答:一般来说在看到自己生起烦恼(如贪心等)的时候,知道烦恼不好受,但就是无法制服它。现在不是去制服烦恼(如贪心等)的本身,而是先找到烦恼本身具有的“觉知” (如贪财,知道有财,我想要,等等的知),然后全神贯注在这“觉知”上,能知、所知也就当下浑然一体,不被“无奈”等九界烦恼所转了,这里的“全神贯注”就是“从之”之意。

 

问:所选择的是一念心中“当下具足的灵明觉知”,能选择者为何?

答:这里有两个步骤:一是先看清楚自己一念心中的灵明觉知,即所选择的“觉知”,二是全神贯注在所选择的“觉知”上,也就是“行起解绝”,能知、所知浑然一体。此时,有话可以继续说,有事可以继续做,既不问能知所知,亦不管好事坏事。其实,当体全是,无名无相,而不妨种种名种种相;无可言说,而不妨尘说刹说!

 

1 安藤俊雄著、苏荣焜译《天台学——根本思想及其开展》,第155页,慧炬出版社,1998年10月。

2 参见释慧岳编著《天台教学史》第301页,中华佛教文献编辑社,1995年11月24日增订六版。

3 《大正藏》卷四十九,第214页上。

4 《大正藏》卷四十六,第54页上。

5 《大正藏》卷十,第205页中—下。

6 《大正藏》卷十,第528页下。

7 《大正藏》卷十,第377页下。

8 参见《法华玄义》卷二。《大正藏》卷三十三,第693页下。

9 《大正藏》卷九,第5页下。

10 《大正藏》卷三十三,第693页中。

11 《大正藏》卷二十五,第402页上。

12 《大正藏》卷四十六,第52页下—53页上。

13 参见圣严法师《天台思想的一念三千》,《天台思想论集》第215页,《现代佛教学术丛刊》57册,大乘文化出版社。

14 安藤俊雄著、苏荣焜译《天台学——根本思想及其开展》,第155页,慧炬出版社,1998年10月。

15 见《天台思想论集》第199页,《现代佛教学术丛刊》57册,大乘文化出版社。

16 《天台思想论集》第202页,《现代佛教学术丛刊》57册,大乘文化出版社。

17 《天台思想论集》第205页,《现代佛教学术丛刊》57册,大乘文化出版社。

18 见《天台思想论集》第213—214页,《现代佛教学术丛刊》57册,大乘文化出版社。

19 见《天台思想论集》第228页,《现代佛教学术丛刊》57册,大乘文化出版社。

20 《大正藏》卷三十三,第696页上。

21 《天台思想论集》第241页,《现代佛教学术丛刊》57册,大乘文化出版社。

22 见《天台思想论集》第242页,《现代佛教学术丛刊》57册,大乘文化出版社。

23 释慧岳编著《天台教学史》第158页,中华佛教文献编辑社,1995年11月24日增订六版。

24 释慧岳编著《天台教学史》第158页,中华佛教文献编辑社,1995年11月24日增订六版。

25 朱封鳌、韦彦铎著《中华天台宗通史》第105—109页,宗教文化出版社,2001年9月第一版。

26 见安藤俊雄著、苏荣焜译《天台学——根本思想及其开展》,第155页,慧炬出版社,1998年10月。

27 安藤俊雄著、苏荣焜译《天台学——根本思想及其开展》,第154页,慧炬出版社,1998年10月。

28 《大正藏》卷四十六,第54页上。

29 《大正藏》卷四十六,第54页中。

30 《大正藏》卷四十六,第55页下。

31 《大正藏》卷三十三,第696页上。

32 《大正藏》卷三十三,第696页上。

33 《大正藏》卷四十六,第52页上—中。

34 见《天台思想论集》第242页,《现代佛教学术丛刊》57册,大乘文化出版社。

35 佛:汉译为觉者、知者等,《大智度论》卷二说:“佛陀,秦言知者,知何等法?知过去、未来、现在,众生数、非众生数,有常无常等一切诸法,菩提树下了了觉知,故名为佛陀”。《大正藏》卷二十五,第73页上。

36 菩萨:译为觉有情,如霍韬晦《佛教的现代智慧》一书说:“菩萨”这个名称最先为释迦牟尼在成道前所专用,也是早期佛弟子由原始佛教到部派佛教对成道前的释迦牟尼的称呼。释迦为了成佛,作了种种努力,亦受了无数的考验,这些努力和考验都是在对向成佛的道路上发生的,因此应有一概念来点出它的意义。详见《中华佛教百科全书》之“菩萨”条。

37 缘觉和独觉:是辟支佛的两种形态,如《慧苑音义》卷上说:“辟支,梵言具云毕勒支底迦,此曰各各独行”。《大正藏》卷五十四,第436页下。

38 声闻:听闻四谛法而悟道者,大乘佛教认为声闻具有“着重在个人证悟而不致力济度众生”的特性。参考《中华佛教百科全书》之“声闻”条。

39 《大正藏》卷四十六,第54页上。

40 《大正藏》卷四十六,第18页上—中。

41 参见《景德传灯录》卷第二,《大正藏》卷五十一,第214页上。

42 《大正藏》卷三十三,第696页上—中。

43 下面是达照与方广锠的往来通信中与本文相关的内容,达照在信中就方广锠的提问,对本文的论述作了补充。故作为附录,附在文后,以为参考。

44 如《大方广佛华严经疏》卷第二说:“顿教者,但一念不生,即名为佛”;《大正藏》卷三十五,第512页中。

45 《摩诃止观》卷第七(下)说:“了了分明见者,彼是九法界眼根也。于如来常者,九界自谓各各非真,如来观之,即佛法界无二无别。……了了分明见者,照实为了了,照权为分明”;《大正藏》卷四十六,第95页中。

46 见罗什译《金刚经》,《大正藏》卷八,第749页下。

 

点击返回 达照法师文集

排版|正信

论圆教思想的现代契机

达 照

 

一、前 言

 

天台宗的根本思想就是圆教思想。因此,天台宗的伟大,也就在于圆教思想的伟大!而圆教思想的核心,则是“诸法实相论”,这个“诸法实相”的提出,见于《妙法莲华经》(简称《法华经》)卷一的《方便品》第二,所以《法华经》也就成为天台宗建立宗派的根本依据。当然,在其它大乘经典里面也有丰富的实相论,只是没有象《法华经》那么直接明确的提出来而已。天台宗的圆教思想就是从《法华经》的“诸法实相”而来的,在整部《法华经》中,对于开示悟入诸法实相(佛之知见)的思想理论和实践方法,又作了明确的指示。所以,这是一部极为殊胜的大乘宝典,我们从中可以看出,它在二十一世纪的新时代,特别能够契理契机的内在功用。

圆教思想真是圆融微妙不可思议的思想!其甚深的哲思,那么伟岸高妙,却又不离现实生活的一举一动;其丰裕的内涵,如此包罗万象,却又简洁明了,不留痕迹;其实践的次第,这般清晰可循,却又无有高下,不落阶梯;其适应的力度,何等契理契机,却又不失庄严神圣,博大精深!《法华经》中一再强调,诸佛如来出现于世,唯一目的就是“但说实相印”,并使听闻到诸法实相的众生,能够进一步的悟入诸法实相。而天台宗的实践法门,主要具有两个特点:一是“以如来禅为脉络的止观法门”,二是“以实相论为融摄的修行方法”。其中,止观法门自成体系,在佛教修行上起着重要的指导作用,于此毋庸多言。而“以实相论为融摄的修行方法”,则以其独特圆满的思想理论和丰富准确的可行性,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应具有更为宽大的活动舞台,和更为广阔的发展空间。

佛法!从文化的角度来说,首先是社会的,然后才是佛教的;首先是大家的,然后才是个人的。但从宗教的角度来说,则首先是佛教的,然后才是社会的;首先是个人的,然后才是集体的。那么,统一起来看,就是要能够做到“契理契机”,才是完整的佛法。契理,就是从佛教的本意来解读经典理论,具有佛教自身的、独立的、不共世间的内涵;契机,就是从社会的意识形态和大众承认,来宣说佛法理论,具有与社会相适应的、集体的、和睦有力的外在表现。

那么,天台宗的圆教思想,就具备了这些契理契机的基本要素。首先,现代文明的趋向是多元文化的和睦共存;圆教思想就是一多相融并摄,并且体现出微小脆弱的个体也具有内在的完美性。其次,现代道德的回归是自己和他人的心灵满足与自由;圆教思想就是随时随地都处于满足的心态下,再进行生命无穷尽的奋斗。再次,现代人生价值的标准是个性突出、共性并存;圆教思想就是直显自身即佛的个性突出,和心佛众生三法无差的共性并存。再者,现代生活的导航是富有力量而轻松自在;圆教思想的性具善恶说,就是极富力量而轻松自在的最好写照了。最后,现代修行的关钥是自觉内证的实修,和外在的科学弘法,且需具有时代性;圆教思想就是首重自证,同时博闻强记,普利群生,广设方便而寓意深远。从这五点来看,天台的圆教思想,在新时代的社会浪潮中,应具有非常难得的机遇。是故作此抛砖,期盼台宗乃至佛教能够在新的世纪里,充分发挥其应有的作用!更祈诸方大德,热烈参与讨论,并予以指正!1

 

二、圆教思想的诠释

 

什么是圆教思想?

关于这个问题,一般人认为在印度没有这种说法,这只是中国佛教徒所创造的一种哲学论题而已。其实不然。就“圆教思想”这个名词,虽然没有在大小乘经典当中提出来,但有“圆满修多罗”或者“圆满经”的说法,如《华严经》卷第五十五说:

“尔时,如来知诸众生应受化者,而为演说圆满因缘修多罗。时,彼大众闻正法已,八十那由他众生,皆起离垢清净法眼,得无学地;一万众生得大乘道,满足普贤菩萨行愿,见十方佛转正法轮,现自在力;百佛世界微尘等众生,具摩诃衍,灭十方世界无量众生恶道苦难,生天人趣。”2

 

这里所说的“圆满因缘修多罗”正是圆教思想的体现,从其听法者所获得的法喜和智慧,就能看出大乘圆教的微妙受用。该卷又说:“知众生根熟,往诣大众所,显现自在力,演说圆满经。无量诸众生,悉授菩提记。”3这里的一个“悉授菩提记”,就把圆教思想完全彰显出来了。所以说“圆教思想”是佛经中原有的思想,也就是印度佛教本来就存在的,并非中国人所创造。

但是,对于圆教思想的特别重视和极力弘扬,则可以说是中国的历代祖师大德的功劳。从南北朝开始,我国就对这一圆教思想进行了多方面的阐述,直到现在还备受学人所钟爱。当然,我们这里就从天台宗的角度来了解和诠释圆教思想了。我们追索圆教思想的依据,《法华经》里面提到的“诸法实相”,实际上就是天台宗圆教思想的核心,也是圆教思想在佛经中的完美展现。如《法华经》卷一说:

“唯佛与佛乃能究尽诸法实相,所谓诸法如是相、如是性、如是体、如是力、如是作、如是因、如是缘、如是果、如是报、如是本末究竟等。”4

 

这是把圆教思想浓缩起来,从最根本的角度提出来的。从思想方面看,《法华经》中所显示的圆教思想是“开权显实”和“发迹显本”,整部《法华经》的主要思想也就这八个字了。开权显实主要在《方便品》里阐述(包括前十四品),发迹显本则在《如来寿量品》中指出(蕴含后十四品)。但从实践方面看,圆教的修行落实在具体的身心行为之中,也表现在“自行”和“化他”两个方面,自行是在《安乐行品》里提出,化他则在《观世音菩萨普门品》中强调。因此,这四品也被称为“法华四要品”。

 

1、开权显实

就是开除权教的执著,显示真实的义理。“开”含有开除、开发、开拓等义;开除是从佛听闻一乘妙法而除却权教的执著,开发是由内在机缘纯熟而摆脱了权教的执著,开拓是明白了“权巧即真实”的道理从而拓广体相的意思。亦即开除了三乘的权巧方便,显示了一乘的究竟真实。《法华经》卷四说:“开方便门,示真实相。”5 据此,方便门是指《法华经》之前所说的三乘教法,真实相则是指《法华经》中所说的一乘妙法。

关于“一佛乘”的思想,如《法华经》卷一〈方便品〉第二说:“十方佛土中,唯有一乘法,无二亦无三,除佛方便说。”6、“正直舍方便,但说无上道。”7、“诸佛如来但教化菩萨。”8、“诸佛两足尊,知法常无性。佛种从缘起,是故说一乘。是法住法位,世间相常住。于道场知已,导师方便说。”9、“未来世诸佛,虽说百千亿。无数诸法门,其实为一乘。”10这里提到的一佛乘思想,即是我们讨论的圆教思想。

《法华经》一再的强调声闻、缘觉、菩萨等三乘教法只是一时的权巧方便而已,唯有一佛乘才是最为究竟真实的教法,此即“会三归一”之意。如《法华文句》解释“正直舍方便,但说无上道”时说:“五乘是曲而非直,通别偏傍而非正。今皆舍彼偏曲,但说正直一道也。”11这显示了一切佛法都是以正直的无上道——佛乘为终极目标的。又如《法华玄义》卷七说:“华合未开,譬隐一乘,分别说三。华叶正开,譬会三归一,但说一乘。华落莲存,譬绝教冥理。”这是天台圆教思想的总持,具有三层含义:

第一、为一说三:佛陀成道之后,原想直接把自己所悟到的真理传给所有众生,可是执著而又偏见的人们怎么能一下子就理解领悟呢?12为了让他们能够获得“诸法实相”的认识,迫于众生根机的无奈,便到鹿野苑初转法轮,隐含了一乘妙法,开始宣说三乘教法。实际上,在佛陀本人来说,说一乘还是说三乘并无什么区别,而且一乘妙法本来也是不妨演绎为三乘来说的。换言之,为了一乘而说三乘教法,这三乘之中也就自然是以一乘为基础或者背景了。特别是对于圆教思想来说,圆教就是没有任何局限的圆满具足之意,如果连三乘法都不能容纳摄受而给众生开示,那岂不是还有不能圆满的地方了吗?所以,天台宗把高高在上的深妙奥义判为“别教”。从这一点上说,三乘法的本身就是圆教的一种妙用,如果能够在修习三乘法的时候,契入圆满一乘,那也是随时都能够获得圆教微妙之“佛之知见”的。所谓“虽复说三乘,但为教菩萨。”13此处之“菩萨”就是指圆教的菩萨,而非三乘中的菩萨。

由此可见,在一乘真实的圆教思想面前,任何三乘、五乘之法,都是可以用来教化济度众生的,这对掌握或者证悟圆教的人来说,并无难处,因为佛陀已经在此经中给我们作了一个很好的表率了。其实,何止三乘、五乘而已?一切世出世间诸法,都可以在圆教理念之下,借来作为度化众生的方便法门。正如经典中所说的:佛陀已说之法如爪上尘,未说之法如大地土。这里显示出了圆教本身的“融摄性”,这在思想上就是一个具有无穷潜力的思维模式,保持根本思想的立场(为一),而不舍弃任何可资作用的方便手段(说三),契理契机的弘扬佛法,必须明了此种妙处,方不愧为佛教学者啊!

第二、会三归一:这是指在《法华经》以前,佛所说的声闻、缘觉、菩萨之三乘,到了《法华经》的时候,悉皆会归入一乘(佛乘)。说明佛在《法华》以前诸经所说的声闻等三乘,是将一佛乘加以分别,用以适应未成熟之根机而施设善巧方便。所以,并未开显真实之教,仅是权法而已。然根机圆熟之后,则应会三乘而成为一乘。如果能够脱落隔历的情执,那就权即是实,三即是一,唯有一佛乘了。这样,三乘开会归于一乘,就是“会三归一”的意思。针对于前面的“为一说三”的偏重“契机”之说三乘,这里则是引导众生归入实相,应该是“契理契机”的体现。由于机缘已经成熟,所以就直接指示他们归入一佛乘之中。如《法华玄义》序说:“会众善之小行,归广大之一乘,上中下根皆与记莂。”14

可见这里所谓的“会三”,也并不是仅仅会“三乘”而已,同时包含了“众善之小行”,这个理念非常了不起,真正体现出“佛事门中,一法不舍”的融摄性,这是圆教思想在对待“方便法”上的一个博大精深之处。站在法界全体的立场上,看待一切众生的需要,而予以拯救度脱,梯阶了然而目标明确,并不以“方便”的设施为满足,一心导归一佛乘的圆满教法之中。犹如众流归海,举手投足皆入佛道,何等豪迈广博!

第三、废三显一:这是指佛陀说《法华经》以前的三乘教法都是属于权施化用,到了说《法华经》的揭示诸法实相的时候,就废舍了前面权教三乘,从而开显了真实一乘。如《法华玄义》卷七下说:“华落莲成,即喻废三显一。”15这里显示出来的“一乘妙法”,就是特别强调了一佛乘的纯圆独妙。针对于契理契机的角度而言,这里已经是机缘都成熟了,所以不管是什么样根机的人,只要能够在法华会上听闻佛陀的教导,就可以直接契入于纯圆独妙的一佛乘之中,从此得佛受记,也就自知当作佛,而庆快平生了。如《释籖》说:“法本自妙,粗由物情,但开其情,理自复本。”16意为:一切法本来都是微妙不可思议的,之所以有粗浅等等的区别,是因为众生的根性情况而导致的。只要把这些众生根性粗浅的情况开显出来了,内在的思想理论上就自然能够恢复到本来微妙不可思议的境界上来。

值得注意的是,此处的“废舍方便”并不是说废舍了四谛十二因缘等方便之法,而是说在“一乘真实”的面前,就不再有“方便”这个名称和内涵了,一切法都是究竟真实之妙法,全部都会归于纯圆独妙了。如《法华文句》卷三(上)说:“体外方便,化物之权随他意语。……同体方便,即是自行权随自意语。”17所谓体外方便,就是指《法华》之前诸经所说的教法,乃是对望真实而立的方便法门;同体方便,也叫做体内方便,则是指《法华经》所开显的真实法,即真实的无上方便,这是微妙不可思议的方便法。此时的“方便”也就全都纳入于“真实”之中,成为不思议之分别了。换句话说,在法华会上的废三立一之后,四谛、十二因缘、六度等法,无一不是究竟圆满的妙法了,你想再寻找方便法门,已经是了不可得,因为所有的“方便”都已被废舍了。所以《法华经》说:

“或有人礼拜,或复但合掌。乃至举一手,或复小低头。

若人散乱心,入于塔庙中,一称南无佛,皆已成佛道。”18

 

此处的“已”字值得注意!经中所说都是“皆已成佛道”,并不是将来成佛道,也不是“皆共成佛道”。可见在法华会归一乘之后,其“方便法门”可以说更是丰富多彩了,举手低头皆成佛道,何其圆顿微妙啊!但这已不再是相对待的方便,而是究竟真实的具体表现了。圆教思想在这里也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示。

 

2、开迹显本

《法华经》中有“本迹二门”的开显,前十四品就是迹门的开显,后十四品则是本门的开显。其本门的开显,就佛身而言,就称之为“开迹显本”。也就是开除以释迦佛为菩提伽耶近成垂迹示现之权佛的情执,以显示久远实成之本地的本佛。本佛,就是指原本早就成道的佛,即释迦牟尼佛于菩提树下成佛,乃非今生之事,早于旷古之前已然成佛,现今仅为救度众生而来此人间,实则佛陀已往来此娑婆世界无数次了。如《法华经》卷五所说:

“我成佛已来,复过于此百千万亿那由他阿僧祇劫。自从是来,我常在此娑婆世界说法教化,亦于余处百千万亿那由他阿僧祇国导利众生。……诸善男子!如来见诸众生,乐于小法,德薄垢重者,为是人说我少出家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然我实成佛已来,久远若斯。但以方便教化众生,令入佛道,作如是说。”19

 

可见释迦佛一生说法度生之经历,也都是本佛的示现。这就说明了本佛可以毫无拘束、毫无局限地进入到十法界当中广度众生,而迹门示现的根本目的也是为了使众生能够明白本佛的存在。也就是说“从本垂迹”就是为了“废迹立本”,而在法华会上的说法,正是“开迹显本”的关键时刻。

这“本迹二门”构成了法华实相论的基本模式,同时也是天台圆教思想的根本背景。如《法华玄义》卷七说:“发迹显本者,还指最初为本,中间示现发迹显本。”又说:“开迹中佛界十如,显出本中佛界十如。”20 与上述“开权显实”的原理一样,本门最后的“废迹立本”也就是显示了迹门的思想根源之所在。在废迹立本之后,一切迹门的名称和内涵也就不复存在,而全体展现出纯粹圆满极致的本门之本佛。这也同样是圆教思想的极致表现。

总而言之,法华一乘的圆教思想,就是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能够会归到“诸法实相”上来,在十如是当中的相、性、体、力、作、因、缘、果、报、本末究竟等,都是可以直接契入诸法实相的。如牟宗三先生《中国哲学十九讲》说:

“此种圆实是相应法华开权显实,发迹显本,在“三道即三德”下,在“不断断”中而说成者。《法华经》是“决了声闻法,是诸经之王”。《法华》会上一切不隔,故其为圆纯一无杂。《法华经》只是开权显实,发迹显本,明一切皆受记成佛,皆归于佛乘。它无分别说的特殊教义,它只是佛教之大纲,一切纲目皆置不论。它的问题只是第二序上的开权显实。开者决了义。决了一切权教而畅通之,皆归于实。”

 

通过上述的简要概括,从“开权显实”和“开迹显本”的角度,可以看出圆教思想的核心就在于“一切皆实”。但必须在会归一乘之后,才能洞达如此圆满纯粹的思想境界。当然,在如来“开显第一义”的《法华经》中道实相之后,天台家更加重视总结这种微妙的思想理论,特别是关于圆教思想的阐述方面,尤其显示了祖师大德门实修实证的功夫,除了本门十妙和迹门十妙之外,诸如圆融三谛、一念三千、性具善恶等等思想,都是属于圆教思想的范畴,简单的说,天台圆教思想的关键就在于“一乘真实”。在这种思想的指引之下,圆教的实践法门也就显得倍加微妙了。

 

三、圆教思想的实践

 

在圆教思想里面可以看出,《法华经》还为学者提供了修行的实践法门。如前面提到的《法华经》中之《安乐行品》是属于自行的微妙法门,而《普门品》则是属于化他的完美体现,然此二品所说之方法,也不是仅仅局限在《法华经》中指出来的具体行为而已,同时也必须具有“融摄性”才行的。虽然圆教的实践是“不断断”,或者说是“任运修”,但是其方法之多,行相之广,绝非有一丝一毫之局限和狭隘的,亦即可以统摄一切佛法之行门。正如湛然大师所说:“四种三昧遍摄众行”21、“以四三昧摄一切行”22当然在天台宗的教学理论当中,关于圆教的实践法门,历代祖师大德和教内外的学者前辈,已经有极为丰富的阐析,此不赘述(拙著《天台禅修方法及其沿革》一文,将刊于本年度《中国禅学》,中华书局出版,也可资参考)。此处就从《法华经》本身“开权显实”之后“一切皆实”的角度,作一概要性的说明,以明其时代之契机。

 

1、《安乐行品》的自行

《法华经》的第十四品就是《安乐行品》,这品里面讲述了“四安乐行”,早在慧思大师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此中妙义的重要性,并著《法华经安乐行义》23一卷,阐释其中的修行方法,强调:

“《法华经》者,大乘顿觉,无师自悟,疾成佛道,一切世间,难信法门。凡是一切新学菩萨,欲求大乘,超过一切诸菩萨疾成佛道,须持戒、忍辱、精进、勤修禅定,专心勤学法华三昧。观一切众生皆如佛想,合掌礼拜如敬世尊,亦观一切众生皆如大菩萨善知识想。”24

 

并且指出了无相行和有相行两种基本修行模式,说:“一者无相行,二者有相行。无相四安乐,甚深妙禅定。”25可见《法华经》的四种安乐行,主要表现在“无相行”上面。这在《安乐行品》当中表现得最为直接而又明显了,如经中说:

“若菩萨摩诃萨住忍辱地,柔和善顺,而不卒暴,心亦不惊。又复于法无所行,而观诸法如实相,亦不行不分别,是名菩萨摩诃萨行处。”26

“不乐说人及经典过,亦不轻慢诸余法师,不说他人好恶长短。于声闻人,亦不称名说其过恶,亦不称名赞叹其美,又亦不生怨嫌之心。……诸有听者,不逆其意,有所难问,不以小乘法答,但以大乘而为解说,令得一切种智。”27

“无怀嫉妒谄诳之心,亦勿轻骂学佛道者,求其长短。……又,亦不应戏论诸法,有所诤竞。当于一切众生起大悲想,于诸如来起慈父想,于诸菩萨起大师想,于十方诸大菩萨,常应深心恭敬礼拜。于一切众生,平等说法,以顺法故,不多不少,乃至深爱法者,亦不为多说。”28

“于在家出家人中生大慈心,于非菩萨人中生大悲心,应作是念:如是之人则为大失。如来方便随宜说法,不闻不知不觉不问不信不解,其人虽不问不信不解是经,我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时,随在何地,以神通力智慧力引之,令得住是法中。”29

 

这里的关键是第一种安乐行的“观诸法如实相”,落实在身心之中就是“于法无所行,亦不行不分别。”如《维摩诘经》所说的“善能分别诸法相,于第一义而不动。”这是整个大乘佛法的极谈,也是圆教思想的理事圆融之体现。慧思大师就这四种安乐行作了精到的总结,称之为:“第一名为正慧离著安乐行,第二名为无轻赞毁安乐行,第三名为无恼平等安乐行,第四名为慈悲接引安乐行。”30而他对于“无相行”的解说,也是极为简洁明了的,如说:

“无相行者,即是安乐行。一切诸法中,心相寂灭,毕竟不生,故名为无相行也。常在一切深妙禅定。行住坐卧,饮食语言,一切威仪,心常定故。”31

 

此处的“一切诸法中,心相寂灭”和“一切威仪,心常定故”都是圆解圆行的表现,“一切”就表现出“诸法实相”的诸法。当真正体悟了诸法实相的理论,修行就变得真切而又洒脱了。其实,圆教思想虽然深奥难解,但真正明了这种思想之后,落实到具体修行上,却是非常简单容易的,这就是所谓“圆人修法,日劫相倍”的道理吧!

因此,这种“一切法中心不动,于一切法中无受阴,自利利他”32的安乐行,就是《法华经》中“诸法实相”落实在“自行”上的关键点。这是不可思议的无所行之行,即“不断断”或者“任运修”。智者大师指出的圆教十乘观法、四种三昧、三谛三观等等,都是秉持“不断断”这样一个“诸法实相”之原则的。

有人说天台宗的修行,虽然理论很详细缜密,但是观法上却有一个“观”在,好象不能很透彻,总有痕迹。实际上,这是极大的误会,别教的次第三观在最后中道观时,都已经是不可思议的不落痕迹了,何况圆教的一心三观,怎么会落入任何窠臼里面呢?不落于思议生灭之心,却又能够对于一切善恶诸法加以妙用,所有一切法无非都是显示在“圆教实相”之中。何其高妙!何其直入!何其快捷!

 

2、《普门品》的化他

佛法之道无他,自行化他而已!《法华经》中圆教思想的实践法门,也是由此“自行化他”二者来体现的。此经的第二十五品为《观世音菩萨普门品》,就是以观世音菩萨所修行门为例子,道出了“普门示现”的圆教思想之“化他”行。所谓观世音菩萨的“普陀洛伽常入定,随缘赴感靡不周。”就是安住于实相的无相当中,而能示现度化众生,无有疲厌。《普门品》中所说的:

“善男子,若有国土众生、应以佛身得度者,观世音菩萨即现佛身而为说法。应以辟支佛身得度者,即现辟支佛身而为说法。应以声闻身得度者,即现声闻身而为说法。……观世音菩萨成就如是功德,以种种形,游诸国土,度脱众生。”33

 

众生应该以何等身份来度脱的,菩萨就能够示现何等身份来教化,完全是积极地改良生命的形态,目的即是能够使众生悟入佛之知见,此即观音菩萨的“普门示现”。同时,也是圆教思想在化他上的具体表现。

智者大师特别在意这“普门示现”的弘法方式,也把整个圆教思想落实在此一实践的法门上,亦即以圆教思想来解释“普门”二字之含义,如《法华文句》卷十说:

“普者,周遍也。诸法无量,若不得普,则是偏法,若得普者,则是圆法。……门者,从假入空,空通而假壅,从空入假,假通而空壅。偏通则非普,壅故非门。中道非空非假,正通实相,双照二谛,故名普,正通故名门。”34

 

于此普门示现之中,大师又提出了“十普”之说,作为天台圆教思想周遍圆通的“自行化他”之总纲,十普的内容,如《法华文句》卷十所说,大致如下:

第一、慈悲普:众生缘、法缘及无缘等三慈中,唯无缘慈悲与实相同体,其理已圆,普遍一切,任运相应,故以无缘为慈悲普。第二、弘誓普:弘誓系约四谛而起者,有有作、无生、无量及无作之别。就中前三种摄法不尽,唯无作四谛能收一切法,故约之而以发弘誓为弘誓普。第三、修行普:凡所修不与理合,称为偏;触事即理,理智历法而修者,无行而不普,称为修行普。第四、断惑普:一切种智能除五住之惑,故以之为断惑普;一切智道种智唯断四住之惑,故不名为普。第五、入法门普:二乘历别诸地之定有浅深差别,不得称为普;唯入中道王三昧不起灭定,现诸威仪,一切三昧悉入其中,故称入法门普。第六、神通普:罗汉、辟支佛、菩萨之神通,其缘境偏狭;若缘实相而修者,即是真神通,一发则一切发,广遍十法界之境,故称神通普。第七、方便普:方便有道前、道后二种,道前方便不普;唯道后化用之方便能逗机利物,一时圆遍,故称方便普。第八、说法普:能以一妙音应十法界之机,随其宜而令解脱。第九、成就众生普:一切世间及出世间所有事业,凿井造舟等,悉皆利益众生,示教利喜,令入三菩提者,故称之为成就众生普。第十、供养诸佛普:内外理事之供养能资圆智,圆智即佛,故称之为供养普。35

此中,前五普主要是自行,次三普重心在化他,后二普为总结自行化他。而在《法华经》中的实践,即表现在《普门品》里面的“化他”之妙用。这“十普”的蕴意,也是我们今天来探讨圆教思想之时代契机的关键内容。

总之,在圆教思想的指引之下,以“一切皆实”的理念、“无行而不普”的胸怀、“普门示现”的愿力,摄持一切诸法诸行,自行化他都是圆满无碍的。如果象《法华经》所说的:“乃至童子戏,聚沙为佛塔,如是诸人等,皆已成佛道。”36那就更明显地体现出法华实相论的圆教思想当中蕴含着现代文明的各个领域之前沿思想,从中完全可以看到非常好的时代契机了。

 

四、圆教思想的现代契机

 

我们的国家提出了“佛教与社会主义相适应”的要求,这是给我们一个“现代契机”的指导方针和管理政策,我们对于这句话的理解,应该是客观而有效的,应该落实到佛法的思想理论和实际修学的指导上来。简单地说,这句话的本身就是佛法流传世间的不易定律,即是“契理契机”。佛教,就是指“契理”而言,这一定要符合佛法的精神实质;社会主义,则是指“契机”来说;那么相适应就是默契,这是指佛教的思想理论和实践法门一定要与现代社会,特别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文明相默契。

圆教思想在现代社会既具有极为优越的前沿指导性,也具有更好的和社会发展相吻合的相契点。就社会发展的角度,我们从现代文明的趋向、道德的回归、价值的标准、生活的导航、修行的关钥等方面,来理解圆教思想,可以看出,佛教思想完全与“建设一个富强、民主、文明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各个领域相默契,并且还能够更进一步实现“世界和平”与“人间净土”的伟大理想,使我们充满信心与热情,为此努力不已,奋斗不已!

 

1、现代文明的趋向——多元文化的和睦共存

现代文明是包括现代世界的各种文化形态和思想形态。文化是思想的外在表现或象征,但不足以表达所有的思想;思想是文化的内在根底,却必须通过文化的外在形态来展示,使其在现实世界中发挥作用,没有外在形式的表现,也就无法让世界知道你内在的思想。从这个角度上说,思想与文化的有机结合,就是文明的“体”和“用”,通过外在形式体现出内在的真实。就这样的“体”和“用”,也是多种性质的,又可分为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两种。就从物质和精神的两个角度来说,站在二十一世纪的前沿位置,我们可以看到现代文明的趋向是“多元文化的和睦共存”,这已经成为现代社会发展的一个普遍规律了。

无论是中国还是外国,东西方文明的发展和社会人心的取向,都表明了这种“多元共存”的趋向。而天台圆教思想就是“一多并摄,相即相具”,并且体现出微小脆弱的个体也具有内在的完美性。具体表现在以下几点:

首先,在“为实施权”的时候,说明了在最高理念的诸法实相一乘妙法当中,不妨开出方便权巧的三乘之法,乃至佛法的五乘正法,以及“淫怒痴即是佛法”的广大之方便,如《法华经》说:“如来能种种分别,巧说诸法,言辞柔软,悦可众心。”37此处“种种分别”就是在根本一乘思想的原则下,完全可以“多元性”地予以解说指导,这是圆教思想在现实世界的必不可少的表达方式,也只有这样的方式,才能够说明整体思想指导之下的“多元共存”之精神。特别是圆教思想的“具”和“即”二字,尤其显示了“多元共存”的思想内涵。这个“具”和“即”的具体内容,也是天台宗的主导思想,所以怀则说“只一具字,弥显今宗。”38在一乘佛法中,“即”为教理之根本,天台依据《大智度论》的“三智一心中得”和《中论》的“三是偈”而建立了“一心三观”的法门,乃至“六即佛”的排布,都是都显示了“多元共存”的精神特质。

其次,在“开权显实”之后的“一切皆实”,乃至“一念三千”的“相即相具”,又指出了现实世界的种种差别之相,都是诸法实相的具体表现,在此实相之下,所有差别的局限也都消陨了,只是剩下完整的“真实”存在。一切文化形态都有现代社会的现实意义,必须彼此界限分明而又和睦共存,不但没有种族的歧视,而且也不会有文化的歧视。这也只有象天台圆教思想这样“一切皆实”的观念,才能赋予完美的理论依据。

再者,圆教思想在利他方面的“普门示现”,也同样透露了“多元文化”的现实意义,现实的局限和苦难,观音菩萨“应以何身得度者,即现何身而为说法。”39此种普门现身,正体现了“多元”与“共存”的一致性。

因此,对“具”和“即”的理解和把握,乃至恰到好处的阐扬,对于现代的时机来说,应该是极为契合的。举凡圆教思想的相、性、体、力、作、因、缘、果、报、本末究竟等等十如是,无论从其中的哪一个“如是”,都能够进入“诸法实相”的堂奥,也都能体现法华“开示悟入佛之知见”的佛陀本怀。如此“多元共存”的圆教思想,函盖了整个天台思想的教、理、智、断、行、位、因、果,诚为极高无上之妙谈。

 

2、现代道德的回归——自他心灵的自由满足

文明落实到人类的具体行为当中,就反映在社会的伦理道德上来,一个文明发达的国家和社会,一定是一个道德高尚的国家和社会。虽然由于历史环境不同,而导致了道德观念的各异,但是每一种道德的存在,都一定有它自身与该历史环境之文明相左的独特价值。随着世界各地日益频繁的交流合作,此种道德观念也就相互影响,相互吸收,随之而相互磨合,从而形成了新时代更具有普遍性的道德观。与法制社会相比,道德社会更具有自觉性,当法制成为社会大众约定俗成的规范时,法制也就成为该社会的道德标准了。因为法制是从外在的强制性来说的,而道德则是从内在的自觉性来说的。从内在的自觉性来看道德,那么,现代道德的回归就是自他心灵的满足与自由。

这里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自他”心灵的“满足与自由”,“自他”就是指自己和他人,这一点是极为关键的。在达到“自己”的满足与自由时,一定要考虑到“他人”的自由与满足,这样才能算是现代人的道德观。如果不能重视心灵的“自由与满足”,那么任何道德的形式,也就都成为摆设而已,不得人心了。当然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全实现的道德行为,所以我们这里说是“道德的回归”,所谓回归,也就是指为现代道德而奋斗的终极目标。

圆教思想就是随时随地都处于满足的心态下,再进行生命无穷尽的奋斗。这与现代社会的道德回归,有着极为深刻的内在默契。

首先,自他心灵的满足与自由,这在整个圆教思想中也是占有根本而重要的地位,用天台的固有术语说,就是“圆融三谛”与“一念三千”。圆融三谛所体现出来的即空、即假、即中,这种“一空一切空无假中而不空,一假一切假无空中而不假,一中一切中无空假而不中。……一权一切权,一实一切实。”40的毫无缺陷,就极大的表现了修行者必须秉持一种极致的满足心态,稍有心灵上的缺口,便不是圆教思想了,此点非常重要。一念三千则表现出现实生命的极大自由,因为在一念三千的修行规定中,不需要我们选择安排什么样的念头(无论善念还是恶念),而是任运自在地于每个念头生起来的时候,进行如实的观照即可,这是因为“介尔有心,即具三千。”41一念三千的理念,是我们对于心灵的透视之后,所感到的极大自由42。尤其是法华“开会”之后,“一切皆实”之一佛乘思想,真是“无复枝叶,纯有贞实。”43此即是自由与满足的最好的道德规范了。

其次,在自由与满足的基础上,现代道德的表现应该是一种强大的生命力,也就是生机勃勃的创造性与奋斗力,正如牟宗三先生所说的“圆教思想就是实践的智慧学”44、“实践的智慧学一定要向圆教发展、……这是个无穷的奋斗。”45此种生命无穷尽的奋斗,在圆教思想当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现。如《法华经》卷五所示:“我常在此娑婆世界说法教化,亦于余处百千万亿那由他阿僧祇国导利众生。”46即使是在成佛之后,也要进行“常在此娑婆世界说法教化”,这样的生命奋斗力,正是现代道德的完美回归。

因此说圆教思想在现代社会的道德回归中,具有重要的时代契机。

 

3、现代价值的标准——个性突出与共性并存

人生的努力都是以人生的价值作为前导的,假如没有任何价值的光耀,也就失去了奋斗进取的动力,更是没有必要作各种挑战和创造了。但无论社会文明的程度如何,人生相应的价值观念总是会存在的,正是这种价值观念而导致了社会发展的趋向,也影响了整个人类社会的文明进展。那么,从现代社会的发展情况来看,人生价值的标准就是:个性突出与共性并存。这在许多领域都已经表现得很清楚了。例如世界各国都在保护甚至是抢救各种类型的文化,特别是对于民族文化和区域文化的重视,创造具有个性十足的人文景观,这都是“个性突出”的表现。同时,世界各国之间的亲密交流与合作,各种宗教文化之间的沟通与对话,各类网络信息的资源共享,人权平等与世界和平的呼吁,都表明了“共性并存”的现实需要,也只有这样努力,才具有现代社会的价值意义。

因此,“个性”与“共性”二者也就成为不可分离的有机组合了。这种价值观还有一种人性弱点的体现,那就是可以满足人性当中“自私”或者“自我表现欲”的充斥,当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个性时,同时也要导入共性的集体之中,这就是对于“自私心态”的最好指引。针对社会和个人的发展,给予价值意义上的充分肯定,这有利于整个人类社会的发展,也能够促进生命健康积极的奋斗精神。

而在圆教思想当中,最为明显的就是直显“自身即佛”的个性突出,和“心佛众生,三法无差”的共性并存。这在上文所说的“普门示现”和“一切皆实”当中,还有天台“一心三观”和“六即论”里面,展现无遗。

首先,表现“个性突出”就是指自身个体所具有的完美性,这种完美性不但是内在的完美性,而且一定要融入到集体大众之后,仍然具有此种个体自身的完美性,从而得到了集体的认可与赞赏,如此方能真正表现其“个性的突出”。在《法华经普门品》观世音菩萨的“普门示现”当中,菩萨的个性就被完美的突显出来了47。不惟如此,整个佛陀的教育就是这样,在佛陀的弟子当中,有持戒第一的优波离、多闻第一的阿难陀、苦行第一的迦叶、智慧第一舍利弗、神通第一的目犍连等等。圆教思想尤其如此,指出了“一切皆实”的个体完美性,此种对于个体生命价值的绝对肯定,诚为令人向往不已!

其次,在“一心三观”和“六即论”里面,更加显示了这种“个性突出”与“共性并存”的生命价值,在任何一念之心中都能照了圆妙三谛之理,如此一念无明之心也就是个体的完美显示了,如智者大师《维摩经玄疏》卷二所说:

“明能观者,若观此一念无明之心,非空非假,一切诸法亦非空假,而能知心空假,即照一切法空假;是则一心三观,圆照三谛之理,不断痴爱起诸明脱,若水澄清,珠相自现。”48

 

另外,从“六即论”的角度,同样也表示了个性完美的个体存在之价值,六即论也叫六即佛,指理即佛、名字即佛、观行即佛、相似即佛、分证即佛、究竟即佛。这里包含了“六”和“即”的两大特点,从“六”而言,个体是局限的、突出的,个性的突出是给予个性原本应有的地位;然从“即”而言,则每一个体都是无限的、完美的,此一完美的个性就表述在每一“即”当中的“佛”字。佛就是完美觉醒的、圆满无缺的、至真至善的,所以个性突出之后,也指出了这种个性的无限完美之意义。就集体而言,此种个性突出并不是妨碍其余个性的完美性,而是相互融摄,层次分明的。

因此,在圆教思想当中,凡是三界六道,乃至三乘四圣,任何一念自心,都具有自身个体的完美性,无论是地狱极苦之罪恶众生,还是究竟成佛的圆满觉者,其一念心起,都具有无限完美的价值存在。正如湛然大师《金刚錍》所说:“阿鼻依正全处极圣之自心,毘卢身土不逾下凡之一念。”49如是观之,吾人现实生活中的任何情绪心念,都有极为微妙的价值功用,假如能够秉持圆教思想来进行引导,则众生幸甚!佛法幸甚!

 

4、现代生活的导航——富有力量而轻松随意

在大城市钢筋水泥丛中生活的现代人,太需要精神生活的导航了。时常听到人们见面的第一句话不是“忙”,就是“累”。特别是在物质文明逐渐发达的社会,精神的内在支柱也就必须随之而上,不然的话,将会把工业社会的现代都市变成疲惫与紧张的代名词,成为一座表面豪华的危房。此外,从人们的生活习惯以及社会的各类流行款式中,也明显的透露出了大家正在追求轻松随意的生活模式,但这种轻松随意并不是随便下流的表现,而是另一种富有力量的代表。从世界各地大力发展的运动项目和挑战极限,乃至旅游业和快餐的旺盛,都展现了人们内心所追求的是此二者完美的结合。所以说,现代生活的导航是“富有力量”而“轻松随意”。

那么,如何让人们从“忙”和“累”的紧张中,找到“轻松随意”和“富有力量”呢?这就是天台圆教思想的一个现代契机了。简单的说,圆教思想的“性具善恶”,就是极富力量而轻松自在的最好写照了。此种佛法思想在大乘教典中时有介绍50,但是只有天台宗把它完全显示出来,并且给予系统化的理论分析和阐述,更进一步落实到思想理论和修行实践的两个方面,可谓“千古绝唱”!

佛教讲性,远远超过了儒家和各类哲学所谓的人性,佛教更着重于本体论的立场来说明问题,而佛性不仅仅是单指人类而言,更普及于一切众生。“性具”思想是天台宗最有特色的思想之一,特别是“性恶”说,具有不可思议的妙用和极为深奥的哲理。如元代怀则大师的《天台传佛心印记》说:

“只一“具”字,弥显今宗。以性具善,他师亦知,具恶缘了,他皆莫测。是知今家性具之功,功在性恶。若无性恶,必须破九界修恶,显佛界性善,是为缘理断九,非今所论。故《止观》所明十乘妙观,观于阴等十境,三障四魔,一一皆成圆妙三谛。此乃发心立行之体格,岂有圆顿更过于此!”51

 

由于“一念三千”、“三谛圆融”等理论的发展之后,“性具说”就是在这些理论基础之上,成为一个不能回避的话题。同时,一阐提能够成佛与佛到地狱中去度众生等,其内在的因缘果报之关系是不得不解决的。其实,性恶说只是表明在“相”上是恶的,而其“用”却仍然是善的,只就其具体事件的表相而言,佛具有恶的方便度生的性格,但究其自他受用的果报而言,却总是善的。然自性清净心则无所谓是善是恶,自性不属于某一种局限的性格,而一切事物又都不能离开自性,这是大乘佛法的根本理论,不得不知。因此,天台宗所说的性恶,就是指自性具备嘻笑怒骂之恶行却能感召善果的微妙功用,犹如良医能以砒霜治病,庸医却能将良药毒死人52。

既然善与恶都是自性所本具,那么,在现实生活中的任何事情也就都成为应该珍惜的好机会了,所谓“天下事,善利用者生机,不善用者杀机。”这样在人们的内心世界就得到一个思想的支撑点,把握了这种心理的平衡,就能够使自己的生活变得富有力量而轻松自在。总之,性具善恶告诉我们“顺亦前进,逆亦前进”的最佳人生观,也是现代人急需了解和把握的生活导航。所以说,这也是圆教思想的一个时代契机。

 

5、现代修行的关钥——内证实修与科学弘法

任何时代的佛法弘扬,都不能不考虑当时的修行问题,如果不能在修行上落实到具体的身心受用当中,那么所谓的佛法也就很难真正体现其原有的精神面貌了。因为佛法的根本义趣就在于生命的彻底解放,了脱生死之苦。特别是在现代社会当中弘扬佛法,决不可以把佛法不共世间的出世间法(个性)埋没,不谈契理的佛法深义,而单单宣扬契机的方便权巧设施。一定要把持“契理契机”的原则,否则的话,将是一种有名无实或者名不副实的世间法或者口头禅而已,那就对佛教来说是很危险的了。

那么,现代人修行的关钥是什么呢?当然不能脱离佛法的“自利利他”之根本精神,在自利方面表现的是自觉内证的实修,而在利他方面则体现了以科学态度的弘法,且需具有多元化的时代性。在任何时空当中,如果对于佛法的精神实质没有亲身彻髓的体验,就不会在生活上解脱诸多现实人生的各类烦恼,不能真正在身心中建立起坚定不移之信心的,也就无法给人洒脱自在和清凉喜悦的感受,所以自觉实证显得特别重要。在现代文明的社会里,如果不能以科学的态度来弘扬佛法,不依据“方便有多门”的原理改变弘法手段,则难以契机,难以让人生起决定的信心,更难以令现代烦恼痛苦的众生得到佛法甘露法味的欢喜和感动了。而在圆教思想当中,一开始就是重视自觉内证的功夫,同时博闻强记,广为宣说,方便简易而寓意深远。

首先,圆教思想指导下的自觉内证之修行,在方法上有两个重点,一是“大开圆解”,二是“无修而修,任运而断”。大开圆解就是如实无误地理解了圆教思想的原义,也就是在法华开会之后的“一切皆实”,用现代浅显的一句话说就是“一切都是圆满完美的佛”,借用刘立千著《宁玛派的教法》中的话说:

“一切所现皆为佛身,一切声音皆为佛语,一切心念皆为佛意,不仅可以改变耽着凡庸的观念,还能将造作烦恼的三业活动转为清净的佛业之中。”53

 

法华“开会废了”之后,圆教的一佛乘思想就是在这种“一切皆实,一切皆佛”的状态下直接体悟心佛众生三无差别的,同时也通过“六即佛”来表示,在身心中绝对把持了当下即佛的觉照,然后再进行如法忏悔、观行、保任等,也就自然能够“圆人受法,无法不圆”54,“举手低头,皆成佛道”55。次第严明而观点圆彻的内证功夫,实是今人所应重视之修学最佳门径,岂非绝妙之入佛关钥耶?

其次,在弘法方面来说,无论“普门示现”的观音菩萨,还是“性具善恶”的广阔视野,都给人一种“只要结果是好的,能够自利利他的,就可以‘不择手段’”的启示,这正是极度契机的表现,虽然砒霜剧毒,但也不妨用来治病,何等奇妙活泼的指导思想啊?所以说,在修行的关钥上,天台圆教思想同样面临一个难得的时代契机。

 

五、结 论

 

综上所述,我们简单讨论了圆教思想在现代具有强烈而难得的机遇,期望能够引起天台学人的充分注意。正如方广锠教授所说:“目前的中国佛教实际上处在近代史上最为兴盛的黄金时期。但是,当今佛教也正处在一个转轨的时期,如果佛教不能随着社会的变化而与时俱进,它在社会上的作用将日益削弱,它的衰亡也就不是不可预期的了。”56因此,我们一定要把握“契理契机”的佛法原则,将高深微妙的思想介绍给普天下的所有众生,同发菩提心,齐成无上觉!

 

1 本文所阐述的圆教思想和实践,并未广泛引用历代祖师著述,而着重在《法华经》上,是想表明圆教思想实际上就是法华“诸法实相”的全面阐释,以把握圆教思想精要为根本,略抒渊源之奥妙,尚请诸方体谅。

2 见《大正藏》卷九,第749页上。

3 见《大正藏》卷九,第750页中。

4 见《大正藏》卷九,第5页下。

5 见《大正藏》卷九,第31页下。

6 见《大正藏》卷九,第8上。

7 见《大正藏》卷九,第10上。

8 见《大正藏》卷九,第7上。

9 见《大正藏》卷九,第9中。

10 见《大正藏》卷九,第9中。

11 见《大正藏》卷三十四,第62页下。

12 佛陀曾经犹豫过,不想说法了。因为直接说了诸法实相的道理,也没有人能够听得懂。但后来还是放弃了这种想法,于是才有佛法传布于世间。如《法华经》说:“我宁不说法,疾入于涅槃。寻念过去佛,所行方便力,我今所得道,亦应说三乘。诸法寂灭相,不可以言宣。以方便力故,为五比丘说。”见《大正藏》卷九,第9页下、10页上。

13 见《法华经》卷九,第9页下。

14 见《天台藏》之《妙法莲华经玄义》第18页,湛然寺印行。

15 见《大正藏》卷三十三,第773页上。

16 参见《释籖》卷三,《大正藏》卷三十三,第834页中。

17 见《大正藏》卷三十四,第36页中。

18 见《大正藏》卷九,第9页上。

19 见《大正藏》卷九,第42中——下。但《梵网经》卷下说:“吾今来此世界八千返,为此娑婆世界坐金刚华光王座。”见《大正藏》卷二十四,第1003页下。

20 见《大正藏》卷三十三,第773页上。

21 见《止观大意》,《大正藏》卷四十六,第459页下。

22 见《止观义例》卷下,《大正藏》卷四十六,第458页下。

23 见《大正藏》卷四十六,第697页下。

24 见《大正藏》卷四十六,第697页下。

25 见《大正藏》卷四十六,第698页上。

26 见《大正藏》卷九,第37页上。

27 见《大正藏》卷九,第38页上。

28 见《大正藏》卷九,第38页中。

29 见《大正藏》卷九,第38页下。

30 见《大正藏》卷四十六,第700页上。

31 见《大正藏》卷四十六,第700页上。

32 见《大正藏》卷四十六,第700页上。

33 见《大正藏》卷九,第57页上——中。

34 见《大正藏》卷三十四,第145页中、下。

35 详见《大正藏》卷三十四,第145页中。

36 见《大正藏》卷九,第8下。

37 见《大正藏》卷九,第5页下。

38 见《大正藏》卷四十六,第934页上。

39 详见《大正藏》卷九,第57页上——中。

40 《摩诃止观》卷五上,见《大正藏》卷四十六,第55页中。

41 见《大正藏》卷四十六,第54页上。

42 请参见拙著《一念三千的修行规定》,刊于《法源》总第二十期,2002年北京。

43 《法华经》卷一,见《大正藏》卷九,第7页上。

44 牟宗三《四因说演讲录》说:“圆教这个问题是佛教的最大贡献。……化仪四教,化法四教,都是教。就是实践的智慧学。”第110——111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6月。

45 同上,第250页。

46 见《大正藏》卷九,第42中。

47 详见《大正藏》卷九,第57页上——中。

48 见《大正藏》卷三十八,第528页下。

49 见《大正藏》卷四十六,第781页上。

50 如《维摩诘经》“行于非道通达佛道”之思想,《诸法无行经》“三毒即是佛法”的观念,都是性具善恶的表现。参见《摩诃止观》卷二下,《大正藏》第四十六卷,第18页上—下。

51 见《大正藏》第四十六卷,第934页上。

52 参见《大正藏》第四十六卷,第701页下—702页上。

53 见《九乘次第论集》第249页,香港密乘佛学会,1997年9月出版。

54 智旭大师《教观纲宗》,《大正藏》卷四十六,第936下。

55 《法华经》卷一,见《大正藏》卷九,第9页上。

56 见方广锠主编《中国佛教文化大观·跋二》,第647页,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1月第一版。

 

点击返回 达照法师文集

排版|正信